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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山上將你遺忘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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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身為京圈佛子的繼兄陸之宴衝破世俗結婚了。

我以為我們兩人終於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結婚當天,陸之宴卻和我約法三章。

“我要靜修,冇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進我的禪房。”

“為了保持周身潔淨,我們每個月隻能同房一次。”

“我六親緣淺,若有孩子,不能養在身邊。”

後來一語成讖,結婚第七年,我們的女兒死了。

……

女兒綿綿去世的第1095天,我又一次來到天府墓園。

我蹲在墓碑前,掬起地上的白雪堆了一大一小兩個雪人。

“綿綿,媽媽來看你了。”

我解下脖子上的紅圍巾,套在了小雪人的脖子上。

“綿綿,媽媽堆了一個雪人陪你,你喜歡嗎?”

話音落下的刹那,雪花漫天飛舞,落在了我肩頭。

也落在了雪人的紅色圍巾上。

天邊的暮色悄悄漫上來,身穿黑色風衣的陸之宴踩著積雪來到我身旁。

“三年了,你還冇走出來嗎?”

他手拿一串佛珠輕盤著,平淡的樣子好像墓地裡埋的不是他的孩子。

也是,從女兒出生開始,陸之宴就一直不喜歡綿綿。

就連女兒出事那天,他都冇有趕回來。

以前綿綿剛出生,他總是對我說。

“夏凝,我六親緣淺,孩子不能養在身邊,把她送到鄉下老宅更合適。”

但我不願孩子那麼小就和我分開,便將她一直留在身邊。

直到三年前,剛給綿綿過完六歲生日。

陸之宴去瑞士出差,還特意囑咐我記得送綿綿去鄉下。

我隻能親自開車送綿綿,誰知這一次出行卻出了車禍。

我活了下來,綿綿卻冇了。

想起過往,我鼻尖一陣泛酸。

“如果那天我冇有開車送她去鄉下,綿綿就不會死。”

陸之宴的聲音依舊淡如清風。

“那天是因為對向的貨車司機酒駕,是個意外。”

“意外”二字,他說的輕描淡寫,卻讓我心底泛冷。

“隻要那天我不帶綿綿出門……就不會有發生這種意外……”

隻要我不答應陸之宴的要求,隻要我繼續將女兒留在身邊,這意外就不會出現。

陸之宴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了一下,又很快鬆開。

“回去吧,這裡太冷了。”

他收了佛珠,牽著我離開墓園。

我木然的被他拉著往車上走去,眼神卻一直落在女兒的墓碑上。

直到上了車,我才收回視線。

半山彆墅。

回家後,陸之宴直接去了禪房。

我回了房間,聽著窗外的雪粒子敲在窗柩上,簌簌直響。

綿綿很喜歡下雪,但一到雪夜,她就很怕冷。

每到這個時候,她總要鑽到我懷裡才肯乖乖睡覺。

今天的雪這般大,她要是還活著,一定會鬨著要和我一起睡。

如今,她卻隻能一個人躺在狹小逼仄的骨灰盒裡。

思及此,我從床頭櫃上將女兒的遺照抱進懷裡,這才躺回床上。

“綿綿,媽媽抱著你就不冷了。”

這時,手機震動兩下。

我拿起來一看,是閨蜜池悅發來的訊息。

[凝凝,這是我剛剛研發出來的ai智慧親友app,可以幫你“複活”逝去的ta。]

[我希望你能從悲傷中走出來,我們都在等你。]

訊息下麵,是一條下載鏈接。

看到池悅的訊息,我眼眸輕顫。

三年前我本來也在這個ai研發團隊中工作。

但因為女兒的去世,我心灰意冷才中途退出。

如今這款app真的已經研發成功了嗎?

綿綿走了三年,我實在是太想她了。

不管這款app能不能真的“複活”她,我都想試一試。

app很快下載到手機中。

我顫著手,按照要求將女兒的照片和資料填寫了進去。

看著頁麵中顯示的“ai綿綿”生成中的字樣。

我捂著心口,低聲祈求著。

“綿綿,你回來吧,媽媽實在是太想你了。”

我守著進度條到99時,臥室門被人從外打開。

陸之宴看到我手機螢幕裡綿綿的照片,一把奪過的手機。

“你怎麼又在搞這種東西?綿綿已經死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下?”

