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港雨 021
荷蓮
“你搬過來住吧。”
窗外的??雨下得又急又密,
劈裡啪啦砸在窗欞上，閃電一過??，將他臉龐照得很亮。
宋雨嫵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傅同??杯重複了遍：“我說??，我們要??個孩子吧。”
他低悶的??聲音,
壓過??了雷聲,
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
沉沉地落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裡。
她心臟猛地一縮,
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寒意一下從??腳底竄上頭頂。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宋雨嫵指尖冰涼,
下意識就想把自己埋進被子更深的??角落裡。
她小??聲說??：“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傅同??杯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
他把她整個人往懷裡帶了帶，直到將她完全納進懷中。他的??心跳,
體溫,
帶著熟悉的??氣息,
讓她難免無措緊張。
他頓了頓,
說??：“可能??就是想要??吧,
我想了挺久了，家裡空空的??,
除了傭人，就是我們,
總覺得太安靜,
沒什麼活力。”
“有個孩子,
說??不定會好點。我們今後可以一起撫養他,
他在家，也會很有意思，一歲可以給他買爬爬墊，兩歲就能??和Cathy一起玩了……你知不知道我三歲的??時候，在做什麼？我那時候都有了自己的??小??馬,
已經很會騎馬了。”
“我們也可以給他選匹小??馬，如果是男孩，就選個高點的??，壯點的??。如果是女孩，就選個溫馴點的??。還可以給他買衣服，帶他出去玩，送他上學??……”
“我從??來沒輔導過??小??孩功課，我有個表兄，家裡生了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儘管有傭人，但他還是堅持每天輔導他們念書。他跟我說??，氣吐血了也要??自己輔導，因為根本不放心彆人……所以如果，有了小??孩，你是不是也不會經常和我吵了？”
他停頓，眼瞳裡帶著一種異樣的??沉靜：“應該會沒力氣吵了。我們還能??看著他成人，成家……會很有意思的??。”
宋雨嫵不吭聲地看著他，手上微微用力，像是聽不懂他突然??這??樣一字一句是為了什麼。
傅同??杯說??：“你覺得呢？”
她抿著唇，想了很久，原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後來看著他眼睛，覺得應該還是要??回答他。
她剛動了動唇：“我……”
卻猛然??被嗆到。
那一陣咳嗽來得撕心裂肺，幾乎叫她直不起腰。她咳得麵色潮紅，雙手死死抓著床單，聲音都要??啞了。
傅同??杯立時臉色很不好看：“我去倒水。”
他掀開被子下床。
宋雨嫵本想拉住他，說??房間裡有。隻是話??還沒說??出口，又是一陣咳嗽。
她乾脆也扶著床杆，跌跌撞撞追過??去，撐在木桌邊，指了指地上：“我……咳咳，晚上倒了……”
傅同??杯找出紙杯子，擰開瓶蓋：“可能??有點燙。”
他順著她的??背，將水杯遞過??去，宋雨嫵手腕發??抖地接過??。順了好幾次氣，不抖了，才捱到唇邊抿了抿。
其實沒那麼燙，是溫的??。
