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瑞安書中,從執掌家門開始! 第二章 隻要我瞧得順眼,就一定幫幫場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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丂城的城牆由青灰色條石壘砌,苔痕斑駁的垛口間垂下野藤,城門鐫刻著模糊的篆體“丂”字,門軸轉動時發出沉鈍的吱呀聲。
城內街道縱橫如棋盤,主街兩側茶樓酒肆的招旗在風中簌簌作響,當鋪櫃檯後掌櫃的算盤聲與販夫走卒的吆喝聲交織。
何安一行人走在街上,頓時成了整條街的焦點。
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側目,有的掩嘴驚呼,有的交頭接耳,更有孩童躲在大人身後,又怕又好奇地偷瞄著他們。
何安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源於身後那個令人望而生畏的何懼之。
這個巨漢身高足有一丈有餘,換算成書外世界的計量,將近兩米三的個頭,光是站在那裡就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山。
他那虯結的肌肉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每一道都彷彿在訴說著不平凡的經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狂野不羈的外貌:一頭亂如蓬草的頭髮肆意生長,碩大的臉龐上嵌著獅子般的鼻子,一張血盆大口時不時發出憨厚的笑聲。
而在他背後,一隻巨大的圓桶形石具格外醒目,粗略估計至少有二百斤重,兩側鑲嵌的鐵質把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那石具上精雕細琢的四象神獸更是令人歎爲觀止:青龍盤繞,朱雀展翅,白虎咆哮,玄武蟄伏,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會從石麵上躍然而出。
何安與何懼之的相遇,堪稱是感人的一段奇緣。
那日何安執劍斬下何必有我的頭顱,重整“下三濫“門規後,在清掃家門秘獄“無間淵“時,發現一個被四條嬰兒臂粗鐵鏈鎖住的巨人。
此人枯瘦如柴,氣息奄奄,竟是江湖人稱“四象撼嶽,玄甲魔魁“的何懼之——何安的嫡親舅舅,何嫁的幺弟。
原以為早已戰死江湖的何懼之,竟被何家三老秘密囚禁於此整整十五年。
當他睜開渾濁的雙眼,看清何安麵容的刹那,淚水奪眶而出,微弱地喚了聲“阿姊”。
何安當即握住舅舅枯槁的手,不惜代價請來金風細雨樓的樹大夫,耗費無數奇珍藥材,終將這位油儘燈枯的至親從鬼門關拉回。
何懼之身負“朱厭破軍炁”,曾與六分半堂總護法雷陣雨激戰三天三夜不分勝負,更在十招內生撕了迷天七聖的二聖主閔進。
這般驚世駭俗的武功,卻因心智單純如赤子,始終依戀著姐姐何嫁。
何家三老正是忌憚他的武力,才用麻藥暗算,將他囚於“無間淵”內。
甦醒後的何懼之緊握外甥的手,不住唸叨“阿姊返家來”,令在場眾人無不潸然淚下。
何安深知母親牽掛,連續十日不眠不休,以神照經內力為舅舅溫養經脈,終保住了這位“何門巨魔兒”的一身驚世修為。
夕陽將幾人的身影拉得悠長,何懼之腳下發出隆隆的聲響,每踏出一步都震得官道上的碎石微微顫動。
他時不時偷瞄走在前頭的何安,粗糙的手指絞著衣角,這位能生撕虎豹的巨漢,此刻卻像個討糖吃的孩童般侷促。
“安哥兒”
何懼之突然俯下身子,這個動作讓他腳下的青石徹底四分五裂。
他拽住外甥的衣襬,喉結滾動著嚥了咽口水:“我肚裡在打雷。”
說著,他寬厚的腹部果真傳來一陣咕嚕聲,驚得路旁灌木叢裡的山雀撲棱棱飛起。
何安轉身時,正看見孃舅盯著酒旗的眼神亮得驚人。
他忍笑替巨人拂去肩頭沾著的枯葉,指尖觸到那些被鐵鏈磨出的舊疤時,心頭一顫。
“前頭醉仙樓的烤全羊,”他故意壓低聲音,“聽說用的是西域香料,外酥裡嫩”
何懼之的瞳孔驟然放大,突然把身旁的何簽整個人舉到半空。
“簽哥兒聽見冇?”他渾厚的聲音震得何簽耳膜發疼,“我要吃三隻!不,五隻!”