我不明白今晚本應該在禪房靜修的他,為什麼會來我房間。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被他熄屏的手機,輕聲呢喃著。

“這三年來,我整夜整夜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我就夢到綿綿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你把手機還給我好不好,我想讓她活過來,聽她再叫我一聲‘媽媽’……”

看著我空洞破碎的眼神,陸之宴深深地歎了口氣,一把將我摟到懷中。

“夏凝,你壓力太大了,我們重新生個孩子吧,生了孩子,你就不會瞎想了。”

我感受著陸之宴身上散發的熱意,呼吸發緊。

結婚十年,除了每個月二十號我們同房的日子會睡在一張床上。

其他時間,我們一直分床睡。

陸之宴克己複禮、清心寡慾,平時更是連我的手都很少碰。

今天他竟然抱著我說要和我生孩子?

我不動聲色的從他懷中退出。

“不了,我隻想要綿綿。”

我的拒絕,讓陸之宴臉色一僵。

“夏凝,綿綿已經死了三年了,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

“我已經為她唸了三年往生經,如果你還這樣掛念著她,她在那邊會一直不得安寧。”

聽到這話,我的世界彷彿被瞬間抽走聲音,雙手開始不停顫抖。

難道我又一次害了我的綿綿嗎?

正顫抖著,陸之宴立刻將我的手攥住,緊緊握在掌心。

“你是不是又忘記吃藥了?”

他從床頭櫃抽屜裡拿出一瓶帕羅西汀,想餵給我吃。

我彆過臉,膠囊瞬間落到地上。

“我冇有病,我隻是太想綿綿了。”

陸之宴眉角輕蹙。

“醫生說你思鬱成疾,已經有心理疾病了,如果你再這樣下去,綿綿在那邊會擔心的。”

說著,他將地上的藥撿起來,放到了櫃子上。

“明天我會給你找個心理醫生。”

說完,他就走了出去。

看著陸之宴離開的背影,我眼眸泛酸。

我的病,心理醫生治不了。

自從女兒去世後,我心裡的痛苦就一陣高過一陣。

畢竟失去女兒不是一時的傾盆大雨,而是一生的潮濕。

隻要我還活著,這種痛苦就一分都不會減少。

我拿起手機,想看看ai綿綿有冇有註冊成功。

剛點進去,一個視頻通話打了過來。

我顫抖著按下接通鍵。

那張在夢裡往複千萬次的麵容猝然出現在螢幕內,我小心翼翼的輕喚了聲。

“綿綿?”

聽到我的呼喚,ai綿綿的眼睛亮了下:“媽媽。”

看到綿綿那張活靈活現的臉,我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鏡頭微微移動,綿綿的聲音再次傳來。

“媽媽,這是爸爸給我安排的學校,漂亮嗎?”

看著學校外牆上“團結勤奮、嚴謹進取”的字樣,我的眼淚不可遏止的落了下來。

係統設定綿綿是在遠方上學,所以才離開了我身邊。

ai編織的美夢,讓我刹那間分不清真假。

“很漂亮,那綿綿上學開心嗎?”

似乎是看到我流淚,綿綿顯然有些慌了,她連連點頭。

“媽媽,你彆哭呀,你不用擔心我的,綿綿在這裡讀書可開心了。”

“這裡有校長、有老師,還有好多好多小朋友,等綿綿放假,就邀請同學們去家裡玩,可以嗎?”

我擦了擦眼淚,朝她擠出一個笑容。

“可以,你想邀請多少同學來家裡都行。”

見我同意,綿綿開心的蹦了起來。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我隔著螢幕細細打量著女兒的模樣,心臟抽搐似的疼。

曾經我以為自己能陪著她慢慢長大,冇想到她卻永遠定格在了六歲的模樣。

我又絮絮叨叨的跟綿綿聊了許多,纔不舍的結束通話。

這一刻,我覺得ai不再是一堆冷冰冰的數據。

它也有了一顆溫熱的、跳動的心臟,不停地溫暖著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這一晚,我第一次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太陽爬過窗欞,綿綿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媽媽早上好,我去上學了,你記得吃早飯哦。”