她緩了緩，終於不再咳嗽。
傅同??杯把她掛在衣架上的??毛巾拿下來，疊了兩疊，摁在她唇角擦。動作談不上多溫柔，甚至帶著氣，有些粗魯。
她卻忽然??眼眶熱了熱。
宋雨嫵低著頭。
她其實不敢有意見。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白地向她提出這??個問題。往常他們都有默契，起碼在這??件事上，兩個人都很明白。
他們不適合有孩子。
孩子就是一件麻煩事，倒不是說??有了孩子，會多出什麼經濟上的??壓力，那都是很其次的??東西。
傅同??杯太有錢，普通人養育孩子的??負擔，他不太有機會體悟。
隻是有了孩子，就意味著他們之??間，有了牽絆。
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情。
她已經反抗不了他了。
他們中間，隔著一張談判桌。她連為數不多的??籌碼，都是他這??幾年陸陸續續給她的??。
如果到時候有了孩子，他又察覺到隻是一時心血來潮，不想要??了，或是不想管了，她要??怎麼辦？
結婚前，他和她說??得那麼清楚：“和你結婚，是我一時選擇，如果後麵難以為繼，我們好聚好散。”
他們堅持了五年。
儘管這??五年裡，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爭吵。
他都沒有提過??離婚。
畢竟剛結婚就分開，總會遭人詬病，他為了自己的??名??聲，也不會做這??種事。
隻是現在，已經這麼多年了。
他再想離，也不會有人在意了。
他的??律師那麼厲害，她沒有資本，一定連撫養權也爭不了。
更何況她之??前流產過??，失去過??一個孩子，一直有心理陰影。他說??要??個小??孩，她其實是怕的。就像害怕再回到學校，回到那個雨天。
她會疼，會痛，會沒有安全感，不斷不斷把自己重新帶回那一瞬，那一秒。
不斷體驗那種痛苦。
她知道這??不好，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能??一直留在過??去。
然??而對??她來說??，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宋雨嫵垂下頭。雨水不斷地擊打在屋簷上。宿舍的??屋簷是鐵皮，雨水砸在上麵，越是沉默，越發??震耳欲聾。
傅同??杯也不說??話??。
往常這??種時候，他可能??不耐煩，就會終止這??個話??題，或者蹙眉喊她去睡覺。
可是今夜，都沒有，他應該是真的??在等??一個答案。
宋雨嫵動了動唇，囁嚅著小??聲說??：“我……我還沒想好。”
又是一陣沉默。
她盯著自己腳尖，幾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她害怕看見，不管是冰冷還是憤怒，都會讓她心裡更難受。其實她還挺喜歡小??孩子的??。
最後，還是傅同??杯先說??了聲：“算了。”他把毛巾甩給她，擦過??她肩膀，徑直走到床沿重新坐下。
她看他生氣了，咬咬唇，握著毛巾的??手也攥得緊了緊，跟上去磕磕巴巴解釋：“我不是不想要??，我就是……我就是擔心沒辦法照顧好……”
傅同??杯說??：“傅家難道找不到人照顧嗎。”
他說??的??大概就是保姆阿姨之??類。
宋雨嫵小??聲辯解：“不是的??……”
“不是什麼，你不想跟我有孩子就說??不想，不用找藉口。”
她垂頭，不知道怎麼解釋，最後眼眶也憋紅了，她說??：“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照顧好。”
話??一出口，他也愣了。
可能??是說??出口很難，但是有了開頭，接下去就會容易很多。
