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怪世界開道觀的日常 第156章 油中炁
油中炁
刺骨的風從城外吹來,
捲起了地上的小半截稻草,打了個幾個旋,又飄搖著落下。
更夫裹緊了獸皮衣,
倒吸口氣,
敲著梆子,
喊著:“醜時四刻,
天寒地凍!”
聲音順著風傳了出去,
隱約中,他似乎聽到了一聲慘叫,像是來自極遠的地方,隻隱約可聞,又像是就在他耳邊響起,
清晰至極。
他沒有遲疑,
趕緊敲響手中的梆子,
擡腳就走,
頭也不回。
在他身後,一隻慘白的手死死地抓緊了地,一步一步,
想要爬走,
兩個女子立在他身後,
掃了他一眼,
伸手一拽,便將其拽回。
鬼嘶啞地喊了起來:“痛!好痛!”
許小花一腳踩在了他手上,碾了碾,
看向週一,說:“道長,這東西是從他身上落出來的。”
週一看看趴在地上慘叫不已、神誌不清的宋承祖,
再看向許小花手中的一團鬼炁,問:“這是何物?”
許小花說:“許是這個廢物的記憶,也可能是他的神智,不知道算是什麼。”
她輕蔑地看向地上的宋承祖,說:“我們不過是把他當初折磨巧兒的手段放在了他身上,他竟就受不了了,變成了現在這個癡癡傻傻的模樣。”
張巧兒蹲下身,抓起宋承祖的手,麵無表情地反折著他的手指頭,聽到趴在地上的鬼口中慘叫不斷,她搖搖頭說:“可真不禁折騰,還以為他的骨頭能有多硬呢。”
許小花冷哼一聲,不屑道:“不過是個生在富貴窩裡的廢物,渾身的骨頭攏共怕是都沒有二兩,哪裡來的硬骨頭?”
週一並不在意宋承祖,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如今的一切不過是他罪有應得。
她看著手中的鬼炁,問許小花:“你們看過了嗎?”
許小花點頭:“看過了,隻覺得宋家人真是壞到了骨子裡,也應當讓鬱山縣人都知道這裡頭的事情,隻是我們不知該如何去做,隻好來找道長了。”
“這東西托付給了道長,我們也就放心了。”
張巧兒站了起來,來到許小花身邊,二鬼看著週一,許小花說:“道長,這些日子多謝你的關照,若非有你,我們也無法報仇雪恨,多謝!”
二鬼朝著週一躬身一拜,週一扶她們起來,許小花笑道:“道長,告辭了。”
週一拱手躬身:“告辭。”
她起身看著二鬼拖著宋承祖,沿著街道漸漸遠去。
她沒有說再見,因為已無再見了。
她收回視線,轉身往前走去,回到了東福客棧中,坐在桌旁,看看手中的鬼炁,指尖上一絲炁探入其中,她閉上了眼睛。
一個變態殺人狂的一生是如何的,他幼年時有過什麼樣的經曆,才會導致他在成年後做出這等十惡不赦之事,如果是個犯罪心理學家,可能會仔細看看,由此總結出此罪犯內心的渴望,和據此帶來的犯罪喜好和模式。
但週一隻是個道士,宋承祖也已經死了,她對畜生的往事並不感興趣。
她匆匆掃過宋承祖的幼年,很快看到了他二十歲之後的事情,這時候,他已經控製不住內心的嗜血**,物色了第一個受害者,是宋家的一個小丫鬟。
他將人騙入了他的屋中,百般折磨,因是第一次,尚且不算熟練,所以他的行徑被人發現了。
自然不是宋家下人,畢竟這些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發現他的是他的父親,宋家家主。
那個時候的宋家老爺還沒這般肥碩,見到了丫鬟的屍體,和自己渾身是血的兒子,雖驚卻無怒,非但沒有阻止這等行徑,還告訴自己兒子該將屍體拋於何處。
甚至陪著自己兒子拋屍之後,說起了其間的道理。
原來,他們家之所以這般有錢,是因為鬱山縣所有的荏油作坊是他們家的,可荏油的製作並不難,隻要能做其他的油,自然就能做荏油,而且他們是商,若是鬱山縣的官吏想要奪取他們家產,也是輕而易舉的。
說鬱山縣以前也是有好幾家富戶的,可現在都不見了,隻有他們宋家還立著不倒,這都是因為他們宋家有一個特殊的東西在手。
便是上等荏油,這荏油能為人延年益壽,就是隻剩下一口氣了,隻要吸上一口這荏油焚的煙氣,便立刻有了精神,且毫無不妥之處。
前朝之時,他們便靠著這荏油在朝中打點了關係,有了靠山,現在自然也是如此。
宋家老爺對宋承祖說:“兒啊,隻要我們一日還有這荏油,我們宋家便一日不會倒!”
之後便說起了這上等荏油製作的關鍵,便是要往常青坊中多多招工,且這些人入了常青坊中,三年之內不得離開半步。
既然要延年益壽,自然也要人壽為原料。
所以叮囑宋承祖,沒事少去常青坊中,那處有高人佈下的陣法,能吸人的壽命入油中。
記憶中的宋承祖問:“取走了那些夥計的壽命,他們難道不會發現嗎?”
宋家老爺說:“又不是即刻要他們死,不過是讓他們少活個十來年罷了,這些窮小子,便是就這樣讓他們活,他們又能活多久?”
“染上風寒都看不起郎中,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死了,我們給他們吃給他們喝,還給他們錢,不過取走他們十來年的壽命,他們便是知道了,又有什麼可鬨的?”