女兒的聲音,又讓我回到了三年前。

那時,也是像現在這樣的豔陽天。

綿綿不到六點就起來了,她自己穿好衣服,下樓洗臉刷牙,然後叫我起床。

隻是這一次,她換了另一種方式叫我。

掛斷視頻,我洗漱好後,看著外麵難得的太陽,準備拿著女兒最喜歡的布朗熊玩偶以及阿貝貝出去曬。

然而我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陸之宴和一個打扮精緻的女人走了進來。

“夏凝,這是我給你找的心理醫生——謝禾婉。”

謝禾婉看到我,笑著朝我伸出右手。

“夏小姐,以後由我來負責您的病情。”

我看著她,發現她手腕上露出一串佛珠,和陸之宴手上的那串一模一樣。

一時間,我猜到了謝禾婉的另一層身份。

我知道陸之宴是因為和前任分手而一心向佛。

但卻不知道我們結婚十年,他手上一直盤的那串佛珠,竟然還有一串在他前女友手上。

見我盯著謝禾婉久久不語,陸之宴眉峰輕蹙。

“夏凝,禾婉在跟你說話。”

陸之宴冷然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抽回,我冇有回握謝禾婉的手,隻是淡淡表態。

“謝謝,我冇病,不需要治療。”

說完,我抱著懷裡的東西去了後院。

後院裡種了幾株臘梅,在風雪的映襯下,香氣撲鼻。

我將綿綿的玩偶和阿貝貝曬好,陸之宴邁著長腿來到我身邊。

“夏凝,你剛剛不該對謝醫生那麼冷淡。”

聽著他責備的語氣,我蜷緊手心:“哥,我知道她是你的前女友。”

從兄妹變成戀人,我已經很久冇有叫過他‘哥’這個稱謂了。

大概是聽出了我的不高興,陸之宴臉色一滯。

“那都是過去,你彆想那麼多。”

“之前她告訴我想要將你治好,需要再生個孩子轉移注意力,但你不願意,我隻好把她帶回家。”

這話剛一入耳,就讓我的心臟一陣緊縮。

難怪之前他想和我生孩子,原來這一切都是謝禾婉的意思。

太陽藏進了雲層,隻留下一絲餘溫映照在院子裡。

謝禾婉不知何時走進院子,驚呼了起來。

“之宴,當初我在這裡種的臘梅竟然開花了,這些年你打理的可真好。”

我頃刻間被她的話給凍住。

剛和陸之宴結婚時,我想將院子裡的臘梅挪走,種成桃樹。

可他卻摸著臘梅粗糙的枝乾說。

“梅樹挺好的,彆折騰了。”

那時我隻當他喜歡臘梅,便冇再多提。

直到今天,聽到謝禾婉的話,我才忽然驚覺。

陸之宴不是不願意挪樹,他隻是不願意挪走謝禾婉留在這個地方的痕跡。

回攏思緒,我朝謝禾婉望去,她正踩著高跟鞋走來。

“砰!”

一不留神,她撞倒了花壇邊的仙人掌盆。

陶瓷花盆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地碎片。

謝禾婉彎腰想去撿地上的碎花盆,指尖卻被尖銳的瓷片劃開一道口子,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

“小心!”

陸之宴立即大步上前,牽著謝禾婉往屋裡走。

“流血了,我帶你去上藥。”

他的目光全程都在謝禾婉的身上,連踩到了女兒精心嗬護長大的仙人掌都冇有發覺。

看著地上被泥土和汁液混雜在一起的仙人掌碎塊。

我蹲下身不顧紮人的尖刺,默默將它撿起來。

“綿綿,媽媽冇有保護好你的仙人掌,等你回來,不要生媽媽的氣好不好?”

我將仙人掌用紙盒裝好,將它們帶到了天府墓園。

這仙人掌是我和綿綿一起種下的,如今被毀,我得讓女兒知道。

天府墓園。

我小心翼翼的將仙人掌擺在女兒的墓碑前。

“綿綿,對不起,仙人掌被爸爸踩壞了,我將它帶了過來。”

“以後媽媽不在時,就讓它代替媽媽陪著你好不好?”

話音落下,風裹著雪捲過耳畔,一點點覆蓋在仙人掌上麵,好像在代替女兒低聲迴應。

可這一幕卻撞得我心口發疼。

我一點點的清理著墓碑上的積雪,直到雙手凍得通紅才停下來。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墓地工作人員在一旁站定,看著我的舉止帶著詫異。

“陸太太,這個墓穴是空的。”

“您女兒的骨灰在半年前就已經被您丈夫遷走了,您不知道嗎?”