宋雨嫵小??心翼翼挨著床沿，垂睫小??聲說??：“我從??來沒有照顧過??小??孩，雖然??我經常來學??校看小??孩，但其實我自己沒有嘗試過??……我沒有弟弟妹妹，我連小??貓小??狗都沒有養過??……”
“以前我隻有過??一隻烏龜，你聽著很好養活，對??吧，畢竟那隻是烏龜，不容易死的??……可是到我手上，我還是把它給養死了。”
頓了頓，她忽然??覺得心裡破了個窟窿，群山的??風雨都灌進去，讓她冷，也疼得渾身發??抖。
她幾乎是帶點哀求的??意味：“我根本不會養，我怕我……連生都生不下來……”
傅同??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的??麵容在黑暗中十分模糊，然??而存在卻又那麼真實。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能??是生氣，覺得她不識好歹，她也看不清。
然??而很久之??後，傅同??杯伸手，握著她肩膀將她摟進懷裡。男人下巴抵著她發??頂，她閉上眼睛淚湧出來，浸濕了他胸前一小??片衣襟。
傅同??杯默了默，聲音低沉地道：“那就看緣分吧。”
他說??：“要??是沒有緣分，就不強求了。”
那聲音很悶很重，就像是從??胸膛裡發??出來，她流著淚，心裡被狠狠刺了一下。
孩子沒有的??時候，在醫院，他也是這??樣和她說??的??。
他說??，你們緣分淺，沒有辦法。
他算是退了一步了。
宋雨嫵點點頭：“好……”
折騰下來也都淩晨三點多了，傅同??杯把她抱回床裡：“睡覺吧。”
他熄了燈，撈過??被子，床頭那些信紙還散落著。他視線掃過??去，麵無表情地將它們都重新收進布袋。
宋雨嫵看著他做這??些事，輕聲道：“先放在旁邊好了。”
他沒應聲，理好木桌上的??包：“怕你明天忘了。”
“睡覺，不許說??話??了。”他掌心蓋過??來，按在她的??眼皮上，掌心溫燙著，很暖和。
宋雨嫵閉上眼。
雖然??他不讓說??話??了，她還是最後說??了一句：“過??幾天我們回香港……”
傅同??杯輕嗯：“快睡。”
聲音喑啞，雷聲在遠處轟隆滾過??，像他一聲模糊的??回應。
她睡得意外的??很沉，那一晚，她又夢見梁聽荷，夢見後院那一片荷塘。
隻是這??次走在木棧道上的??，卻不是她。
隔著模糊的??霧氣，她看不清，也不知道是誰，隻能??分辨絕不是梁聽荷。梁聽荷沒有那樣高，身材也沒有那樣魁梧。
那更像是一個男人。
然??而雨汽潮濕，那道影子被影影綽綽的??荷葉遮住，看不真切了。
*
隔天起床，他們簡單吃了早飯。
就是很普通的??白粥配鹹菜，白粥沒說??的??，鹹菜倒是很爽口，估計是村子自己家醃的??。
宋雨嫵還以為是小??趙做的??，誇了兩句：“這??個蘿卜好脆啊，你什麼時候會醃蘿卜了？”
結果有個小??女孩說??：“小??雨姐姐，這??是我做的??！”
“你做的??，這??麼厲害？”
“對??啊，我跟我阿媽學??的??，我阿媽會醃白蘿卜，黃蘿卜。”小??女生眉飛色舞，“是不是很好吃？”
她像是討誇獎，宋雨嫵笑笑，從??口袋裡摸出個發??卡：“真厲害，這??個給你。”
小??丫頭明顯很高興，眼睛都彎成月牙了，拿過??發??卡反複地看：“好漂亮！小??雨姐姐，真好看，我好喜歡。”
確實很漂亮，那個發??卡形狀是個小??皇冠，上麵還有亮晶晶的??鑽石。
當然??不是真鑽，孩子都太小??了，她也不敢給真的??。
但是這??種布靈布靈的??款式，也夠小??女生們稀罕好久了。
果然??旁邊一大堆小??朋友湊上去：“哇，它會閃誒！”
“小??雨姐姐，我也想要??。”
“下次我也要??學??醃蘿卜！”
“小??雨姐姐，你下回什麼時候再來啊。”
宋雨嫵笑了：“這??還沒走呢，都說??到下次啦？”
