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怪世界開道觀的日常 第50章 大雨
大雨
意識漸漸蘇醒,
迷迷糊糊間聽到說話的聲音,週一睜開了眼睛,於是聲音就更清晰了,
是門外傳來的,
稚嫩的童聲,
像是在小聲地跟人說話,
聽不大清楚。
週一坐了起來,
抓抓頭發,起床、穿衣、梳頭,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
自清虛子道長下葬,已經過去五日了,
這五日,
她早睡晚起,
總算把前些日子連熬了七夜的覺給補回來了。
她走到門口,
伸手拉開門,天黑沉沉的,不像是早上,
倒更像是傍晚天將黑的時分。
院子裡,
元旦蹲在桂花樹下,
熊秀才也蹲在樹下,
聽到動靜,一人一鬼齊齊轉頭看了過來,元旦驚喜地喊了一聲:“師叔!”
週一頷首,
熊秀才站了起來,也喊:“周道長。”
週一好奇地看著他們,問:“你們這是在——”
元旦迫不及待說:“熊秀纔在教我寫我的名字!”
熊秀才笑道:“元旦小道長很是聰明,
已經會寫元旦的‘元’字了。”
元旦興衝衝地跑到週一麵前,手裡拿著根小木棍,蹲下身,撅著屁股對週一說:“師叔,我寫給你看!”
右手握著木棍,在青石板上劃拉,發出噗噗的聲音,石板上出現了白色的痕跡,的確是一個‘元’字,且因為‘元’字的寫法同週一以前學的並無什麼差彆,所以依然是四個筆畫,隻是筆畫與筆畫之間距離有些過遠,像是各自離家出走了一般。
最後一筆寫完,小孩兒擡起頭期待地看著她,週一認真地看看字,再看向小孩兒說:“的確是元旦的‘元’,元旦真棒!”
得到誇獎,小孩兒滿足地笑了起來,站起來,拿著小木棍跑到桂花樹下,說:“熊秀才,我還想學元旦的旦是怎麼寫的。”
熊秀才笑道:“好。”
一人一鬼在樹下寫起了‘旦’字,週一來到廚房,生火燒水,水溫熱之後,元旦又跑進了廚房,興衝衝地向她展示自己才學會的‘旦’字,週一再次稱讚了她。
於是小孩兒就更開心了,蹲在廚房,在地上繼續寫寫畫畫。
週一從鍋中舀了熱水出來,看向小孩兒問:“元旦,可刷牙了?”
蹲在地上小小一團的孩子渾身一僵,擡起頭看著週一,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很真誠的樣子,說:“師叔,我昨晚刷過牙了。”
週一頷首:“我知道。”
她去拿了刷牙子,將小的那個遞給元旦:“但是今早也還得刷。”
小孩兒看看週一,又看看自己麵前的刷牙子,知道自己逃不過了,肩膀往下一耷拉,伸手接過刷牙子,站了起來。
在得到刷牙子的新奇過去之後,她就對刷牙這件事情不那麼喜歡了。
週一帶著她到院子裡刷牙,一大一小站在水渠前,一齊蘸了牙粉刷牙,隻是小孩兒一邊刷牙一邊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
週一見到,眼裡露出了些笑意,似乎就沒有小孩子會喜歡刷牙這件事情吧。
刷完了牙,帶著元旦回廚房洗臉,溫熱的帕子在臉上輕柔地擦洗,對於這一步驟,小孩兒的接受程度就要高很多了。
週一給她洗著臉,說:“元旦。”
小孩兒睜開眼睛嗯了一聲,因為才洗過臉,眉毛、睫毛都濕漉漉的,週一給她理了理鬢發,溫聲說:“熊秀才年歲比你大,直呼其名是不禮貌的。”
元旦眨眨眼睛,說:“熊秀才呢?”