被舉著的何簽望著地麵直咧嘴,心想這位前輩興奮時,連脖頸上的家門刺青都在發亮。
在落日餘暉之下,眾人在何懼之如雷般的笑聲裡,一起走進了醉生夢死酒樓。
三層朱漆樓閣拔地而起,飛簷上蹲著十八尊鎏金貔貅,每至酉時便有跑堂點燃簷角懸掛的八十一盞琉璃宮燈。
燈光穿透薄紗燈罩,將整條長街映照得如同白晝,遠遠望去好似天上宮闕墜入凡塵。
正門處立著整塊紫檀木雕的“醉生夢死“匾額,四個鎏金大字在燈下流轉著蜜糖般的光澤。
兩側包銅門柱上深深刻著“一醉解千愁”、“三杯通大道”的狂草對聯,墨跡裡還嵌著金粉,顯是出自當代書法大家之手。
推開沉重的雕花門扇,迎麵是幅三丈長的《韓熙載夜宴圖》緙絲屏風。
轉過屏風便見大堂中央的蓮花狀戲台,台上說書人方拍響驚堂木,台下數十張黑檀木八仙桌已坐滿江湖客。
跑堂們踩著小碎步在桌椅間穿梭,肩上雪白汗巾翻飛如蝶,手中鎏金托盤穩穩托著九轉乾坤鼎——鼎中正煨著酒樓祕製的“三日醒”黃酒。
二樓雅間以十二時辰命名,每間懸著對應的青銅漏刻。
子時閣內陳設著整塊和田玉雕的圍棋盤,醜時閣掛著吳道子的《醉八仙》仿畫
最妙的是三樓延伸出的露天月台,十二扇雕花槅扇全部打開時,正好將遠處江心明月框成天然畫幅。
烤全羊架在特製的青銅烤架上,羊皮烤得金黃酥脆,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聲響。
跑堂的用銀刀輕輕一劃,頓時露出裡頭鮮嫩的赭色羊肉,西域香料混合著果木炭的焦香撲麵而來。
另一邊,魚膾師傅的刀快得隻見寒光閃動,剛撈起的鱸魚轉眼就變成薄如蟬翼的魚片,整齊地碼在青玉盤中,配上祕製醬汁,鮮甜得讓人想起江南煙雨。
三樓“醉仙閣”的雅座之中,何懼之正狼吞虎嚥地撕扯著羊腿,油星子濺到鬍鬚上也不在意。
林晚笑貼心的給他斟滿西域葡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明珠下泛著微光。
阿裡豪邁地拍著胸膛,震得腰間兜囊裡的銅錢串,嘩啦作響。
“這頓我請!”他朝何煙火與何簽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上旬的月銀還夠買三頭烤全羊呢!”
可當餘光瞥見何懼之正抓著羊腿大快朵頤的模樣,他拍胸的力道頓時弱了幾分,聲音也像被掐住脖子似的低了下來:“應該夠吧?”
檀木桌上,何安修長的手指執著象牙筷,正將一片薄如蟬翼的魚膾蘸入青瓷盞。
琥珀色的醬汁順著魚片紋理滲入時,他忽然頓住——樓下大堂裡,有位獨臂青年正在斟酒。
殘肢處包紮的布帛上還滲著股濃濃的血腥味,可那斟酒的手勢卻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
何安的筷子在盞沿輕輕一磕,濺起兩滴醬汁落在雪白的袖口上。
樓下說書人正講到精彩處,驚堂木一拍,整個酒樓頓時安靜下來,隻有烤全羊的油脂仍在炭火上歡快地跳躍。
眾食客的銅錢還未落入托盤,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驟然撕裂了酒樓的喧鬨。
東麵酒桌突然爆開,五六個灰衣人踉蹌著撲來,他們的刀法如同醉漢耍酒瘋,刀刃卻在詭異的搖晃中封死了所有退路。
西側同時躍起五六個短襖刺客,這些人出劍時不斷前傾後仰,劍尖卻始終精準地指向獨臂青年的咽喉,活像一群被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
南麵藍綢殺手行動最為詭譎,他們行走如常,可手中兵刃所過之處,青瓷碗盞瞬間爬滿鏽跡,檀木桌案無聲龜裂,連飄散的酒香都凝滯成腐壞的味道。
最駭人的是門外滾進來的五六個長衫客,他們貼著地磚滑行,劍鋒在青石板上刮出串串火星,活像一群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守屍人。
所有殺機都彙聚向角落那桌——獨臂青年正將那位青衣姑娘護在身後,他殘缺的袖管在劍氣中獵獵作響。
“是跌派、撲派、衰派、臥派的人”
何煙火眯眼細看,壓低聲音向何安稟報:“看樣子不是衝我們來的。”
“目標似乎是那個獨臂青年和他身邊的姑娘”
“看形貌,該是剛殺了'豹盟'盟主張傲爺的方怒兒,還有‘生癬幫’幫主盛一吊的千金盛小指。”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六奇派殺手組織,皆以單字為號:海、風、托、跌、撲、衰、臥、服、扭、抬、頂、捧、浸、潛、仆、溜。
此刻大堂內,方怒兒已然出劍。
他的劍快得令人窒息,狠得叫人膽寒,劍光閃過,已有四名殺手倒地斃命。
但見他身上也添了幾道血痕,顯然是以傷換命的打法。
“這群殺千刀的!”何簽拍欄怒罵,“對重傷之人下手,原就勝之不武,竟然還以多欺少!”
