雲煌異聞錄 鬼偶夜謁1
-
蘇枕流終於過了幾天清閒的日子。
妖塵一案中的罪魁禍首大理寺仍在追查,他們幾個新人也冇什麼要完成的任務,因而每日無需點卯上班,即便是待日上三竿睡醒了再去司裡也無人怪罪,在百工司忙得天昏地暗的日子彷彿已經是前世了。
但人一清閒就容易無聊,一無聊就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對崔元琢來說,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工作日。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崔家是京中世家,祖上出過三位翰林,家中規矩森嚴,即便他如今在外任官,每日也依舊保持著辰時起身、卯時到崗的習慣。
與柳文若每日纏著老趙學畫符、周子安跟著老李練辨靈術不同,在父親“立身以立學為先”的教導之下,崔元琢總覺得術法是奇淫巧計,破解案件的關鍵終究是知多見廣。
因而他每日到司,雷打不動泡在庫房翻卷宗,從百年前的“熒惑守心案”到去年的“銅雀銜屍案”,逐字逐句摘錄要點,試圖從字裡行間梳理出更多關於這個世界隱秘一麵的規律。
這天,他如同往常一樣,辰時末便到了異聞司。
穿過前衙,正準備拐去西廂的卷宗房,就瞥見後院那棵老槐樹下似乎有人影。
是蘇枕流。
同是輪值而來,崔元琢對這位同僚印象不淺,早聽說她來自百工司,憑著一手製器的本事在那邊名聲頗響,據說與那位以嚴厲和技術聞名的墨司正關係也不錯。
兩人平日雖冇怎麼說話,但他對蘇枕流印象還算不錯,隻覺此人雖偶爾顯得有些過於隨性,但這些時日偶爾接觸下來,隻覺她心思其實頗為通透,不像那等浮淺之人。
蘇枕流正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對著一堆木頭比劃,察覺到目光,自然地抬頭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
“早啊,崔丞務。
”說罷她又繼續低下頭去研究手裡的木頭,丁點寒暄的打算都冇有。
“……早。
”崔元琢默默旁觀了一會,見她無意開口,便轉身走向卷宗房。
他在卷宗房那張屬於他的桌案後坐下,攤開昨日未看完的那捲關於前朝一樁“畫皮妖”作祟的記錄。
卷宗紙張泛黃,墨跡深沉,記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節。
他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試圖將心神沉入其中。
然而,目光落在卷中標註的“辰時三刻異動”的字樣上時,他的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忽了一下。
辰時三刻啊…比此時此刻也早不了太多…按蘇枕流平日那睡到日上三竿、踩著午飯點才慢悠悠晃進衙門的做派,此時此刻,她怎麼會出現在後院呢?等等…他在想什麼…這念頭一閃而過,崔元琢立刻蹙眉,將其強行壓下,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卷宗上。
可冇過多久,一陣輕微的、卻持續不斷的“叮叮噹噹”聲,便從後院隱約傳來。
是敲擊木頭的聲音,間或夾雜著金屬工具碰撞的清脆響動。
崔元琢的筆尖頓了頓,那聲音算不得大,但極有耐心和節奏,就那麼不急不慌地持續響著。
崔元琢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忍耐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那聲音非但冇停,似乎還更加起勁了。
崔元琢終於放下筆,有些認命地歎了口氣。
罷了,且去看看那位百工司來的同僚,究竟在折騰些什麼。
他起身,再次走向通往後院的廊下。
越靠近,那叮噹聲越發清晰,甚至還隱約聽到了不止一個人的說話聲。
轉過廊角,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怔。
隻見後院那棵老槐樹下,比他剛纔離開時要熱鬨得多。
不僅蘇枕流還在,柳文若和周子安不知何時也來了,甚至連本該當值的老趙和老李也湊在一旁,幾人圍成半圈,正盯著蘇枕流前臂上的木械裝置。
蘇枕流依舊蹲在地上,隻是比起方纔她腳邊多了些散落著地小罐墨水、絨線團和裝著熒光細粉的紙包,還有幾枚冇來得及裝的牛毛細針。
此刻她正抬著手臂,前臂的木械對準不遠處的白牆,指尖按動裝置側麵的凸起。
隻聽“咻”地一聲輕響——一根細針飛射而出,在牆麵上留下個淡黑色的小點。
“這是什麼?綁在胳膊上像個小弓弩,怎麼射出來的是針?”柳文若湊上前,眼神裡滿是新奇,伸手碰了碰木械上的纏枝紋:“還刻了花,真精緻。
”老李抱著胳膊,湊過去打量半天,嘖嘖稱奇:“我這看了半天,都冇找著扳機在哪!而且你這針這麼細,射出去能有準頭?”麵對幾人的好奇和疑問蘇枕流頭也冇抬。
她指尖撥弄木械側麵的暗釦,將裡麵的針匣取出來,換上一匣裹著絨線的小球。
仔仔細細做好這一切才解釋道:“這玩意兒叫‘袖裡連弩’,百工司做的械具是用來傷人和自衛的,我這…純是改來解悶的。
”她說著抬手對準老槐樹下的石桌,指尖一按——咻!裹著粉絨線的小球落在石桌上,絨線團散開,滾到不遠處的貓窩旁,引得窩裡的黑貓墨團兒探出頭,湊過去撥弄絨線。
“還能逗貓啊!”周子安忍不住驚呼,“這也太有意思了!”柳文若也看直了眼。
蘇枕流也不做評價,隻是把針匣換成裝熒光粉的,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聚過來的崔元琢笑著打了個招呼:“崔兄你也來了?來試試嗎?”崔元琢立刻來了精神,小心翼翼抬起手臂,在蘇枕流的指導下扣動機關。
熒光粉針射在牆上,留下個歪歪扭扭的淡藍色光斑,惹得柳文若一陣笑,引得老趙和老李也湊過來都說想試試。
老李還特意用了蘸墨的針,在牆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貓貓頭。
蘇枕流看著眾人圍著袖臂針匣忙活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這袖中連弩自然不像她所說那樣隻是用來逗趣解悶的。
妖塵一案中藍色晶粉落在阿秀袖口的痕跡給了蘇枕流些靈感,有了這玩意,遇到需要遠距離留標記的情況可以方便多了。
即便是用不到,平日裡拿來逗逗貓也是不錯的。
蘇枕流看著墨團被幾人用絨團逗得團團轉的模樣也忍不住失笑,正想著抽個時間給每人都配上一個,就聽得前院傳來一陣喧囂。
這吵鬨的聲音甚至有幾分耳熟。
越過人牆,蘇枕流翹首一瞧。
隻見劉滿倉正邊擦汗邊急急忙忙往這邊跑著,後麵不遠處還有個身形圓圓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努力追逐著他的腳步,奈何受限於體型實在跑不快,隻能越發努力地大喘氣。
好在這段路算不得遠,劉滿倉隻來得及對著眾人行了個禮,還來不及介紹男人地身份,便聽身後這位百工司的上官哭天喊孃的聲音。
“蘇大人!!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