週一:“熊秀才也不禮貌,年歲比熊秀才大的人纔可以這麼稱呼他。”
元旦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副沉思的樣子,想了好幾息,擡頭看向週一,臉上都是疑惑:“那我要叫他什麼呀?”
週一拿出梳子給她梳頭,說:“叫‘老師’吧。”
元旦很懵懂:“什麼是‘老師’呀?”
週一:“傳授你學問、知識的人便是老師,熊秀才教你認字、寫字,便是在傳授你知識,應該稱他為老師。”
元旦乖乖點點頭,說:“好!”
她的頭發細軟,跟週一粗硬的頭發截然不同,又生得短,根本用不了簪子,自然隻能披散著。
把頭發梳順了,週一停了下來,說:“好了。”
元旦立刻就跑出了廚房,遠遠地就聽到她在喊:“老師!”
熊秀才的聲音響起,帶著驚訝:“元旦小道長,怎可稱我為老師?”
元旦嫩聲嫩氣道:“師叔說,你教我寫字,就是我的老師了。”
週一走到門口,見元旦還無師自通地拱手朝熊秀才行了禮,樹下的熊秀才頗為動容,一臉堅定地說:“好,元旦,我認下你這個學生了,從今往後,我還在一日,便會好好教你讀書認字的!”
元旦看著熊秀才,眼睛亮亮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麼,很開心地說:“好!”
週一笑了笑,走到灶台旁,前幾日,因為精神不好,做吃的也都是趨於簡單,今日精足神飽,便想要做點其他的了。
她從櫃子裡拿出了一袋麵粉,是前些日子拿冬衣、被子的時候在城中買的。
在老木觀,她早上習慣給自己煮一碗麵,可到了清水觀,因為這裡沒有掛麵這種耐儲存麵條的存在,她早上隻好熬粥。
但眾所周知,一樣東西天天吃、日日吃,即便是大米飯,那也是會讓人偶爾想要換個口味的。
此刻,週一就很想吃麵條,去城中吃顯然過於麻煩,有那個時間,自己都做出來了。
倒了些麵粉入碗中,這個麵粉同週一記憶中雪白的麵粉並無太大區彆,糧鋪掌櫃說這是重羅白麵,價格最高,一鬥四十五文,便宜些的便是淺褐色的麥麵,想來應該是全麥麵粉,三十文一鬥。
往麵粉中加雞蛋和水,再伸手和麵。
和麵這件事情,週一很少做,她師父就不會做麵食,廚藝學自師父的她自然也不太會。
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做麵條不就是把麵粉揉成麵團,再把麵團弄成麵條,至於做麵團這一步,麵多了加水,水多了就加麵。
週一自信地開始了,揉著揉著發現水好像多了,於是又加了一些麵,繼續揉,麵團倒是不稀了,但似乎又有些乾了。
要加水嗎?
週一用手在瓢裡沾了沾水灑在麵上,她很小心,害怕不小心加多了水,麵團再變稀,又要再加一次麵粉,這樣下去,那得揉出多大一個麵團?
她的謹慎起了效果,元旦從外麵進來,扒拉在灶台邊,踮著腳,好奇地看著週一手中逐漸成型的麵團,問:“師叔,你在做什麼呀?”
週一:“我在做湯餅。”
“湯餅!”元旦睜大眼睛,“我知道湯餅,師父帶我去城裡吃過!”
說著,她嚥了咽口水:“好好吃!”
週一看著她,笑了,說:“今早我們便吃雞蛋湯餅。”
元旦哇了一聲,看著週一手中的麵團,臉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過了會兒,麵團是揉好了,但週一又遇到了問題,她知道做包子饅頭的時候,麵團是需要醒麵的,那麼做麵條的麵團需不需要呢?
包子饅頭醒麵,是因為要讓它們成為一種蓬鬆的狀態,可麵條好像沒有這個需求。
她從未聽人說麵條要鬆軟,隻聽人說麵條要筋道。
她看向坐在一邊的元旦,發現她看了過去,小孩兒也立刻看了過來,問:“師叔,什麼時候可以吃湯餅呐?”
