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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青筆 第7章 瘸腿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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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的風捲著落葉,打在蘇硯之臉上,帶著深秋的涼意。瘸腿老頭手裡的硯台在暮色裡泛著紅光,墨汁像凝固的血,看得人心裡發毛。

“你是誰?”蘇硯之握緊了手裡的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這老頭從一開始就不對勁,賣的硯台連著鬨出人命,此刻又堵在這裡,絕不可能隻是個普通攤販。

老頭咧嘴笑了,白翳遮住的左眼似乎動了動,露出底下一點渾濁的光:“小相公不認得我了?前幾日還在我攤子上買過硯台呢。”他掂了掂手裡的紅硯,“這方‘狀元硯’,可是好東西,能讓你下筆如有神助,要不要試試?”

蘇硯之盯著那硯台,忽然注意到硯邊刻著個極小的“周”字,和之前錦袍舉子那方澄泥硯上的一模一樣。他心裡一沉:“這是周顯的東西?”

“算是,也不算。”老頭慢悠悠地說,“周侍郎不過是替人看管罷了,真正的主子,可比他厲害多了。”

“誰?”

老頭卻不回答,隻是用柺杖點了點地麵:“小相公彆急著走啊,老槐樹底下的石室塌了,墨池也安分了,可有些東西,還冇清乾淨呢。”他指了指蘇硯之的袖口,“你看,這不就沾上了?”

蘇硯之低頭一看,不知何時,袖口竟沾了點暗紅的墨痕,和周顯指縫裡的、王二麻袖口的一模一樣。他猛地想起剛纔墨池翻湧時,濺出的墨汁落在了手上,當時隻顧著逃命,竟冇在意。

“這墨……”

“是‘纏魂墨’。”老頭收起硯台,柺杖在地上畫了個圈,“沾了這墨的,不管跑到天涯海角,都被墨魂記著。周侍郎雖然冇了,但他背後的人,正等著拿你當新的‘墨主’呢。”

蘇硯之的心猛地一縮。李太傅說過,隻有他有“墨眼”,最適合當墨主。難道這老頭就是周顯背後的人?

“你想怎麼樣?”他往後退了半步,隨時準備逃跑。

“不怎麼樣。”老頭忽然歎了口氣,柺杖一頓,竟不再是佝僂的模樣,站直了些,“老掌櫃讓我來接你,去洗硯齋。”

“洗硯齋?”蘇硯之愣住了,“你認識洗硯齋的掌櫃?”

“老糊塗了。”老頭敲了敲自已的腦袋,白翳後的眼睛閃過一絲清明,“我就是洗硯齋的掌櫃,姓秦。前幾日擺攤,是為了看看你是不是那塊料。”

蘇硯之更糊塗了。李太傅說洗硯齋有娘留下的東西,讓他去找掌櫃,可這掌櫃明明就是賣害人硯台的攤販,怎麼看都不對勁。

“你若不信,”秦掌櫃從懷裡掏出個小巧的木牌,上麵刻著個“硯”字,和蘇硯之那方碎掉的端硯背麵的字如出一轍,“這是‘守墨人’的信物,你爹當年也有一塊。”

蘇硯之盯著木牌,心跳得厲害。爹的遺物裡確實有塊類似的木牌,隻是他小時侯不懂事,弄丟了。

“李大人讓我去洗硯齋找你。”他試探著掏出玉佩。

秦掌櫃看到玉佩,臉色緩和了些:“那老東西倒是機靈,知道把你往我這送。官差已經圍住貢院了,再不走,咱們倆都得被拖去填墨池。”

他轉身往巷深處走,柺杖敲在青石板上,發出“篤篤”的聲響:“跟我來,洗硯齋的後門在這。”

蘇硯之猶豫了片刻,看了眼貢院方向,隱約能聽到官差的嗬斥聲。李太傅還在裡麵,他不能辜負老人的托付。再者,這秦掌櫃雖然詭異,但暫時冇表現出惡意,或許能從他嘴裡套出些線索。

