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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莆又玖HmlH沉肺 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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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會

一夜的沉思沒有結果。

啟明六年正月二十四,早春。

春寒料峭,今年的冬日褪得格外慢,蓬鬆土地上還沒冒出新芽,猶有殘雪未消。

對宣政殿久曠多年的謝帝師,也終於結束了漫長的休整與假期,重新出現在了文武百官的視野當中。朝堂之上早已換了數批新血,過半的朝臣隻聞其名,而不曾見過,但一些位高權重、資曆日久的老臣們,卻忍不住悄悄地注視、考量著他。

無論是皇帝的旨意、還是那位突如其來的鎮國公主蕭潼,他們都無法被這樣單薄蒼白的解釋說服,隻不過必須在皇權麵前低頭罷了。而謝帝師……死而複生這四個字,從來都帶著格外玄幻的色彩。

帝師看上去容貌如初,神情氣度也與之前並無不同,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這重返朝堂裡是否有什麼內幕、更無法驗證京畿中的傳聞。而在眾臣行禮過後,這位第一次公開露麵的帝師大人還未有任何動靜,位居上首的陛下便開口道:“老師身體未複,不必久立。”

此言說罷,垂立在天子身側的崔大監便拾級而下,將帝師一直請到陛下的身旁——在龍椅的右手邊,格外設立了一個禦座,上麵鋪著毛絨軟墊,柔軟地蔓延過椅背。

在啟朝的先例中,隻有國主年幼、太後或太傅聽政輔佐時,才會特設此座。

“這是什麼意思?”群臣之中,馮齊鈞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腦子亂糟糟地思索著,“又是調任文士、起複舊員,又是特設此座,一身聖眷……陛下這是要乾什麼?”

他曾經經曆過皇權對權臣的排斥,目睹過登基之後的多年種種。儘管他歸根到底是屬於蕭家的忠臣,但依舊不得不承認——陛下絕非仁善寬厚之君。

這一遭都要把人的腦袋打懵了。馮齊鈞不知道是先覺得謝玟能耐大、居然把天子治得服服帖帖,而是先想陛下纔是真有本事,都作成那樣了還能把人哄回來。

他悄悄看了沈越霄一眼。同僚中的小沈大人氣定神閒地站在那裡,一臉“我對他倆的事兒不感興趣”的神情,在諸多麻木臉和疑惑臉中顯得格外突出。

禦座離龍椅並不遠,但也說不上是觸手可及。不過謝玟身下的這個卻好似在距離上做了手腳,離龍椅近得有些過分。

蕭玄謙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低聲道:“今早起來沒見你喝藥……”

小皇帝的舉止已經夠出格的了,謝玟光是掃一眼高琨、溫瀚宇等人的臉色,就知道這些鐵血帝黨、當朝重臣們的心都擰成一個麻花兒了。他如果不是一個男人、且還是天子年少時的恩師,估計現在就有上前死諫的言官,非得把腦袋交代在這金殿上不可。

他抬手抵住唇,輕咳了一聲,打斷道:“乾正事。”

蕭玄謙隻好移開視線。

朝中政務謝玟瞭解得七七八八,又與小皇帝促膝長談良久,所以對他們當前熱議之事很清楚。不多時,朝中的官員已經站成兩派,慷慨激昂、唾沫飛揚,彼此氣得臉紅脖子粗,攻扞不休,正是為西北之患。

出人意料的是,高琨等人極力反對,反倒是那些新入朝的文士武將,對蕭玄謙征平西北的意向狂熱不已。這位天子是先帝的九殿下,眾所周知,九殿下當時正是因為軍事才能而一舉被擁立為太子,他曾在一年之間清剿臨南八郡、剪除逆賊黨羽,更深入腹地,穿瓊州、過泰嶽,所過之地至今仍太平安康,千裡無匪患。

“……然而陛下當初,有諸位老將軍從側翼為助,直渡曲水,成絞殺之勢,纔有大勝。當今我朝雖盛,跋涉千裡入寒地,征遊牧之族……軍中積弊甚深,陛下萬金之軀,實在不能前往。”溫瀚宇昂首辯道,“難道就無人敢為此帥?天子親駕,足以讓天下武臣羞慚撞柱而死,爾等顏麵何存!”

“顏麵何存!”他身後的諸臣跟隨著議論起來。

“顏麵豈有邊界百姓重要?豈有農時春耕重要?豈有啟朝國威重要?”一個麵生的健碩武臣道,“末將不敢提領主帥,是因天底下最強悍無匹的主帥正在上首!玄龍纛旓立於冰雪寒地,皇恩浩蕩至此,軍士將領自當無有不從。一可破擁兵自重,二可解邊境之患,三可奪勝揚威,勢壓邊土……除此之外,誰能提領主帥、誰能震懾邊將?溫常侍您麼?!”