接著說高人當年說過,這陣法想要長久,一是需要為桶中魚換水,若是魚死了,陣法也就不成了,二則是城外亂墳崗處,需要時常將死人拋入,人死之後,魂就會離開身體,魂就是維持陣法之物。
說到此處還誇宋承祖,稱其合該是宋家人,喜好的事情正利於宋家。
思緒從鬼炁中抽出,週一半晌回不過神,經曆過此前種種,她當然知道宋家罪孽深重,殺人不少,隻是她沒有想到,這不少竟到了這般程度!
定期殺人、取人壽命,視人命為草芥,宋家人心思之惡毒,手段之酷烈,令人發指!
此刻,她也終於明白了,她之前一直以為那陣法抽取的是人的炁,雖會讓人日漸虛弱,可隻要能離開這陣法中,再好生養上一段時日,自然就會恢複如常,畢竟底子還在。
可現在看來,抽取的根本不是人百會xue處的炁!
畢竟,此處的炁與她修煉之炁很相似,說能讓人精神煥發,強健一□□魄,她能信,可延年益壽,甚至續命,絕不可能。
唯一能有此效用的,隻有先天之炁。
這陣法抽取的便是人的先天之炁!
先天之炁是什麼,是修煉之機,沒有這個,無法引動炁機,這是對修煉之人而言的。
對於普通人來說,先天之炁就是命!
人在母腹之中誕生的那一刻,先天之炁便入了體中,在母腹之中,不呼不吸,炁便存於體內,無有損耗。
一旦離開母親胞宮,撥出第一口氣的時候,先天之炁便開始從口鼻處散溢,這種消散貫穿了人的一生,直到人壽終正寢的那一刻,最後一絲先天之炁也離體而出,人便死了。
從理論上來說,如果一個人能做到不呼不吸,即是如嬰兒時在母體中的胎息一般,便能做到永生。
而如果一個人剛死,能為其續上先天之炁,他就能死而複生,可這樣的事情,週一自忖是辦不到的。
荏油中的炁是先天之炁,那麼宋承祖數次瀕死,卻又數次恢複如常,便能說得通了。
想到這裡,週一緩緩吐出了一口氣,看向手中的鬼炁,她起身,沒有回到身中,而是離開了屋子。
她來到了宋家,才走到院中,便發現這處小院燈火通明,往下,來到地下室中,數人在挖著地下室的地,將泥土翻鬆,鏟入竹簍之中,再由人背著來到地上,將土倒入大桶之中,其中的清水即刻渾濁,與此同時,油浮在了水麵上,泥土沉入了水底。
宋家管事揭開了一個木桶蓋,裡麵的水還稍顯渾濁,但他指揮著人說:“來來,快把這上麵的油舀出來。”
於是有人上前,一手拿著瓷碗,一手拿著勺子,細致地舀著水麵上的一層油。
管事在一旁道:“手腳都麻利點,老爺等著這裡的荏油呢,若是乾得好的,自有賞銀!”
他擦擦額頭,在這寒夜,他竟忙得出了一身汗,他兒子湊上來,說:“爹,你可真厲害,竟能想到這個法子!”
管事說:“閉上嘴好好乾,老爺說了,這事乾得好,便算我們父子二人將功折罪了。”
管事兒子看著瓷白碗中渾濁的油,“隻是爹,這油這個樣子還能用嗎?”
管事:“有什麼不能,又不入口,隻是用來點燈罷了。”
管事兒子低聲說:“老爺病重,方纔竟發起了熱,說起了胡話,老夫人聽聞少爺離世,也臥病在床,爹,老爺真的還要這些油嗎?”
父子二人走到角落,管事給了自己兒子一個眼神:“老爺還在,自然隻要這些油的,況且這等好東西,又有誰不需要?”
週一立在院中,看著一碗碗油被舀出,這些都是人命。
她擡手,道:“風來。”
於是寒風呼嘯著湧入了宋家,院中的人紛紛驚呼:“風,好大的風!”
“怎麼突然吹起了這麼大的風?”
“荏油,荏油倒了!”
“天爺,這是什麼風,竟吹進地下了!”
地下室的人喊著:“泥巴吹進眼睛了,我們要上來洗眼睛!”
於是幾個人頂著風爬了上來。
週一來到了地下,看著地下被油浸透的泥土,她心中有東西在翻湧,有什麼想要離體而出,順應著心中所想,她咬破了舌尖,神魂之下,本該無血的舌尖湧出鮮血,她將血噴出,殷紅的血落在了泥土之上,下一刻,紅色的焰火從血中生出,以油為燃料,頃刻間便蔓延開來,充斥整間地下室。
上麵有人驚呼著:“燒起來了!下麵燒起來了,可是有人把油燈給打翻了?!”
還有人催著:“快快,下去滅火!”
接著上麵有人驚喊:“上麵的油也燒起來了!”
有人慘叫:“這火不對,這火不怕水,這火是鬼火!是妖火!”
週一來到上麵,宋家下人四散而逃,管事父子試圖滅火,水澆於火上,火卻更烈。
舌為心之竅,心為陽中之太陽,舌尖血自然是至陽之物,其火即是心火,亦是這世至陽之火,焚儘一切。
她來到了常青坊上空,此處便是昨夜‘星海’之處,她閉上眼睛,渾身的炁向著四麵八方散去,在空中勾連出宋家的陣法,將全城之中拉入夢中,她睜開眼睛,將手中的鬼炁抽出部分,投入陣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