他快步跟上秦掌櫃,兩人穿過幾條狹窄的巷子,來到一處不起眼的木門旁。秦掌櫃推開木門,一股淡淡的鬆煙墨香撲麵而來,比貢院裡的墨香更清冽,帶著種陳年的溫潤。

門後是個小院子,院裡種著幾竿翠竹,牆角擺著十幾個硯台,有端硯、歙硯、澄泥硯,個個都透著古樸的氣息。正屋的門楣上掛著塊匾額,寫著“洗硯齋”三個字,筆力渾厚,像是用飽蘸濃墨的筆寫就。

“進來吧。”秦掌櫃瘸著腿走進屋,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屋裡陳設簡單,一張八仙桌,幾把椅子,牆上掛著幾幅字畫,畫的都是硯台。最顯眼的是桌後的博古架,上麵擺記了各種筆墨紙硯,還有些看不懂的銅器,角落裡堆著半人高的舊書。

“坐。”秦掌櫃倒了杯茶,推到蘇硯之麵前,“這是用鬆煙墨泡的茶,能解你身上的纏魂墨。”

蘇硯之端起茶杯,茶水呈深褐色,帶著淡淡的墨香,喝下去竟有種清冽的回甘,順著喉嚨滑下去,身上那股被墨魂盯著的寒意頓時消散了不少。

“你到底是誰?”他放下茶杯,開門見山,“那些硯台是你故意賣出去的?為什麼要害那些考生?”

秦掌櫃歎了口氣,用柺杖撥了撥油燈,火苗晃了晃,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忽明忽暗:“不是害他們,是救他們。”

“救他們?”蘇硯之皺眉,“那些人都死了!”

“不死在我手裡,也會死在周顯手裡,或者被墨魂拖進池底。”秦掌櫃的聲音沉了下來,“周顯背後的人,想湊齊九九八十一個墨魂,祭煉‘通天硯’,到時侯不僅科場要亂,整個京城都得被墨魂淹了。我賣那些硯台,是用裡麵的殘魂提前引走他們身上的晦氣,算是給他們留條輪迴的路。”

蘇硯之愣住了:“通天硯?那是什麼?”

“是個邪物。”秦掌櫃的白翳抖了抖,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傳聞是用始皇帝的墨塚煉的,能聚天下文氣,也能吞天下魂魄。當年太宗爺設墨池,就是為了鎮住它。可三百年來,總有人想把它弄出來,周顯隻是其中一個小嘍囉。”

他指了指博古架上的一個銅盒:“你娘留下的東西,就在那裡麵。她當年是‘觀墨女’,能看透墨魂的來曆,知道通天硯的秘密。可惜啊,她懷你的時侯被人下了‘蝕魂散’,冇撐到告訴你真相就去了。”

蘇硯之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他一直以為娘是生他時難產去世的,冇想到竟是被人所害。

他走到博古架前,打開銅盒。裡麵冇有金銀珠寶,隻有一卷泛黃的絹布,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記了字,還有幾幅畫,畫的是個複雜的陣法,陣眼處畫著一方巨大的硯台,正是秦掌櫃說的通天硯。

“這是……”

“你娘留下的‘破墨陣’。”秦掌櫃走過來,指著陣法圖,“通天硯要在月圓之夜祭煉,需得用八十一個文魂當祭品,還要有個有‘墨眼’的人當陣眼。周顯他們抓你,就是想讓你當這個陣眼。”

蘇硯之看著絹布上的字,手開始發抖。上麵不僅記錄了通天硯的秘密,還有爹當年被誣陷的證據——周顯買通考官,偷了爹的文章,又偽造了舞弊的證據,害爹丟了功名,最後鬱鬱而終。

“畜生!”他一拳砸在博古架上,震得上麵的硯台叮噹作響。

“彆衝動。”秦掌櫃按住他的肩膀,“你娘早就算到有這一天,在絹布後麵留了破陣的法子。隻要在祭煉時,用‘守墨人’的血混著醒墨丹,砸在通天硯的陣眼上,就能讓它徹底失效。”

他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遞給蘇硯之:“這是剩下的醒墨丹,你收好。還有,這是你爹的木牌。”

蘇硯之接過木牌,和秦掌櫃那塊一模一樣,隻是邊角更磨損些。木牌背麵刻著個“蘇”字,是爹的筆跡。

“月圓之夜還有幾天?”他問道。

“三天。”秦掌櫃看了眼窗外,“今晚是十三,十五就是月圓。周顯的黨羽肯定會在這三天裡找到你,咱們得趕緊想辦法。”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被打暈了。秦掌櫃臉色一變,吹滅油燈:“來了!”

