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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限製文虐男主的百種方式 第59章 無妄書 回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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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書

回到那一天

景飼生好像真的能回想起那個時候——眼睜睜看著一個六歲孩童遊刃有餘地手刃十二影衛帶來的震撼,

並且當自己撿起這段回憶時,他冇有發現任何問題,好像這本來就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隻是年歲有些久遠了。縱然許多細節已經有些模糊,

他卻記得那張稚嫩的臉龐上輕蔑又清冷的目光,

那個時候景飼生就覺得,

這個小女孩應該吃過不少苦。

十二影衛。

這個名頭在他被方存護得滴水不漏的世界裡,

曾是隻存在於聽聞中的厲害角色。他們該是黑衣如墨,

身手矯捷,

能取人性命於轉瞬之間。可那天,

他們倒在地上,

黑衣被血浸透,

龐大的身軀扭曲著,像是路旁那些奇形怪狀的樹乾。

而站在那片狼藉中央的,

是個六歲左右的孩童。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短打,

褲腳沾著泥汙,臉上濺了好幾道血漬。那雙眼睛,

瞳仁是極深的黑,倒映著地上的慘狀,

卻冇有半分孩童該有的驚懼或慌亂,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清冷,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景飼生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被方存養在深宅裡,

見的是亭台樓閣的精緻,聽的是侍女們溫聲細語的叮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他仍坐在地上,手肘被粗糙的地麵磨破了皮,

滲出血珠,可他感覺不到疼,全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乾,隻剩下止不住的顫抖。視線膠著在那女孩身上,移不開,也不敢移開。

她明明那麼小,身形單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可剛纔那一幕幕卻真實得可怕。她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小小的手握著一把比她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短匕,每一次揮出都精準狠戾,冇有多餘的花哨,卻總能避開影衛的攻擊,同時刺向最致命的地方。

那不是孩童的嬉鬨,也不是一時的僥倖,那是真正的、遊刃有餘的廝殺。

景飼生的腦子嗡嗡作響,連自己什麼時候受的傷都記不清了。或許是那十二影衛拚了最後力氣,想在他這“小毛頭”身上換點什麼,才讓他添了這傷。

“你。”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點少年人的沙啞,打斷了他的怔忪。

景飼生猛地回神,看見那女孩朝他走了過來。她的步伐很穩,落地時幾乎冇有聲音,走到他麵前,停下,然後伸出了手。那隻手不大,指節卻有些分明,掌心還沾著未乾的血,觸目驚心。

“起來。”她說道,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景飼生盯著那隻手,又擡頭看向她的臉。血漬沾染她一部分眉眼,卻遮不住那雙眼睛裡的冷。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音,隻能任由自己維持著狼狽的坐姿,眼神裡滿是茫然和無措。

他在方府裡,見過的孩子都是和他一樣,穿著柔軟的錦緞,說話輕聲細語,受了點小傷就會哭鼻子。可眼前這個女孩,剛剛手刃了十二影衛,臉上沾著血,卻像冇事人一樣,還能平靜地伸出手來拉他。

“看著我,在想什麼?”女孩見他不動,又問了一句。

景飼生的嘴唇哆嗦了幾下,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我不知道……我腦中一片空白。”他是真的被嚇傻了,那些血腥的畫麵給他帶來的衝擊太大,和他平日裡接觸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讓他無所適從。

女孩聞言,微微歪了歪頭,並不理解他的世界。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微微揚起一點唇角,那笑容很淺,卻帶著點殘忍的味道。

“還有個留著一口氣的,你去了結他?”她問道。

“不……不了不了……”景飼生連連擺手。

女孩看著他,嗤笑了一聲,“逗你的。”她說完,收回了手,轉而自己走了過去。

景飼生冇敢再看,閉上眼睛,雙手捂住耳朵,可還是能聽到一聲輕微的悶響,然後,周遭徹底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走吧。”還是那個女孩的聲音。

他睜開眼,看到她正半扶半攙著他,臉上的血漬依舊,眼神卻似乎柔和了一點。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任由她扶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路很長,兩旁的樹木越來越茂密,光線也漸漸暗了下來。景飼生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加上驚嚇過度,腳步越來越沉,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全靠女孩扶著才勉強站穩。他不知道她要帶他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隻是機械地跟著她的步伐挪動。

他甚至忘了問她的名字。

後來,便是一路進了王都,遇見車伕指路。再然後,便是發現她賣了赤髓,為他換錢治病。

官兵搜捕他時,他躲了起來,但是女孩對官兵說的話他都聽得清楚。心知這是一場有目的性的接近,但看見女孩肩膀上消失的硃砂痣時,景飼生還是冇了怨氣。

女孩走過來時,看到他在哭,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很疼嗎?”

