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怪世界開道觀的日常 第191章 紅蓮
紅蓮
有些事情,
雖隻有短短幾日,但足以讓蓮此生都難以忘懷。
脖子被套上了項圈,被縛在一顆平平無奇的石頭旁,
日夜都隻能待在那戶人家院中,
看著那家人打掃院子,
喂雞喂鴨,
跟村中人說話、吵嘴,
甚至還看他們一家人吵吵嚷嚷,這樣的日子對於喜歡熱鬨、喜歡被人注視的紅蓮來說,簡直太無趣、太沒意思了!
最可氣的是,她棲身的石頭旁就是一條被拴在院子的蠢狗!
這是何等的侮辱,她怎麼可能受得了!
所以她想要離開,
可脖子上的東西拉扯著她,
一旦她走遠一些,
離開了梅村,
就會被重新拉回石頭邊。
她想要作惡,將那家人嚇上一嚇,人總是膽小的,
肯定會把她給丟出去,
但她一開始動作,
脖子上的東西就會收緊,
她能感覺到,如果自己真的對人動了手,脖子上的東西會殺了她。
想到那個對她冷著一張臉的道人,
紅蓮縮回了石頭邊,蹲在了蠢狗身邊,幾日時間罷了,
熬一熬就過去了。
好在,過了兩日,這家人就開始出門打魚了,他們的膽子倒是大,竟真的敢把她拿上船,也不怕她一使勁兒就把船給掀了,到時候彆說是打魚,他們連命都沒了。
看著這兩人將網給撒入了江水中,她想了又想,還是慢吞吞地入了江水,不是她怕了,主要是她想早點恢複自由。
至於把船掀翻,都說了要早點恢複自由,自然還是不掀了。
一網魚打了上來,船上的兩個人高興得不得了,就這麼趕了五日魚,她脖子上的東西消失了。
遍佈蓮花的河道正中,紅蓮癱坐在河麵上,捂著自己的脖子,看著不遠處坐在船上的道人,說:“我聽你的幫他們捕了魚,時候一到我就離去了,可沒有害他們!”
週一頷首,那絲炁留在了紅蓮身上,她自然知道紅蓮在那幾日沒有動手害人,她看著紅蓮,問:“既如此,這些日子,你在做什麼?”
紅蓮支支吾吾道:“也……也沒做什麼,就是……在江上遇到了些人,心情好的時候,幫他們趕趕魚罷了。”
她做出一副略顯高傲的樣子,說:“有時也沒辦法,他們跪著求我幫他們打魚,看著怪可憐的,我也就出手幫一幫。”
白蓮詫異地看向她,心說分明是紅蓮幫那些人捕了魚,那些人才跪下磕頭的呀。
但自己妹妹這麼說,她自然也不能拆穿,隻好站在一邊不說話。
週一撚出一顆蓮子放入口中,問紅蓮:“這麼說,這些日子你都在做好事,助人為樂,不想做新娘了嗎?”
紅蓮臉上露出不屑之色:“新娘,哪裡比得上幫人打魚。”
“幫他們打魚,是他們跪我,當新娘,我還要跪他們呢!”
這次是週一詫異了,她看著紅蓮,發現她臉上的不屑並非偽裝,而是真情流露,便更覺得奇怪了,前些日子遇到這紅蓮的時候,她還固執得很,一心要做新娘,為了滿足她心中的欲求,還困住了梅村人,讓一雙新人的婚禮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這還沒過去多久,怎麼就有了這樣的變化?
於是週一問:“幫人打魚如何能比得上做新娘?”
紅蓮立刻便道:“哪裡比不上了?”
“女子做新娘是此生最受人關注的時刻,可那些人也不過是看熱鬨罷了,我幫人打魚,那些人可是時時刻刻都唸叨著我,還要給我上香、跪拜,我便是一顆石頭,他們都要把我捧在手心,把我給供起來呢!”
週一眨眨眼睛:“倒是這個理,既如此,你一開始為何要去做新娘?”
紅蓮神情一黯,不說話了,白蓮在一旁看著,知道自己這個妹妹是指望不上了,回來的路上說的信誓旦旦,要如何如何收拾這道人,此刻見到了道人就成了軟腳蝦,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看樣子她在外頭的時候就被這道人給收拾過了。
既然反抗不了,白蓮也就不想這事了,替自己妹妹解釋道:“此事皆怪我。”
她說:“我們雖為並蒂蓮,可最開始的時候隻有我。”
“江中的炁被衝刷到此處,我便吸了起來,一開始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直到有一日,我發現體內有了另一個意識,她吸著江中的煞炁,越發壯大,我便讓她去了紅蓮中,此後被吸入我們體內的炁就會一分為二,清炁歸我,煞炁歸她。”
“她漸漸醒來,我也才知原來她是江中亡魂的怨念所凝聚的一抹意識,本該在江水中消亡,卻被我納入了身中,同我成了一體雙生的姐妹。”
白蓮看著紅蓮,歎道:“她受體內那些怨念所影響,便一心想要做新娘。”
紅蓮開口道:“並非是那些,隻有一個,她叫夏雪,是江畔一個村中的人。”
她看向週一,說:“你既好奇我為何想要做新娘,可敢看看夏雪的記憶?”
週一:“有何不敢。”
“好。”紅蓮站了起來,看向船上的四個孩子,說:“兩男兩女,讓他們一起看如何?”
週一看向四個孩子,問他們:“你們想看嗎?”
元旦點頭:“師叔讓我看我就看!”
江小妹有些猶豫,但因為元旦拉著她的手,故小聲說:“我跟元旦一樣。”
江家兩兄弟中,江河道:“我們相通道長,若是道長覺得可以,我們就看。”
週一:“那便一起看吧。”
紅蓮牽著白蓮走到了船前,伸手一揮,船下的河水蕩開,顏色漸漸變深,江溪驚呼了一聲:“水裡有人!”
