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寫汴京斷尾詩 幸福淚水
-
車至城中，街道交橫，人流如織，店鋪林立，商街小販紛紛叫賣，珍珠美玉，綾羅綢緞各類商品琳琅滿目。
初禧很快又被車窗外的景象吸引，一路上吵吵鬨鬨。
先是驚訝人們穿著精美，又是讚歎街販手工藝品絕倫，最後又開始盤算自己能不能帶幾件古董回去賣個好價錢。
車馬漸歇，停在一大兩小漂亮的紅朱大門前，外麵候著兩個十幾歲的小廝過來牽馬。
“我去，我家也太豪奢了。
”千秋雪撇撇嘴，不知語。
芍藥則是覺得小姐奇怪，自家小姐從小見過的杭州錢塘哪家豪門世族的府邸不比自家這居州衙後宅氣派，今日倒莫名其妙先讚歎起自己家了，但她最終什麼也冇說，領著小姐進了門。
跨了門檻，迎麵一座青磚影壁，上繪鬆鶴浮雕，轉過去忽見春色滿庭。
三月的風挾著新柳的清氣拂過，那株老梅猶帶殘香，枝頭卻已綴滿嫩綠。
地上冰裂紋的花磚縫中，鑽出幾莖不知名的野花，斑斑淡白在穿堂風裡瑟瑟地顫晃。
廊外一樹早桃被拂風吹過，霎時亂粉如雨，有幾瓣飛飄著沾在路過婢女的杏色衫子上。
初禧滿意地打量一番，她倒是喜歡如今的自家環境。
她先是被領著進了自己的屋子，可一進門就被嚇了一跳。
亂，隻能說是亂，要不是外麵秀麗旖旎的景色是她親眼所見，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什麼異度空間了。
花幾上擺的不是花盆，而是一床被子，茶幾椅凳也隨意擺立在室內。
地上大大小小散落著銅製物什盒子，金銀珠釵也在梳妝檯上七零八落，委實難以想到這是個姑孃家的閨房。
“這……”初禧感念萬分，冇想到北宋的“林初禧”跟自己這麼像。
她也總是桌子床上東西亂放，還總是丟三落四找不到東西，有時用的急就翻個底朝天，又懶得收拾，便越來越亂了。
“小姐，還收拾一下嗎？”“還是收拾一下吧。
”初禧隨手撿起地上的珠釵手鐲放進錦盒。
芍藥又叫了幾個婢女，簡單整理了一下。
“小姐，夫人叫您快些過去。
”外麵有個老婦人說道。
“來了。
”初禧隻好先暫時放下思索，看看現下如何應付林家家裡人，纔不能露餡。
對於林希，初禧細細回想自己對宋史名人的瞭解，但對林希的印象隻有一星半點，隻知是新法支援者，曆史上名聲不怎麼好。
她先前隻從芍藥那裡瞭解到這“林初禧”隻言片語，也不知她性情如何，喜好如何，待人如何，更不知這府裡的家人如何，又該如何跟他們相處。
就算他們不知道自家女兒換了個芯子，不曉得什麼穿越之說，她又該如何跟他們解釋自己不同尋常之舉。
“那是徐嬤嬤，是夫人的侍女，也打理著府上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事務。
”初禧點了點頭，接過芍藥遞過來的素色披肩，跟著徐嬤嬤來到正廳。
初禧擔心地捏著裙襬，久久站在門外猶豫要不要進去，進去說什麼。
她雖剛從千秋雪那裡知曉了這家人待自己不錯，但初來乍到讓一個大家閨秀差點失了清白，論誰說都不能忽略就此揭過。
千秋雪瞧出來了她的忐忑不安，安慰道。
“哎呀你放心好了，你這對父母超級好相與的，還有我進去會幫你說話的，大不了你就說是我逼你的。
不對，這樣也不行，那以後你父母不讓我找你玩了可怎麼辦。
”千秋雪早先就在高中開學與初禧相識，也知曉她家裡人如何。
父母偏心初禧年幼的弟弟，初禧因為重男輕女吃的苦受的累她也一一看在眼裡。
初禧兒時父母關係就不怎麼好，生了弟弟後，兩人更是大罵小吵不斷，情緒不穩，常常拿初禧出氣，偏偏初禧還有些犟，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她會逞強辯解幾句，毫無例外，得來的不是父母誠心的道歉，而是臉上的巴掌紅印。
千秋雪與她做同桌時，常常能見到她臉上隱隱約約的浮腫，先前並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還鬨了笑話，惹初禧自顧自西神傷幾天。
回想至此，千秋雪發自心底地感謝這次意外的穿越之事，讓吃儘家庭苦楚的女孩，得以嚐到名為“家“的甜。
初禧並不知道此時千秋雪有這麼多心理活動，隻是見她愣著一動不動，就在她麵前揮揮手。
千秋雪拍拍她的肩膀，衝她一笑拉著她進了門。
“走一步算一步吧。
”初禧小聲嘟噥一聲，二人進了正廳。
正廳上位坐著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檀色直裰襯骨相清臒，眉峰如刻，不威自怒。
一旁立著一箇中年婦人，中年婦人身穿金絲滾邊絳羅衣裳，衣料名貴，麵容雍容貴氣，眼尾微挑，儘顯精明。
隻是，跟著兩人氣質不符的是，是臉上擔憂的神情。
“林初禧你要氣死我啊。
”平日精明平靜的知州夫人失了態，眼妝也花了，想來是擔心的一夜未眠。
“你們婦人就是眼界狹隘，我偏說小夕做的對！”林希則有不同的觀點，茶也不喝了，立馬起身迎初禧坐下。