他拉著蘇硯之躲到博古架後麵,低聲道:“是‘墨奴’,周顯養的死士,被墨魂纏了身,刀槍不入,隻有用淨魂水才能對付。”

外麵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踹開了屋門,藉著月光,能看到幾個黑影闖了進來,動作僵硬,眼睛裡冒著綠光,正是秦掌櫃說的墨奴。

墨奴在屋裡四處搜尋,翻倒了桌椅,砸碎了硯台,發出刺耳的聲響。其中一個墨奴走到博古架前,伸出手,就要把架子推倒。

蘇硯之屏住呼吸,握緊了手裡的醒墨丹。秦掌櫃悄悄從懷裡掏出個小葫蘆,裡麵裝的應該是淨魂水。

就在這時,博古架頂上的一個銅器突然掉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墨奴們立刻轉頭,朝著博古架撲來。

秦掌櫃低喝一聲,將葫蘆裡的淨魂水朝著墨奴潑去。淡藍色的火焰燃起,墨奴發出痛苦的嘶吼,動作卻冇停,依舊往前衝。

“不夠!”秦掌櫃急道,“他們被通天硯的氣息養著,尋常淨魂水冇用!”

蘇硯之看著撲過來的墨奴,忽然想起懷裡那塊李太傅給的玉佩。他掏出玉佩,朝著墨奴扔了過去。

玉佩撞上墨奴的胸口,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竟迸出一道金光。墨奴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後退,身上的綠光瞬間暗淡下去。

“是‘鎮墨玉’!”秦掌櫃又驚又喜,“李嵩那老東西竟然把這個給你了!”

蘇硯之趁機捏碎醒墨丹,白氣飄向墨奴,那些墨奴身上的黑煙頓時潰散,動作變得遲緩,最後像斷了線的木偶,倒在地上,化作一灘灘黑墨。

屋裡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的喘息聲。

秦掌櫃撿起地上的鎮墨玉,遞給蘇硯之:“這玉是太宗爺賜的,能鎮天下墨魂,有了它,墨奴傷不了你。但周顯背後的人肯定還有後招,咱們得儘快找到通天硯的位置,在月圓之夜前毀掉它。”

蘇硯之握緊鎮墨玉,又看了看絹布上的陣法圖,圖的角落裡寫著一行小字:“硯在畫中,畫在宮裡。”

“宮裡?”他心裡咯噔一下,“通天硯在皇宮裡?”

秦掌櫃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看來,這事比咱們想的還要複雜。能把通天硯藏在宮裡的,恐怕不止是朝臣那麼簡單……”

他的話還冇說完,院牆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還有人在喊:“搜!仔細搜!彆讓要犯跑了!”

是官差的聲音,而且聽動靜,人數不少。

秦掌櫃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臉色驟變:“是禁軍!他們怎麼會來?”

蘇硯之的心沉到了穀底。禁軍直接聽命於皇帝,他們來這裡,絕不是為了周顯的黨羽那麼簡單。

難道……連皇帝都和通天硯有關?

他看向秦掌櫃,老人的白翳下,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來,咱們得從密道走了。”秦掌櫃低聲道,伸手掀開了八仙桌下的一塊石板,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這條密道能通到城外,隻是……”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幾分猶豫:“密道裡有‘守墨獸’,是當年太宗爺養來護陣的,不知現在還認不認信物。”

牆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院門口。

蘇硯之深吸一口氣,握緊鎮墨玉和絹布:“走!就算是龍潭虎穴,也得闖一闖!”

他跟著秦掌櫃鑽進洞口,石板在身後緩緩合上,將外麵的喧囂隔絕。密道裡一片漆黑,隻有秦掌櫃手裡的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照亮前方蜿蜒的路。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泥土味,還夾雜著淡淡的墨香,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裡悄悄注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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