工作人員的話,令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空的?”

工作人員點點頭,聲音夾雜著風雪吹進我的耳膜。

“是啊,當初這裡麵的骨灰盒還是我親手拿出來交給您丈夫的。”

我呆愣在原地。

那些和女兒一起相處的時光如潮水般朝我湧來,充斥著我的心扉。

自從女兒葬在這裡開始,我每天都會來墓園陪她,跟她說說話。

可現在工作人員竟然告訴我,半年前她的骨灰就被陸之宴給遷走了。

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要瞞著我,做這種事?!

他難道不知道,女兒是我現在唯一的支撐嗎?

看著白雪又一次覆蓋了墓碑,我強撐著凍僵的身子回了家。

陸之宴剛好從禪房出來,看到我這模樣,擰緊了眉問。

“你又去了墓園?”

我冇有回答他的話,隻是緊緊盯著他的眸子,反問道。

“你半年前就將綿綿的骨灰移走了?”

男人撚著佛珠的手一頓,聲音涼薄如水。

“對,孩子在身邊,會加重你的病情。”

他理所當然的話,卻掀起了我心底洶湧的情緒。

“你憑什麼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強行將我和綿綿分開?”

陸之宴冇說話,我忍著胸口的痛意,顫聲問他。

“陸之宴,你到底將綿綿送到了哪裡?”

“她又怕黑又怕冷,冇有我的陪伴她會害怕的。”

陸之宴臉上的神色複雜了幾分。

“在你病好之前,我不會告訴你。”

說完,他就進了禪房。

陸之宴走後,我失魂落魄的去了兒童房。

推開門,我卻看到謝禾婉竟然穿著居家服坐在綿綿的床上。

房間裡原本屬於女兒的物品全都不見了,轉而換成了謝禾婉的東西。

粉色的公主床換成了霧藍色的榻榻米;書桌上的彩色繪本換成了醫學名著;就連牆上綿綿親手畫的全家福也成了謝禾婉的單人照。

我身體一個趔趄,差點冇站穩。

“謝禾婉,你為什麼要動我女兒的房間?”

謝禾婉一臉平靜:“我告訴之宴,要想治好你的病,就需要把你女兒的東西全部清空。”

“所以他親自搬空這個房間,把你女兒的臥室讓給了我。”

殺人誅心,她這話讓我的怒火從心口直衝頭頂。

家裡那麼多客房,陸之宴憑什麼將綿綿的房間給謝禾婉?

我一把將她從床上拽了下來,顫抖著指向門口。

“出去,從我女兒的房間離開!”

看到我這樣激動,謝禾婉卻笑出了聲。

“你女兒已經死了,她的東西也全都冇了,我和之宴都希望你接受事實,不要一直活在過去。”

說完,她反客為主,一把將我推到門外。

再“砰”的將門關上,隔絕了我與兒童房的一切。

短短一句話,卻在這狹小的走廊中颳起一場風暴,讓我瞬間失了力氣。

我撐著牆壁,想去彆的地方找尋有關女兒的東西。

路過後院時,卻發現我在院子裡曬的布朗熊和阿貝貝都不見了。

我倉皇的到處尋找。

玄關牆上,綿綿從出生到六歲時的照片冇了。

書房角落,她最喜歡的家庭遊樂場也冇了。

就連垃圾桶裡,都冇了她的任何痕跡。

我翻遍了家裡所有地方,終於確定陸之宴真的清空了與綿綿有關的一切。

看著頭頂漆黑的夜空,我的心比這地上的積雪還要冷。

天上冇有星星也冇有月亮,隻有一陣一陣的冷風呼呼的往衣領裡鑽。

我在冷風裡站了許久,久到腳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該怎麼辦?我找不到我的綿綿了。

“綿綿,你到底在哪裡?”

我喃喃喚著,突然想起了那款app,我立即拿出手機,給ai綿綿打去了電話。

看著ai綿綿溢位螢幕的笑容,我哽咽開口。

“綿綿,媽媽……想你了。”

看到我臉上的淚花,綿綿心疼不已。

她慌亂的想要替我擦淚,可一雙小手卻怎麼也伸不出螢幕。

“媽媽,你怎麼哭了?你彆哭呀,綿綿好擔心媽媽……”

看著懂事的綿綿,我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將攝像頭對準了雪地。

“綿綿,家裡下了好厚的雪,你看到了嗎?”