水麵上有畫麵出現,看著跟投影差不多,讓四個孩子驚奇極了。
週一垂眸,看著水麵上出現的人,的確是個女子,相貌同紅白蓮有些相似,雖比不上紅白蓮的精緻,但也能稱得上漂亮了。
紅蓮說:“她就是夏雪,她生在農家,有一個弟弟。”
河麵上的夏雪在江邊洗著衣裳,一條大魚不知何故遊到了岸邊,她伸手抓住了魚,弄濕了身上的衣裳,一手抱著洗好的衣裳,一手抱著大魚回到了家中。
爹孃從屋中出來,見她這副模樣,臉上便露出了不滿,見到了大魚,倒是沒有罵她,卻也還是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她笑著回了屋子換衣裳,衣裳還沒換好,外頭有了動靜,她匆匆開啟門,就看到一身濕漉漉的弟弟回來了,原來他在江邊玩了一上午,隻摸了幾個小螺,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帶回來。
可爹孃還是熱切地圍在弟弟身邊,讓他換衣,誇他能乾,說他摸的螺能喂家中的雞鴨,能讓雞鴨多下幾個蛋。
夏雪不明白,明明她既洗了衣裳,又帶回了大魚,爹孃什麼都不說,弟弟不過隻在江邊的石頭上摸了幾個螺罷了,便是幾歲的小孩兒都能乾的事情,有什麼好誇的?
此後,她在家中更加努力地乾活,她想要爹孃看看她,多誇誇她,她比弟弟能乾得多呢!
可無論她做了多少事情,無論她多麼能乾,爹孃好像永遠都看不到她,在爹孃的心裡,她永遠都比不上弟弟。
就因為她是女娃嗎?
十幾歲的夏雪躲在被子裡哭了,她不明白了,就算她是女娃,可她也是爹孃的娃,為什麼不多看看她呢?
直到有一天,在吃飯的時候,爹看向她,說她生得漂亮了,娘也看向了她,說她確實好看,她心裡開心極了,這是第一次,弟弟就在她身邊的時候,爹孃注意到了她。
於是她開始打扮自己,頭上簪花,時時理理頭發,還用花的汁水做口脂染唇、染指甲,可這次爹孃好像不喜歡她變漂亮了,大罵了她,說她沒有廉恥,說她是狐媚子,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她不敢再打扮,她變成了爹孃心中滿意的樣子,爹孃沒有誇她,也沒有看她,她好像成了家中的一條狗,連家中會下蛋的雞都比她受關注。
一日,夏雪落入了江中,跟她的弟弟一起,她自己遊上了岸,弟弟卻被江水衝走了,她的爹孃整日以淚洗麵,村中人都說他們家絕了後,讓她爹孃趁著年輕再生一個。
可明明她也是爹孃的孩子,她可以招贅啊,這樣她生下來的孩子就還是跟著爹姓,為什麼都不看看她,就說家中絕後了呢?
夏雪不明白。
她年歲大了,因為生得漂亮,又外村人求娶,爹孃便將她嫁了。
大婚的那日,她穿上了新衣,爹孃、村人,乃至外村人都在看著她,送她離開了村中,她跟在新郎身邊,她發現便是她輕輕咳一聲,都有人來關心她。
這一日,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是她在夢中都不敢想的,她以為從此以後,就能過上自己歡喜的日子了。
爹孃不關心她,丈夫、公婆會關心她的,然而大婚後不過幾日,她做起了家中一貫做的事情,洗衣、做飯、縫補漁網,還要伺候家中的畜牲。
到了晚上,終於可以休息了,丈夫回來了,她必須要伺候好丈夫。
漸漸的,她發現自己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做狗,不,是做驢子,比當初在爹孃的家中還有更累的驢子。
公婆變成了爹孃,永遠隻看得見她的丈夫,丈夫變成了弟弟,卻比弟弟更加凶惡,他晚上要折磨她,白日裡一言不合還會打她。
她做了這般多,承受了這麼多,公婆、丈夫就好像瞎了一般,什麼都看不到,隻是盯著她的肚子,要她生下一個男娃。
在懷有身孕卻被丈夫打得小產之後,夏雪終於明白了,原來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隻有大婚的那日,她纔是被看到的。
她跳入了滾滾江水中,希望自己這一生能停留在大婚那日,不要往前,也不要往後。
如果可以,她想要一直做新娘。
一滴水落在了河麵上,細微的水波蕩開,元旦吸了吸鼻子,擦擦眼淚,看著週一,說:“師叔,她好可憐呀!”
江小妹帶著哭腔,說:“為什麼她的爹孃那麼壞呢?”
河麵上的畫麵消失了,清澈的河水中再次出現了一根根碧綠的蓮葉梗,紅蓮說:“她在我身中,所以我要完成她的心願,一直做新娘。”
“不過我不是她,新娘固然受人關注,可現在看來,我幫人捕魚才更好。”
那些人不僅看著她了,還要跪下給她磕頭焚香,怎麼看都比做新娘好,而且新娘隻能做一日,想多做,便隻能不停重複。
可給人捕魚卻能一直做下去,這些人還會求著來尋她呢。
週一看著紅蓮,說:“你說得對。”
新娘,不過是為奴為婢第一日給的甜頭,又如何能跟做人的衣食父母相提並論。
她對紅蓮說:“助人捕魚是好事,你可繼續,不過你的蓮子不能胡亂扔了。”
“便是要扔,也將其中煞炁抽出。”
紅蓮有些不滿,但還是說:“行吧,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