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停止之前 第21章
無為寺的齋飯有一套標準的流程，每天中午12點準時開齋，過時不候。
開齋前半個小時左右寺廟裡的師父會根據預約人名單點名，根據點名先後順序排隊入場。如果有多出來的位子，其他沒有預約又想用齋的遊客可以補位。點完名後，僧眾們和遊客們依次就座。每八個人坐滿一張桌子。
開齋前，寺廟裡的僧眾會集體念偈語，然後集體用齋。用齋期間，桌子上的人不能說話，聲音小也不行。手機不能發出聲音，也不能拿出來拍照。如果有需求，可以用手勢溝通。
每個飯桌上提供六個蔬菜，一個素湯。用齋的人吃多少盛多少，碗裡不能剩飯菜，吃完以後自己把碗筷洗乾淨。
小九朝齋堂的方向眺了一眼，說道：“我們還是先過去吧，要是遲到了就是大不敬了。”
“好。”程眠正在猶豫拍視訊還是不拍視訊的事，聽了小九的話鬆了一口氣。
路上小九把寺廟用齋的流程跟程眠說了一遍。
程眠接道：“謝謝。”
謝謝你叮囑我，謝謝你傳授這麼多經驗。
“要實在有沒做好的地方，師父們也會提醒你的。無為寺的師父挺好的。”小九又補充了兩句。
雖然小九這樣說，程眠還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他規規矩矩地按照流程用餐。桌上都是客棧裡的人，他卻不敢多看一眼。
洗碗的時候，周見微朝大家問道：“今天的素齋怎麼樣？吃得習慣嗎？”
老年女客人說：“合口味，我們年紀大了，就想吃些清淡的。”
周見微把碗放在水龍頭下麵，裡裡外外衝刷一遍，擡起頭來，把目光聚焦到程眠臉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程眠的嘴唇像粘了膠水一樣，抿得死死的。
周見微挑了一下眉，朝小九問道：“你跟他說了什麼？他怎麼連句話都不敢說了？”
小九在程眠耳邊打了一個響指，說道：“好了，禁製解除！剛才師父們做完儀軌就可以說話了。”
程眠這才鬆開嘴唇，說道：“很講究。”
“寺廟都講究。無為寺還算好的，要提前預約，人流量小一點。要是去寂照庵，排隊一個小時都不一定能吃上飯，”周見微把洗好的碗筷放回塑料籃子裡，說道，“走吧，去救疫泉打水去。”
救疫泉是大理流傳六百多年的一口泉水。相傳在明朝時期，大理地區爆發過一場大的瘟疫，用該泉水煮杉樹的葉子喝，瘟疫竟然奇跡般地治好了。大理人民為了表彰這口泉水的功勞，直接以救疫二字給泉水命名。
現在不僅很多大理本地人取用泉水，外地人也來排隊。
小九朝周見微繞了一圈，見他手上空無一物，問道：“瓶子呢？”
“放那排隊了！”周見微指了指泉水的方向。
小九豎起大拇指：“聰明，真是個大聰明，能偷的懶都被你偷儘了！”
周見微雙手合十，說道：“我問了佛祖，佛祖說可以，瓶到人到。”
“趕緊過去吧，萬一排隊的人不把你的瓶子當回事，佛祖不就白說了。”小九催促道。
三人一起朝寺廟的東南角走去。
剛到路口，小九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排隊的人絡繹不絕，卻沒人去動周見微的瓶子。隨著隊伍的前進，後麵的人甚至幫忙挪動瓶子。慢慢地，瓶子排到了第三位。
小九感歎道：“到底還是來寺廟的人虔誠！”
周見微走上前去，對瓶子前後排隊的人說道：“不好意思，剛才我有事走開了一會兒。”
前後的人挪動腳步，給周見微讓開一個位置。
前麵的人說：“要是你再不來，我都打算幫你接了。”
“謝謝師兄！”周見微說道。
小九遠遠地吐槽道：“人啊，還是要臉皮厚才混得開！我的臉皮還是沒修煉到位。”
程眠冒出一個想法，他想把這個景象記錄下來。他把手伸進口袋裡，鼓搗了半天，卻沒有把手機拿出來。
小九看到他的動作，說道：“拍啊！有素材為什麼不拍？”
程眠把手放進口袋裡，心裡默唸道：試試吧，也許在大理不一樣。然後他拿出手機，開啟後置攝像頭，將畫麵中心定格在周見微身上。
拍著拍著，他的鏡頭感出來了，開始找角度去拍泉水。
周見微接完了三大瓶泉水，看見餘光裡程眠的身影，說道：“程眠，來幫忙。”
程眠按下暫停鍵，邁開腳步。小九先他一步從周見微手裡接過水瓶子，說道：“程眠要攝影，我來吧！”
周見微一左一右提了兩桶水，說道：“你還有這愛好啊，回去可以找小妹切磋一下。記得不要拍佛像，不然義工師兄會說你的。”
“好。”看周見微雙手被兩瓶沉甸甸的水拖住，程眠騰出一隻手去拿周見微左手的水瓶。
周見微直接把水瓶放下，說道：“拍照就好好拍照，彆急著下山。時間還早，我們可以等你。”
程眠停下了動作，囁嚅道：“我……對不起……”
對不起，耽誤你們的行程。對不起，讓你們等我。
周見微拍了一下程眠的肩膀：“不要有心理壓力，做自己喜歡的事是一種享受。我們在寺廟裡靜坐一下，聽一聽師父們誦經的聲音。”
“謝謝。”程眠受到極大的鼓舞，舉起手機的勇氣又多了一分。他開始向前走去，去捕捉寺裡的一草一木。
林故和阿喜也在這時趕了上來。
小九把水瓶放下，跟上程眠的腳步。
周見微找個陰涼的樹下坐了下來，調侃道：“稀客啊！”
阿喜喘著粗氣，語速飛快地說道：“周老闆，你開得太快了！我們為了追上你，撞樹上了！安全氣囊都彈出來了，我嚇死了！現在車子在報修，保險公司都叫過來了！我們打車過來的！”
周見微朝林故睨了一眼，說道：“這不是林少爺自己求來的嗎？”
林故冷著一張臉，怒氣衝衝地說道：“你關心我一下會死嗎？”
“我要不開快一點，死的人就是我了。”周見微往樹上一靠，擡起一條腿，說道。
阿喜趕忙接道：“周老闆，我們午飯都沒有吃，一路跑上來的，就是為了跟上你的腳步！”
周見微拍了一下自己的膝蓋，輕飄飄地說道：“齋飯吃完了，你想吃也沒有了。這裡有山泉水，你要喝嗎？”
他隨地而坐，衣服上粘著樹葉，屁股上帶著泥土。
林故一時間有些恍惚，眼前的周見微還是他認識的周見微嗎？
從前的周見微一身名牌名錶，在杭州、蘇州、莫乾山三個地方開著高檔民宿，一年收入300萬，出門要行頭，吃飯要格調。
現在的周見微吃著大理人的野菜，接著大理人的野泉水。
林故向前走幾步，站到周見微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道：“周見微，要是我父母沒有發現我們的關係，你還會窩在這裡當鄉野村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