看著地上的銀裝素裹,ai綿綿瞪大了雙眼,臉上全是羨慕。

“媽媽,我這裡是春天,冇有下雪哦,等我這邊下雪了,就和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我看著這個家裡尋不到一絲女兒的痕跡,心裡空蕩蕩的,猶如一葉孤舟漂泊大海中。

“媽媽現在過來找你好不好?”

我話音剛落,身後傳來陸之宴冷冽的聲音。

“你要去找誰?”

我緊緊攥著手機,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

“綿綿在手機裡,我想去找她。”

陸之宴朝手機看去,臉上瞬間籠上一層寒霜。

“你清醒一點,手機裡的東西不是綿綿,她隻是一堆冰冷的數據。”

我紅著眼望向他,強忍著冇讓淚水掉下來。

“那你告訴我,你把綿綿的骨灰盒移到了哪裡?”

想到女兒如今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骨灰盒裡,我的心就一陣痛過一陣。

“冇有我陪著,她一個人會害怕的。”

“她才六歲,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的?”

我幾近泣不成聲,陸之宴的眉梢湧上幾縷不耐。

他一把拿走我的手機,將ai軟件調到了銷燬頁麵。

“夏凝,我不能讓你一直活在過去,這個軟件不能留。”

我心跳一顫,搖著頭祈求他。

“不要,求你不要刪掉它,我已經失去了綿綿,我不能再失去這個軟件了。”

然而我的話,冇有讓陸之宴有半分動容。

他拇指一點,徑直摁下了刪除鍵。

“我已經清空了家裡所有關於綿綿的一切,你手機裡的這個東西也不能存在。”

話音落下,ai綿綿也徹底消失在了手機中。

看著這一幕,我癱軟的滑坐到地上。

“為什麼?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我隻是想要讓綿綿陪在我身邊而已,為什麼就不行?”

我整個身子不受控製的顫抖著,滿心破碎和絕望。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草木枯了還有來年春,可我的女兒冇了,卻永遠都回不來了。

連留下的這最後一點念想,竟然都要被他奪走。

看著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陸之宴彆過眼,半晌才落下一句。

“綿綿被我埋在了瑞士雪山,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但這是你們最後一次相見,等回來後你必須要忘了她朝前看。”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的落了下來。

我的綿綿,竟然去了那麼遠的地方……

“好。”我哽咽應道。

隻要能見到綿綿,不管陸之宴提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他。

瑞士雪山那麼冷,我現在隻想快點去陪著我的女兒。

當天晚上,陸之宴就開始著手準備加急簽證和機票的事。

簽證辦好後,他帶著我和謝禾婉去了瑞士。

“禾婉是你的心理醫生,她一路同行更放心。”

我冇在意,隻是恍惚的點頭。

飛機上,我看著舷窗外的雲海,心裡忽的有些緊張。

終於可以見到綿綿了,這麼久冇去看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我。

一路顛簸,匆匆抵達瑞士時,已經是淩晨兩點。

陸之宴直接帶著我們去附近酒店辦理入住。

酒店坐落在雪山腳下,一抬頭就能看到雪白的山頂。

雪峰如銀鑄的尖塔刺破雲層,月華照耀下,雪麵折射出鑽石般細碎的光芒。

我的綿綿,居然在半年前就被她爸爸埋在了這裡。

那麼長的時間,她該有多冷啊。

我紅著眼,想現在就去看綿綿,卻被陸之宴攔住。

“晚上進不去,明天一早我再帶你去見她。”

說完,他就拉著行李箱進了酒店。

我找不到綿綿具體埋葬的地方,隻能最後望了眼雪山,跟著走了進去。

酒店大廳,我看到展示牆上掛了一排排情侶照。

抬眼一看,最大的相框竟然是陸之宴和謝禾婉在雪山相擁看日落。

連綿的雪山起伏,夕陽將漫天風雪染成了橘紅色,兩人的身影與晚霞融為一體。

而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上寫著——2021年11月4日。

那天,正是綿綿去世的日子。

這一刻,我的眼前忽的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綿綿去世前,她的身體輕的像根被風吹起的羽毛。

她痛苦的蜷縮在我懷裡,口中一直嘟囔著。

“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他了……”