景飼生搖搖頭,眼淚卻流得更凶了。他哽嚥著,斷斷續續地問:“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赤髓……”

女孩蹲在床邊,看著他,臉上冇什麼表情,語氣也依舊平淡:“想救你,就救了。”

“可是……硃砂痣是頂要緊的東西,連我這樣的人都知道,你怎能……”他話說到一半,停住了。

女孩卻抓住了他話裡的重點,微微歪頭,眼神裡帶著一絲探究:“你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人?”

景飼生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回答不上來。

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方府裡被精心保護起來的少爺,錦衣玉食,卻連家門都很少踏出,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他冇看過什麼書,手無縛雞之力,遇到危險隻會害怕發抖。他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一知半解,隻知道方存養著他,卻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來自何方。

“我……”

女孩看著他沉默的樣子,也冇有再追問。她似乎隻是隨口一問,並不期待一個答案。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景飼生看著她的側影,心裡五味雜陳。他想再說些什麼,卻因為藥效和疲憊,意識越來越模糊,最終沉沉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醫館裡點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小小的空間。他的傷口已經不怎麼疼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他轉過頭,看到女孩靠在牆角睡著了。她似乎很累,眉頭微微蹙著,臉色蒼白,嘴唇也冇什麼血色。剛纔他光顧著自己,竟然冇發現她的狀態這麼差。

是啊,早該想到的,在那樣的場景下,一個六歲的孩童能活下來,還殺了十二影衛,怎麼可能真的遊刃有餘,毫髮無傷?她一定也受了很重的傷,隻是一直強撐著,扶著他走了那麼遠的路,還賣了赤髓給他治病。

這個世界的陌生人,都是這麼好的嗎?

景飼生在心裡問自己。

他雖然冇見過多少人,但方存偶爾會跟他說起外麵的人心險惡,說起那些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爭鬥。他天生就知道,這樣的好,是不尋常的。

所以,她昏昏沉沉間,提出讓他回王宮,他便回了。

就算他滿心的恐懼——對王宮、對未來,對那些滿是算計的目光,那些人好像一眼掃過他,就能把從他身上能獲得什麼剖析個乾淨。

他常常想到那個女孩。

在熙王宮待了一年的時間,女孩的眉目揮之不去,在夢境裡,或現實中,始終纏繞在他腦海之中。

這也是為什麼跟隨蘇蘅沂去伏地為質時,他在王都外,回頭一望的原因。

那個時候,他便想,他終有一日要回來。

冇想到,與蘇蘅沂私逃歸國不久,就見到了她。

但很可惜,時日太遠,又正是變化最大的年紀,景飼生冇能第一眼認出虞戲時。

隻知道這個女子搶了他的騾子,還說要去找什麼大人,求他帶路。

滿心的抗拒,到最後竟兜兜轉轉和她過了一年的光景。當她說出自己就是當年那個救他的女孩時,他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因為很明顯,幼時的接近便有目的,這一次亦是。

可是景飼生心中還是有僥倖,萬一呢,萬一正如她口中所說,隻是想找個依靠。

或許是這樣的心理,他慢慢相信了她,竭儘所能,護她前行。

後來,她遇見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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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遇見了母親。

虞戲時第一次在暗樓的**閣裡見到“母親”二字,是被釘在銀架上的《血契錄》裡。

那本書用生人血寫就,書頁暗沉,記載著暗樓建立以來所有被抹去的秘辛。她那時剛滿4歲,剛從生死擂台上與小的靈獸搏鬥過,右手還在淌血,就被浮玉親自帶到了**閣。

“認得這字嗎?”浮玉戴著銀麵具,指尖點在書頁某處。那裡用血寫著“羅槿”二字,旁邊畫著半朵海棠。

虞戲時不喜歡這花,也不認得這字。

她在暗樓學的第一個字是“死”,第二個是“活”,“母親”這種詞,知道什麼意思,卻不知道如何書寫。

“她是你娘。”浮玉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當年伏熙之戰,她作為將領,隱瞞懷娠之事,帶著你上了戰場。最終被俘虜。我認得她,她最後做的事是寫信於我,求我救你。你被暗樓的人撿回來,她冇了蹤跡。”

虞戲時看向浮玉,麵具下的眼睛深不見底,她看不清任何情緒。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你太冇人情味兒了。”浮玉轉身走向閣樓深處,那裡懸掛著無數琉璃燈,燈光映在她素白的衣袍上,像落了滿地碎雪,“想不想找到她?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什麼目的都要通過變強才能達到。”

“我應該想嗎。”

她嘴上這麼說著,可那天之後,虞戲時成了暗樓最拚命的孩子。

晨時在演武場練武,午時在毒蠱房識毒,夜裡在寒潭修煉“影蝕”功——後來才知,那是旁人眼中的邪術。黑色靈力順著經脈遊走,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渾身痙攣,她總能咬著牙挺過去。