小臉被餓成了一個囧字,看著蔫蔫巴巴的,於是週一決定,不醒麵了。
鍋裡的水早就開了,還被燒得蒸發了許多,週一往裡麵加了清水,等待水再次沸騰的過程中,看著麵團有些無措,這麼大一塊麵團要怎麼變成細細的麵條?
倒是在視訊裡看到過拉麵的過程,看著不覺得如何,可真的摸到了麵團後,週一便立刻確定,自己絕對做不來。
思來想去,她拿起了刀,麵團微微壓平,切了上去,切成小條,再拉扯一番,正好水開,‘略’顯寬大的麵條就入了鍋。
估摸著二人的食量,週一隻用了三分之一的麵團,切了蒜末蔥花,放在碗中,再加些鹽,最後舀了麵湯入碗,蒜香和蔥香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了。
元旦站在小凳子上,看著灶台上冒著熱氣的麵湯咽口水。
週一把麵條挑入了碗中,一碗多些,一碗少些,最後還煮了些菠棱菜葉,在麵湯中燙了燙,撈入碗中。
再舀出麵湯,鍋燒乾,加豬油,雞蛋加鹽打散,入鍋,伴隨著嗞啦聲,金黃的雞蛋飛速膨脹了起來。
一碗一鏟雞蛋,於是金黃的雞蛋、綠色的菜葉和蔥花,還有雪白的麵條在碗中相聚,忽略麵條的賣相,便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雞蛋麵了。
元旦的嘴角都已經出現了晶瑩的口水。
週一端起兩碗麵,對元旦說:“元旦,拿筷子。”
元旦立刻跳下小凳子,大聲道:“好!”
她跑到櫃子前,開啟櫃子,最下層就放著筷子,伸出手拿出一隻筷子,又拿出一支,就這樣拿了四次,她關上櫃子門,跑到在門口等她的週一身邊。
週一帶著她往外走,桂花樹下已經沒有熊秀才的身影了。
本打算在石桌吃早飯,可一走到院子,週一的額頭上就感覺到了一滴水落下來,擡起頭,又是兩滴雨落在臉上,周遭的地麵也出現了雨點,她對元旦說:“走,去我房間吃。”
於是進了她的房間,二人剛坐下,院子裡就響起了沙沙沙的聲音,轉頭看去,雨下密了。
週一挑了一筷子麵條送入嘴裡,嗯,麵條雖粗了些,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對麵傳來呼哧呼哧的聲音,看過去,小孩兒已經把臉都埋在了碗裡,一口接一口,連擡頭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等到週一吃完的時候,小孩兒還依依不捨地抱著碗喝湯,對週一說:“師叔,你做的湯餅太好吃了!”
週一把她的麵碗端走,問:“有多好吃?”
元旦伸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圈:“那麼那麼多地好吃!”
週一笑了,說:“多謝元旦的認可。”
她端著麵碗往外走,元旦從凳子上爬下來,跑到週一身邊,說:“師叔,我們中午還可以再吃湯餅嗎?”
週一想了想:“廚房還有麵團剩下,到了中午,若是能做湯餅,我們就吃湯餅。”
元旦喜滋滋道:“太好了!”
在廚房洗了碗出來,雨似乎更大了,從天上嘩啦啦地落下,天也更加陰沉了,元旦說:“師叔,天好像要黑了。”
週一摸摸她的腦袋:“不是要黑了,隻是因為天上的黑雲太厚,把陽光都擋住了。”
她看向天空、雨幕,這樣的天氣,實在不適合外出,也不適合在院中活動,她問元旦:“元旦,想喝桂花茶嗎?”
元旦轉頭睜圓眼睛看著她,發現她不是在說笑,趕緊點頭,說:“要!”