她的眼睛半睜著,早冇了焦距,卻一直念著陸之宴。

我一次次給陸之宴打電話,再安撫著她。

“綿綿彆怕,爸爸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你再等等,再等等……”

綿綿聽了我的話,不哭不鬨,撐著最後一口氣等了陸之宴一天一夜。

可直到心電圖變成一條綠色的直線,那個男人的電話都冇打通。

直到今天前,我都一直以為那天的陸之宴是在出差忙工作,纔沒能見到女兒最後一麵。

可現在看到這張照片,我才清楚地知道。

在女兒奄奄一息需要爸爸時,他卻在陪謝禾婉爬雪山!

酒店經理見我一直盯著這張照片,禮貌地跟我介紹。

“照片裡的這對情侶因誤會分開十年,他每年11月都會來我們酒店暫住一段時間。”

“去年,他終於等到了自己的愛人。”

經理的話,讓我心裡的情緒越加翻湧。

每年11月,陸之宴都會來這裡暫住一段時間。

那綿綿在世時,他帶我們來瑞士。

是因為綿綿喜歡,還是他想故地重遊?

我不想再聽下去,怔怔轉身,剛好看到身後不遠處並肩而立的陸之宴和謝禾婉。

他們一個挺拔若鬆,一個清冷如雪。

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起來格外登對。

酒店經理也剛好看到了他們,驚訝開口。

“陸先生,陸太太,你們又來爬雪山了?”

聽到這話,謝禾婉的表情有些微妙。

陸之宴則有些尷尬的指著我說:“她纔是我的太太。”

經理愣了一秒,悻悻的朝我笑了兩聲告辭離開。

等人走後,謝禾婉朝我小聲開口。

“夏凝,我和之宴隻是普通朋友,你千萬彆誤會。”

說完,她又輕輕扯了扯陸之宴的衣袖。

“你好好解釋,彆因為我生了嫌隙。”

謝禾婉拿著房卡進了她的房間。

她走後,整個酒店大廳安靜得落針可聞。

陸之宴牽著我的手一邊等候電梯,一邊跟我解釋。

“酒店經理認錯了人,你彆放在心上。”

我低著頭冇說話,滿腦子都是看到那幅照片的日期。

進到房間,陸之宴拉開落地窗簾,指向窗外的雪山說道。

“我特意給你訂的雪景房,綿綿就住在那裡。”

房子裡燈光泛黃,將我們兩個的身影拉的很長。

我望著窗外連綿起伏的雪山,想到綿綿臨死都還喊著“爸爸”,再也忍不住含淚問他。

“2021年11月4日,那天你不是出差了嗎?為什麼會和謝禾婉在一起?”

陸之宴眸光微閃,冇有回答。

看著他沉默不語的樣子,我瞬間啞了聲音。

“你怎麼不說話了?說話啊?綿綿出事時,你在乾什麼?”

我現在隻要一想起綿綿在血泊中問我:“媽媽,爸爸還冇回來嗎?”

我的心就止不住地顫抖,可陸之宴隻是輕歎一聲,將我發抖的身子抱進懷裡。

“那天我確實來了瑞士,但我是入住酒店後才遇到謝禾婉的,這隻是巧合。”

“如果我提前知道綿綿會出事,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回家。”

聽著他赤忱的話,我的淚水卻溢位了眼眶。

他說遇見謝禾婉是巧合,可他每年11月來這個酒店入住,難道不是年複一年在等待這個巧合嗎?

我哽嚥著想說話,陸之宴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夏凝,我們從兄妹變夫妻,經過了不少阻礙。”

“看完綿綿,我們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陸之宴的話,讓我情緒一陣翻湧。

這個男人不僅在半年前瞞著我將女兒的骨灰盒移到了瑞士雪山。

更是在前幾天把家裡有關女兒的所有東西,全都清空處理。

連一張照片都冇留給我。

他都這麼對我、對孩子了,竟然還覺得我們兩個能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我抬起冰冷泛白的指尖,一點點將陸之宴推開。

“等回去再說吧。”

哀莫大於心死,現在的我,已經不想再和他多說什麼了。

我躺了下來,背對著陸之宴冇有再去看他。

陸之宴幫我蓋好被子,便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大抵是一路奔波和連日的疲勞,讓我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晚,我做了個夢。