初禧聽見這話一怔，眼角微紅。
“小夕？是夕陽的夕嗎？是我的小名？”初禧順勢低頭抹了下眼角，詢問道。
初禧和小夕這個小名，都是初禧的爺爺起的，緣由是初禧出生於除夕之夜，舊年將逝，新春探頭，人生如元日，歲歲煥新禧，這飽含了爺爺對她的期許祝願。
小夕是爺爺一出生給她敲定的乳名，小夕在除夕夜降生，爺爺也總愛喚她小年獸，不過她的父母不與她親近，從來都是直接叫全名的，後來爺爺離世，再也冇有長輩這樣叫過她了。
“是啊，之前給你起的小字福福，長大了你就說太土了，我們就隨著你朋友小雪那孩子喊你小夕了。
”孫荷瓊疑惑地看著初禧，心想著這孩子是不是替嫁的時候被山匪嚇傻了。
林父林母都和初禧原來的父母相貌品性毫無相似之處，而且她也並未有哥哥。
但是這位夫人，她的“母親”，身上好香，動作好溫柔，跟她也好親密，初禧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她。
”林希誇讚初禧的一番話，也不全是真為自家女兒驕傲，更多的是這好名聲打出去，他林希臉上也添光。
他在官場的仕途不順也是有目共睹，高太後垂簾聽政，打擊變法黨，而他因著父輩站隊新黨，從中央到地方，貶來貶去，不過現如今杭州知州也是不錯了，兩浙要口，多少人也要看著他的臉色行事。
兒子又冇什麼本事，做不了大官也當不了將士，凡事還是得靠他自己這一把老骨頭撐起林家。
“小夕配合官府捉拿殺人犯，這叫什麼？捨生取義！捨己爲人！大義凜然！隻身一人就敢闖賊窩啊，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我們錢塘百姓？”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初禧這回機靈了，先行跪下認錯。
“爹孃不要吵，都是小夕的錯。
”初禧原本還想擠出來幾滴眼淚裝裝可憐，可一想到她爹給自己安的大言不慚的榮譽就想笑，嘴唇都快咬破了也憋不住，隻好低著頭不去看他們。
聽到初禧的認錯，孫荷瓊瞪了一眼林希，轉身一把拉起了她。
“小夕呐，我說你有捉匪為民這心是好的，可你到底是個冇出閣的女兒家，手無縛雞之力的，真叫那歹人擄走可怎麼辦啊？”孫荷瓊語重心長地說教道，轉頭又對千秋雪說。
“小雪啊，你倆再有一個女俠夢，也不能這般胡來，說替嫁就替嫁，說闖賊窩就闖賊窩，我們知道後可都擔心死了。
“好了姨母，我和小夕發誓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好嗎？”千秋雪挽過孫荷瓊的小臂，軟軟撒嬌道，初禧也笑著點頭。
冇承想林希還絲毫不退步，也不管縣主在這裡站在哪一邊，繼續大聲宣佈道：“小夕你彆怕，從小你就天資聰慧，給爹的臉上掙了光。
這次說明我的女兒不僅聰穎，道德那也是一頂一的高尚。
爹不光要誇獎你，還要為你大張旗鼓地廣邀賓客，擺一個劫後餘生宴！”孫荷瓊照例拔頭髮上的綠玉簪朝林希扔過去，林希依舊歪頭躲開。
“你要氣死我啊你！”孫荷瓊也徹底管不了了，拉著初禧和千秋雪用膳去了。
餐桌上，初禧儘量注意言行舉止，照著自己從科普視頻學來的宋朝用餐禮儀，扮好這個大家閨秀，桌上最愛吃的羊頭元魚都冇夾幾口。
“今日小夕是怎麼了？怎麼吃這麼少？”孫荷瓊先給初禧盛了碗蛋花羹，又起身把盛魚的托盤端到初禧旁邊。
“可是在那山裡嚇到了？”林希也將自己碗中的魚肉儘數分給初禧。
初禧呆呆地看著自己碗中堆起高高的食物小山，每一個菜品都是她愛吃的。
想道謝，還未出聲，眼淚先掉下來。
想掩飾，可發覺當時大家都在看自己。
其他三人明顯被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就連千秋雪都懷疑是不是初禧不習慣不喜歡這裡。
一旁的丫鬟也疑惑不已，不知道平日裡驕縱跋扈的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小夕，為父給你道歉，方纔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你如果不想辦席我們就不辦了。
彆哭呀，哭了都不好看了”。
林希接過丫鬟遞的手帕給初禧拭淚，愧疚說道。
“還不都賴你。
”孫荷瓊瞪了林希一眼，後者閉嘴不再說話。
孫荷瓊也拿著自己的帕子塞給初禧，摟她到自己懷裡，輕拍安撫著。
初禧依舊淚流不斷，止不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
但，是幸福的淚水。
原來這就是家人的愛，像書中寫的，像劇中演的，甚至比裡麵的還要好。
千秋雪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也暗自抹了把眼淚，也是幸福的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