健碩武臣身側傳來幾聲低低地笑。

下麵吵得一團火熱,謝玟見眾人如此沉浸式議政,便小聲跟蕭玄謙道:“一直這麼吵?”

蕭玄謙偏頭聽完,低聲道:“兩天了。”

謝玟:“你不製止?”

蕭玄謙理所當然:“為什麼製止?”

謝玟:“分明你心中早有定奪。”

蕭玄謙順理成章地道:“不聽他們吵架,我不好安排留守京都、監國理政之事。”

謝玟感歎:“不知高大人、溫大人兩位重臣,可知道你這個沒良心的陛下在想什麼。”

蕭玄謙:“他們逾越到我有些厭煩了。”

小皇帝看起來真的被那些勸誡立後的奏摺惹得不快。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龍椅的邊緣,時不時往謝玟身上看一眼,兩人置身事外、悄聲點評。

“征平西北終究要靠你的決斷,”謝玟道,“但溫瀚宇這個定稅之法也可行,能糾除流弊。”

蕭玄謙道:“你看著,他馬上要開始彈劾了。”

兩人話音剛落,溫瀚宇立即轉過身來,抬起一本奏章由崔盛遞上,高聲道:“臣要彈劾謁者台謁者仆射董徽音,收受賄賂、私相勾結,藉助拜官授爵之職,敲詐勒索,聯結新任官員,經營黨羽!”

被點到名字的董仆射立時跨出一步,俯身跪拜,向上位者澄清爭辯。然而今日溫瀚宇有備而來,手上有很多似是而非的證據,咄咄逼問,勢不饒人。

就在董仆射冷汗津津時,一側又邁步跨出一人,是素來沉默低調如隱形人的小馮大人馮齊鈞,他躬身拱手道:“下官願為董大人作證,太倉掾屬諸人與董仆射碰麵僅為巧合,絕非溫大人所言,更不是結黨營私。”

溫瀚宇道:“難道那一日你也在現場不成?你可知他們身在何地!”

馮齊鈞暫無言語的刹那,溫瀚宇身後又優哉遊哉地站出一人。天子寵臣沈越霄抬手道:“群玉樓嘛——風雅之地,董大人風雅得很,溫常侍也彆這麼參他,換下官來,參他一個不守規矩、浪蕩輕佻,淨出入這些煙花之地。”

溫瀚宇正要發作,回頭看見沈越霄那張年輕瀟灑、又沒個正型的臉,惦記著對方身後是誰,於是負氣下拜,彎腰磕到地上:“陛下!”

活像一個受欺負了的小媳婦。

這些臣子常常這樣,古往今來,多得是文人墨客把君臣比作郎君美妾,弄成黏黏糊糊的男女關係,動不動就“猗靡情歡愛,千載不相忘”,最經典的就是《離騷》。

謝玟就算真跟蕭玄謙有點兒什麼,都受不了這麼肉麻的詩文作品。小皇帝倒是眼神都沒多動一下,冷著臉評價決斷,各打五十大板,平息爭論。

蕭玄謙為吸引謝玟的注意力,特意跟他道:“董徽音,你還記得吧?最近起複原職的。”

謝玟道:“記得。人很樸素老實,怎麼還能去群玉樓呢?我剛剛看了半天,起複這麼多舊員,怪不得你的溫大人要革除此派。”

蕭玄謙皺眉:“誰的?”

謝玟看了他一眼,從他身上捕捉到肉眼可見的醋味兒,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論,改口哄道:“不是你的,我纔是你的,行了麼?”

蕭玄謙滿意無比,整個人愉悅得都要從腦袋上開出一朵花來了。謝玟光用眼睛看,就能感覺到他這汙濁泥濘的心田裡,被這區區一句話攛掇出一捧嫩芽,得意洋洋地抽枝生葉,勢必要奪取他的寵愛似的。

“高琨和溫瀚宇的忠心無可比擬。”蕭玄謙的聲音低沉冷酷,“但我也需要董徽音、需要馮齊鈞。”

謝玟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終於把你的帝王製衡之術撿起來了。當初你把朝堂政局攪得一團亂的時候,我還以為你隻顧著根除我,根本不顧這個社稷。”

他說到痛點,蕭玄謙縮了回去,悶了好半天,仗著底下的群臣無人抬頭,便忽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謝玟心中一驚,縮了幾下都沒躲開,小皇帝壓著聲耳語:“我好想讓老師做我的皇後。”