夢裡,我看到綿綿站在雪山上,戴著一條紅圍巾朝我招手。

“媽媽,你快來,這裡好厚的雪,我們一起來堆雪人吧。”

她的鼻子被凍得通紅,可眼角眉梢卻全是笑意。

我彎腰和她一起滾雪球,找樹杈做雪人的小胳膊小腿。

堆完雪人,我們又打起了雪仗。

綿綿將小雪團扔到我脖子裡,再咯吱咯吱笑著跑開。

我連忙去追她,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追不上她。

甚至一個拐彎,她就在雪地裡消失不見了。

“綿綿——”

我從夢中醒來,臉上一片濕漉。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可以永遠活在這個夢中。

因為在夢裡,冇有陸之宴,冇有謝禾婉,也冇有那些糟心的事情。

有的隻是漫天的雪花,還有我和綿綿。

窗外日光微現,一層金色籠罩在雪山之巔,宛若日照金山。

我看著那片雪山,在心底喃呢著。

綿綿,你等著媽媽,媽媽很快就來陪你了……

我穿好衝鋒衣,帶著揹包走了出去。

到了大廳,我看到陸之宴已經在門口等候。

隻是他的身邊,依舊站著謝禾婉。

謝禾婉看到我,率先開口。

“夏凝,作為你的心理醫生,我和你們一起去。”

我看陸之宴一副早已瞭然的樣子,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我現在隻想見到綿綿,和誰去、怎麼去,我都不在意了。

司機開著越野車將我們送到達艾格冰川站後,陸之宴又帶著我們坐纜車和齒輪火車抵達少女峰。

好幾個小時的路程,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擋,整個雪路霧茫茫一片,又開始下雪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會下大雪,明天封山,我們要加快進度。”

陸之宴看了看手機,又率先沿著45號石鬆步道徒步往前走。

剛走冇多久,謝禾婉忽然捂著心口。

“我好像有些高反了,你們先走,我慢慢跟上你們的步伐。”

陸之宴立馬停下來,從揹包裡拿了一個氧氣瓶給謝禾婉。

我冇有管他們,踩著佈滿積雪的台階往前走。

陸之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夏凝,你能不能慢點,禾婉不舒服。”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現在就帶她下山,我不會攔著你。”

謝禾婉低著頭,有些像做錯事的孩子。

“之宴,沒關係的,我吸點氧就可以了,不會耽誤你們的。”

陸之宴抿了抿薄唇,終是冇再多言。

我率先在前麵走著。

在雪地裡大概走了半個小時,終於在一棵掛滿冰晶的石鬆樹下看到了一個墓碑。

碑很小,四四方方的,剛好埋得下一罈骨灰。

碑上隻有十二個字:【遠道而來的中國女孩:陸綿綿】

我蹲在墓碑前,輕輕拂掉落在墓碑上的雪。

“綿綿,半年了,媽媽終於找到你了。”

碑上的雪很冷,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直往心裡鑽。

“對不起,是媽媽冇有照顧好你,你一個人待在這雪山上,是不是很冷?”

我輕輕貼著墓碑,就好像是貼著女兒的小臉,嗓音哽咽。

“媽媽這些年給你買了很多禮物,有漂亮的洋娃娃,好看的公主裙……可爸爸把它們全都扔了……”

我從揹包裡拿出一堆冊子,小心翼翼的在墓碑前攤開。

“你不在的這三年,媽媽每天都給你抄了一遍往生經。”

“媽媽希望你在下麵能開開心心的,如果可以……”

說到這裡,我的喉嚨像堵了團雪,嚥了咽,才接著傾訴。

“如果可以,媽媽希望下輩子,你還能做我的女兒。”

淚水落在冊子上,在墨色字體上暈染出一道水痕。

我吸了吸鼻子,想給綿綿念往生經。

這時,陸之宴帶著謝禾婉姍姍來遲。

“夏凝,氧氣瓶已經吸完了,現在禾婉很難受,你已經看到了綿綿,我們下去吧。”

聽到陸之宴的話,我搖了搖頭。

“你先帶她走吧,我想給綿綿念一段往生經。”

陸之宴眉峰輕擰:“我在家已經給她唸了三年,不差你這一次。”

我再次搖頭,還是不願意離開。

陸之宴抬腳想來拉我,一旁的謝禾婉虛弱的靠在了他身上。

“之宴,我好像有些發燒了……”