或許是同來自伏地,浮玉給了她許多便利。

彆的孩子隻能在暗樓範圍內活動,她卻能藉著執行任務的名義,走遍大街小巷。暗樓裡殺人的任務並不多,也用不著她出手,暗樓裡有人嘲她,說不知道主人養她的意義,說實話,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記得,熙王去世那年,內閣提議後宮陪葬,那一年,死了許多人,但主人冇死。

與景飼生重逢,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或者說,是身體裡的“影蝕”先有了反應。在景飼生身邊時,她覺得體內那股躁動的黑氣能安分些。

如影隨形的那一年,能重遇母親,對於她來說是運氣。

這麼多年累積的線索,已經讓她足夠確定羅槿的身份,哪怕羅槿已經不記得她了。

母親是一個健忘的人,忘了許多事,雖不記得她,但記得自己有個女兒。

這便夠了。

但是羅槿說,“那年,是浮玉找到我,讓我把孩子扔在亂葬崗,孩子會活下去。殺俘虜,冇有這樣的事,熙王不下這樣的命令,當年是新上任的知縣,提出這樣的建議。他越俎代庖,壞了規矩。熙王本來很生氣,後來聽了王妃的話,冇有要方存的命。想必當年王妃也想要阿敏的命吧,畢竟阿敏懷有身孕,是熙王的孩子。”

虞戲時坐在篝火旁,景飼生就在她身邊,沉默地坐著。

感受到虞戲時的目光,他瞥向她手上細小的傷口,“疼嗎?”他問。

虞戲時搖搖頭。

“好像當年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景飼生垂下眼:“冇有吧。你知道我所有的過去,我卻不知道你的。”

虞戲時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人有許多麵,總之,我展現出來的,就是想讓你看見的樣子。”

“嗯,我都很喜歡。”

他說。

她過了一陣完整又快樂的時光。

有景飼生,有母親。

但是邪術會反噬,她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不再像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最討厭的樣子。

那天,景飼生站在山峰上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幾乎立刻就接話:“我想幫你,和我娘一起。”

她知道這是自尋死路。浮玉不會放過她,暗樓的追殺會如影隨形。可她看著景飼生眼裡的光,忽然覺得,就算死,也比在暗樓做一輩子提線木偶強。

浮玉教給她的,給她看見的,指引她去到的,都是算計好的東西。

追殺來得比預想中更快。

那天景飼生去野林之中打獵,留著虞戲時和母親留在原地。畢竟虞戲時靈力高深莫測,他就冇那麼擔心。

而暗樓的殺手從地底下鑽出來,黑衣沾著夜露,手裡的彎刀寒芒立現。他們喚她“小師妹”,她急匆匆地把母親推上馬車,封住之後,自己轉身迎了上去。

“影蝕”功催到極致,黑

色靈力在她周身凝成霧狀,她的速度快得隻剩下殘影。彎刀劈開她的衣袖,鮮血飛濺。

殺手太多了,像潮水般湧上來。她且戰且退,引著他們往斷崖方向走。雪開始下了,落在臉上化開,或融進血裡,像淚一樣滑下來。

最後一步踏空時,她心裡全是遺憾。

可是,也好,不用等到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天。

身體下墜的瞬間,她好像看到那半朵海棠布片從懷裡飄出來,與空中的雪花纏在一起,飛向不知名的遠方。

656年,雪覆斷崖,虞戲時屍骨無存。

……

一片混沌之中,她隱隱約約聽見一些聲音。

“求求你,救救她。”

“你確定要用‘無妄之力’?”

“嗯。”說話的人擡手,掌心凝起一團銀白色的光,那光裡似乎有無數書頁在翻動,“確定。”

“哎。”影子歎了口氣,“用無妄之力重塑魂魄,她會忘記一切。而且你得付出代價——成為這世間最強者,卻永遠活在無人知曉的暗處,守著漫長的孤獨,直到她輪迴轉世,記起你為止。”

他的掌心微微顫抖,“好。”

虞戲時站在霧裡,手觸向心口處。那裡有一處疼痛,勝過從前每一次以命搏命。

原來她能“回來”,是因為有人用最珍貴的東西,換了一個渺茫的可能。

畫麵開始碎裂,那人的身影化作無數光點,飄向她這邊。那些光點落在她身上,像溫暖的星火,像從前一同走過的每一場雪。

她想抓住什麼,卻隻摸到一片虛空。

幻境開始搖晃,霧氣翻湧著退去,露出背後一扇緊閉的門。門上刻著兩個字:

無妄。

虞戲時看著那扇門,忽然笑了。

什麼有妄無妄的?

隻要能再見到他,哪怕從陌生人開始,哪怕他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她都願意。

她擡手,推開了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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