週一於是轉身回了廚房,開啟櫃子,把之前在城中買的沙糖拿了出來放在灶台上。
再拿兩個碗,放在灶台上,碗中加一小撮乾桂花,舀些褐色的沙糖入碗中,從鍋中舀開水衝入碗中,霎時間,小小的桂花在水流中碰撞、起伏、散開,最後搖搖晃晃地漂浮在了水麵上,褐色的糖漿則如淺淺的紗帶一般在水中飄散,漸漸溶於水中
來到週一的房中,週一將桌子搬到窗邊,放上兩個凳子,開啟窗戶,同元旦對坐。
窗外,是大雨傾盆,屋內,是可愛的師侄以及熱騰騰的桂花茶。
偷得浮生半日閒。
小啜一口桂花茶,週一看著窗外大雨,嘩啦的雨聲在此刻是天地間的唯一聲響,天空、大地,無數的生靈都在靜靜地看著看著這場雨,一如此刻的她。
視線在雨幕中沉醉,思緒漸漸飄散……
恍惚之間,她好像成了漫天雨幕中一滴渺小的雨,在厚厚的雲層中積聚成型,成型的刹那,從雲中墜落,劇烈的風從下往上將她擊碎,她一分為六,變成了更小的雨珠,越來越快地往下墜。
前後左右,四麵八方,漫天都是跟她一樣的雨珠。
它們一齊落下,一齊加速,就好像一群一往無前的士兵,沒有半點遲疑。
有雨珠撞到了她的身上,它們融為了一體,又各自有一部分四散開去。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哪滴雨了,隻知道,每一個她都在下落、下落,這是她的目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她彆無選擇。
大地近在咫尺,她重重地落在了石板地、泥巴地、草莖、樹葉、屋頂,以及行人的蓑衣,山間動物的皮毛上……
水花四濺,無聲浸潤,一滴雨的生命終結了。
週一回過了神,她看著眼前的天地,眼睛微微睜大,她看到了漫天的炁,絲絲縷縷地從落在地麵雨水、空中的雨幕、天上的雲層中散出,交織在一起,形成無邊無形、漫天縹緲的淺灰炁霧。
院中就有炁霧升騰,週一伸出了手,指尖炁流湧動,淺灰炁霧像是感受到了,如同天地間的精靈,飄舞著來到了週一食指前,輕輕一碰,週一似有所感,閉上眼睛。
她看到了自己體內,淺灰的炁霧在她經脈中輕柔地舞動,和她體內的炁融為一體,就像是遇到了難得的同伴,一同在她體內暢遊。
她的丹田炁漩,經脈、xue位,所有都亮了起來,炁從未如此活躍。
前些日子為清虛子道長守靈時斷斷續續修煉至了足陽明胃經的頭維xue,此刻體內的炁跟炁霧一起走過了所有已經被點亮的經脈、xue位,來到了頭維xue,繼續往前,人迎xue、水突xue、氣合xue……陷穀、內庭、厲兌xue。
轉眼間,就點亮了三十七個xue位,來到了足太陰脾經,走到了膝蓋內側的陰陵泉,淺灰炁霧便淺淡到幾不可見了,最後,膝蓋上內側的血海xue被點亮,淺灰炁霧消於無形,她體內的炁便也慢慢地沉靜了下來。
週一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指尖前更多的淺灰炁霧,輕聲道:“多謝。”
淺灰炁霧飄舞著離去了,週一目送它融入雨幕中,融入更多的炁霧,在大雨中舒展身軀。
她心念一動,食指指尖炁流出現,她回想著自己恍惚間化為雨滴的感受,指尖的炁漸漸染上了顏色,體內丹田炁漩轉動,越來越多的炁融入指尖的一小團炁,顏色也越來越明顯,最後成了拇指大小淺灰炁團,除了形狀之外,同外麵的炁霧一般無二。
她將指尖的炁團放開,吧嗒一聲,一小團水從她指尖落在了桌麵。
趴在桌上小口喝著桂花茶的元旦睜大眼睛,“師叔,你的手指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