“嗬連‘百跌成碎’劉乾乾和‘臥蟲廖廖’廖多聰都親自出馬了。”何煙火冷笑,“看來雇主給的價錢,足夠買下半座城。”
堂中方怒兒劍勢不減,又是五劍連出,五條人命頃刻了結。
盛小指纖手翻飛,三枚“癬斑”毒鏢取了兩名殺手性命。
但劉乾乾的劍已刺穿方怒兒右肩,廖多聰的刀也在他左腿劃開一道血口。
“回去告訴母親!”盛小指攙扶著搖搖欲墜的方怒兒,聲音裡帶著決絕,“是我自願跟著怒兒哥,不是他強迫的!”
劉乾乾陰笑著轉動手腕,劍刃折射出冷光:“大小姐誤會了。您母親花重金,是要為令兄盛虎秀討個公道。”
他舔了舔嘴唇,“不帶回這小子的腦袋,我們可冇法向她交代。”
“恁地話真多!”廖多聰一聲呼哨,殺手們再度合圍。
他啐了一口:“跟死人囉嗦什麼?三千兩黃金的人頭,纔是正經!”
林晚笑凝視著盛小指的麵容,幾度欲言又止,終是輕啟朱唇:“那位盛姑娘是‘生癬幫’幫主——‘行將就木’盛一吊的千金。”
“她與我自幼相識,算得上是至交好友”
“何郎,若能相助“她柔聲懇求道,“便幫他們一遭吧”
話音未落,何懼之已重重擱下手中羊排,粗聲嚷道:“安哥兒!這群人吵得我食不知味!”
“讓我下去趕人可好?”
何安目光在林晚笑盈盈秋波間流連,含笑安撫:“這等小事,豈敢勞動舅舅。”
他輕拍孃舅肩頭,“您隻管享用這美味便是。”
何懼之素來唯外甥馬首是瞻,聞言便又埋頭大快朵頤起來。
何安指尖在林晚笑掌心輕輕一撓:“既是娘子相求”
他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寵溺,衣袖翻飛間已攜著佳人落座,“那方家小哥倒也有幾分血性。”
“今日便賣他個人情。”
話音未落,腰間玉佩已隨著他慵懶的姿勢輕輕晃動,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阿裡。”他漫不經心地招了招手,“去活動活動筋骨。”
“正好見識見識你的'啜狗尾'刀法練到幾成了。”他屈指輕叩桌麵,“一炷香為限,若辦不妥當”
“便罰你抄寫《千字文》百遍。”
阿裡聞言一個激靈,羊腿都未來得及放下就跳了起來:“得令!保管乾淨利落!”
“且慢。”何安衣袖輕拂,施施然落座,“記住”
“刀鋒不許見血。“他指尖輕點桌麵,“莫要汙了我的'送彆'。”
阿裡苦著臉應了聲“遵命”,眼中卻燃起熊熊烈火,縱身從三樓飛掠而下。
何安與林晚笑方纔落座,忽見何煙火身後轉出一名瘦削少女。
那少女約莫將笄之年,身形單薄如風中細柳,一張清秀麵容上卻刻滿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她正是“老天爺”何小河半年前帶回的“下三濫”子弟遺孤——何秀。
這苦命女子自幼父母雙亡,輾轉流落至三元樓淪為雛妓,幸得何小河識破她肩頭家紋,才使計將她救回家門。
此刻她單膝點地,抱拳行禮時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幾道陳年鞭痕。
“稟門主,”她聲音清冷中帶著壓抑的急切,“屬下苦練‘鳶飛魚躍’鉞法半載,懇請一試鋒芒。”
自歸家門以來,何秀日夜勤修不輟,在一眾年輕子弟中最是拚命。
每逢子弟較技,她總要爭個頭籌;但凡外派任務,她必搶著請纓。
這執念源於她顛沛流離的童年——被轉賣七次的經曆讓她時刻恐懼再遭拋棄。
此刻見身世相仿的阿裡得門主重用,她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妒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終究按捺不住出列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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