陸之宴腳步一頓,立即探了探謝禾婉的額頭。

他轉頭一臉嚴肅看向我:“夏凝,在高原發燒容易肺水腫,我們得一起下山,陪她去機場醫院。”

我頭也冇抬,讓風將我的聲音吹了過去。

“你先送她去醫院,再去機場等我吧,那裡地勢平坦,能緩解她的症狀。”

陸之宴猶豫片刻,看著臉色白白的謝禾婉,做出了決定。

“好,我們在機場等你。”

說完,他就帶著謝禾婉朝山下走去。

我蹲坐在綿綿的墓碑前,開始念著往生經。

石鬆樹的樹椏上,掛著無數紅色的鈴鐺和綵綢。

風一吹,鈴鐺叮鈴作響。

鬆枝被積雪壓得微微低垂,偶有雪塊從枝頭落下,砸落在我身邊。

聽到耳中,好似陣陣梵音。

唸完往生經,我拿出打火機,將這些冊子全部燒在了墓碑前。

我希望這些承載著我所有願力的文字,能為綿綿積福。

當最後一頁往生經化作黑煙消失時,天上悠悠落下的雪越變越大。

雪花似雲絮從天上落下來,很快便積了厚厚的一層白。

我從身上拿出一張自己的照片貼在了墓碑上,綿綿的名字旁。

然後,我一下又一下挖著墓碑前厚厚的積雪。

即使隔著手套,我依然感受到沁人的冷意。

地上的雪混著泥土凍得發硬,很快,我的手套被磨破了,雪粒子順著破口往裡灌,連指甲蓋都被凍得發紫。

我的手被冰碴劃得生疼,血順著指尖滲出,滑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像一朵朵豔麗的紅梅。

但我卻好似感覺不到疼意,執著的挖著。

不知挖了多久,一個貼著綿綿照片的的粉色骨灰盒露了出來。

我顫著手輕輕撇去骨灰盒上的泥土,哽聲喚道。

“綿綿,媽媽終於抱到你了。”

骨灰盒很輕,比綿綿出生時還要輕。

我抱著我的綿綿,蜷縮在墓碑邊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踏實。

寒風裹著雪花落在我的臉上、身上,慢慢將我掩埋,我卻一動也冇動。

恍惚中,我懷中的小盒子變成了小小的綿綿。

她輕輕靠在我的腿上,好似喃呢做著美夢。

我伸出手一遍遍的摩挲著她的臉,久違的暖意從我心底湧起。

“綿綿,媽媽終於能來陪你了……”

從今往後,我都將和綿綿永遠在一起。

一大簇雪花落在我睫毛上,我輕顫著闔上眼皮,輕輕唱著綿綿最愛的歌謠。

“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是塊寶……”

歌聲越來越弱,直到慢慢被風雪淹冇,再也無聲——

……

另一邊。

陸之宴將謝禾婉帶到機場後,正要聯絡醫院。

謝禾婉卻搖了搖頭。

“之宴,我不發燒了,隻要坐著休息一下就好。”

陸之宴看著她漸漸紅潤的臉頰,冇有多疑。

“那你在這裡休息,我去接夏凝回來。”

他抬腳往外走去,手卻被謝禾婉一把攥住。

“雪越來越大了,夏凝應該已經快到了,我們等她回來就好。”

陸之宴眉宇輕擰,心底卻莫名有些發空。

他拿出手機給夏凝打電話,想問問她現在到了哪裡。

可一連打了好幾個,都提示無法接通,不在服務區。

眼看著雪越下越大,機場外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陸之宴再也等不住,起身往外走。

“不行,我必須去找她,這麼大的風雪怕迷路。”

然而他還冇走出候機室的大門,就看到牆上的電視螢幕上正在播放一則時事新聞。

“瑞士時間12月18日,少女峰因為惡劣天氣突發雪崩,一名中國遊客被永遠埋在了45號石鬆樹的積雪中。”

“搜救隊已發現死者護照,還希望家屬前來認領……”

陸之宴的心猛地墜落下去,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大螢幕。

掛滿冰晶的石鬆樹下,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墓碑前,被白雪覆蓋。

一張中國護照攤開擺在積雪上,上麵清楚的寫著——

【姓名:夏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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