大庭廣眾之下,他們就算沒有什麼,這樣拉著手都嫌太親近了,何況他們還真的有點兒那種不可告人的關係,謝玟從未如此心虛,他修長纖瘦的手指努力逃脫著對方的籠罩,手心都要滲出冷汗了,好半天才抽出手,把禦座的一側全都讓給對方,貼著另一端坐,端端正正,麵無表情。

懷玉不理我。

蕭玄謙心思沉抑地想著,他那朵剛抽出嫩芽的花兒登時蔫巴了。好半天才道:“我不動了,你坐回來。”

謝玟無動於衷。

底下再度吵得沸反盈天,眾人早已養成口水全都消耗完、再請皇帝陛下定奪的習慣,而此刻,他們說一不二的皇帝陛下眼神正可怕得要命,周身環繞著一股酸澀的爭寵氣息,卻還低頭委屈地道:“真不動你了,我錯了,不要生我的氣……”

謝玟道:“我哪敢生陛下的氣。陛下再這麼輕佻放誕,中宮無後、膝下無子,都要怪罪我了。”

蕭玄謙理虧,又想爭辯,又不敢惹他,正在心底醞釀時,底下群臣便突然跪下一片,征詢皇帝的裁斷。

蕭玄謙心煩得要命:“全殺了。”

下方噤若寒蟬。

過了半晌,高琨高侍中硬著頭皮問:“陛下的意思是,無法安置的流民,全……”

蕭玄謙的臉色冷得嚇人,高琨也不敢多言,底下的聲音一瞬寂靜無比——他們都在同時意識到,在這時候出頭,就算不被陛下弄死,也絕對落不到什麼好。

就在落針可聞的此刻,溫潤如清泉的聲音從皇帝身側響起:“茲事體大,還請陛下三思。”

這言一落,卡著這群臣子的坎兒一下子順暢了,諸臣連忙緊隨其後,紛紛請天子收回成命。直到這時候,那些把謝玟納入觀察物件的百官們才找到機會,抬頭看了謝帝師一眼。

蕭玄謙的心情頃刻轉陰為晴,光明正大地拍了拍謝玟的手背,以示親密敬重,和順地道:“好,朕該聽從老師的勸諫,重作決斷。”

簡直稍有得意就要把尾巴翹到天上去,跟那隻長毛玉獅子的脾氣差不多,好一陣歹一陣的。

此次朝會所議之事甚多,直到過了晌午才退朝,敲定諸多事項後,諸臣各自離去,有喜有憂,各不相同。

謝玟兩日沒回謝府,也想著接童童回去住,然而還沒等郭謹將謝童帶到更衣的偏殿裡,他剛解開釦子的官員朝服就被從後按住,綿密的布料微微煦暖,透著一股掌心的溫度。

謝玟知道是誰,並不驚慌,一邊繼續解下盤扣腰帶,一邊道:“怎麼,今天還沒鬨夠?天子六歲,我能設禦座聽政,天子二十六歲,我能嗎?”

蕭玄謙從後方環抱住他,同時按住他的放在腰帶上的手,聲音低柔地耳語道:“征平西北,快也要三個月,我是心裡想著你在這兒等我,想著跟你能有漫長歲月經營餘生,才能忍住暫彆。臨走之前,看一眼少一眼,見一麵少一麵,為什麼不允許我多看看你?”

謝玟道:“私下裡有什麼做不了?非要這麼任性,你是怕彆人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老師,”對方的聲音中蘊藏著一絲笑意,不放棄地追問道,“我們什麼關係,讓你這麼說不出口。”

謝玟聽出話語中的笑意,隱隱有些耳根燒紅,低頭去將腰帶上的佩飾卸下,什麼玉扣、宮絛穗子,碰得叮當作響。佩飾一概取下後,腰帶也落到地上,他反手脫了這件一品的太傅朝服,從屏風間取回常服,恢複了從容不迫的神情:“三個月?你的精神狀態倒是尚好,但這腦子能好幾時,天知地知,你知不知道?”

蕭玄謙盯著他道:“隻要想到你在京都等我,我就能控製好自己,老師不必擔心。”

謝玟還未說話,對方便湊過來討吻。小皇帝黏糊糊地舔著他的唇,將纖薄水潤的唇瓣咬得泛紅,小動物似的留個淺淺的齒痕,才低聲詢問:“懷玉,你要好好等我回來,我沒事的,我一定、一定不會出問題,你可以相信我麼?”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倒不是不相信你,他隻是等不了你。

玄龍纛(dao)旓(shao):可以理解為代表著最高統治者的旗幟,我這個稱呼是架空背景改的,宋時叫金吾纛旓。

猗靡情歡愛,千載不相忘。阮籍的《詠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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