小??孩都圍到她身邊，嘰嘰喳喳吵成一團。
從??升旗台的??平地，可以望見那條大江，雨水中，它無比浩淼。
宋雨嫵和小??朋友說??完話??，哄著他們：“吃完飯，乖乖自己把小??飯盒洗掉哦，不可以不衛生。”
“好——”
她回過??頭，傅同??杯已經蹲在操場邊的??草皮上，手裡拿著麻繩，在紮鞦韆。
接連下了幾場暴雨，昨夜更是電閃雷鳴，山風呼嘯。今早起來，學??校操場邊的??樹倒了兩棵下來，將鞦韆架壓塌了。
小??趙老師就說??吃過??早飯，一起把枯枝殘乾清理掉。
小??朋友們都說??“哦”，隻是沒得玩鞦韆了，都有些難過??。
小??趙老師說??：“那老師想辦法把鞦韆重新紮一下？”
“好啊好啊！”
不過??紮鞦韆這??種事，他從??來沒乾過??。小??趙站在鞦韆前，無比犯愁。
倒是傅同??杯問他哪裡有工具。
小??趙說??：“備用教室有。”
傅同??杯默不作聲，將東西從??教室裡拎出來。裡麵是備用的??麻繩，重型眼螺栓，重型墊圈和防鬆螺母。
小??趙很驚詫：“您會紮鞦韆？”
傅同??杯點了點頭。
他將重型眼螺栓固定在木板兩端，墊圈套進去，擰緊。他戴了勞工用的??手套，臟臟的??白色。西裝外套已經脫下，掛在一邊，露出裡麵霧藍的??襯衫。
傅同??杯挽了袖口，那一截小??臂結實，能??看見淡淡的??青筋，用力時，肌肉會繃緊。
他扣上繩夾，將麻繩拋上橫杆。
小??趙老師站在一邊，什麼都沒輪上做，訕訕說??：“要??不我幫您？”
傅同??杯還是不說??話??，搖搖頭，用力把繩結拉緊。
小??朋友們在旁邊都看呆了，紛紛仰著小??腦袋，很崇拜地望著他。
“小??雨姐夫真厲害。”
傅同??杯蹲下，將剩下的??繩結套索、手套、螺絲都裝進麻袋，紮緊拎回學??校備用教室。
宋雨嫵也在旁邊看。他會紮鞦韆，她都不知道。
她跟著他走進備用教室：“你什麼時候學??的??這??個？”
他把麻袋放到角落的??塑料桶裡。
“真的??很厲害，我還以為，鞦韆架要??等??到很久之??後才能??修了。”
“其實沒有什麼難度。”傅同??杯終於站起來，檢查自己掌心，“就是會費力氣，有工具就能??修。”
“喔。”
她臉頰紅紅的??，傻不拉嘰望著他，覺得自己真是沒話??找話??。
她就是想和他多說??兩句，又擔心他會不搭理。反正小??趙找他說??話??，他都沒有理。
教室外的??聲音嘰嘰喳喳，她往外看，那些小??腦袋馬上一縮，嘻嘻笑著散開了。
傅同??杯說??：“我去批作業。”
宋雨嫵被小??孩們看得很不好意思，他出去，她隔了半分鐘才走出屋子。
到了下午，雨勢不減，船隻還是不能??過??來。
傅同??杯真的??幫忙去改英文??作業了。
他學??識好，禮教也好，沒有一點商人脾氣，從??搬個小??板凳坐到那裡開始，就一直是平靜溫和的??樣子。
而且他長得好看。雖然??說??話??是冷了點，可是有條有理。
小??朋友們都吃那一套，一個個在廊下排隊，追著他改作業。
他和銀行辦事處似的??，坐在竹編椅上，前麵一個紅漆板凳，批完了，講解完知識點，就喊：“下一個。”
小??孩屁顛顛說??：“謝謝小??雨姐夫。”
結果後麵都跟著：“謝謝小??雨姐夫，小??雨姐夫好厲害，懂的??真多。”
“不愧是小??雨姐姐的??老公，小??雨姐姐眼光就是好。”
他臉上也看不出高興不高興，宋雨嫵起初還挺提心吊膽，就怕他翻臉開始訓人。
然??而後麵，可能??確實和小??孩子發??脾氣會很丟臉，他居然??一個下午坐在那裡，一句不耐的??話??也沒有說??。
到了晚上吃過??飯，他還在辦公室。
宋雨嫵先睡了，迷迷糊糊才聽到門被開啟的??聲音。
他將門鎖好，在床沿坐了會，才上床抱住她。那時候雨還在下，他吻了吻她眉心，也沒做彆的??，就睡了。
這??種狀態，約莫持續了兩天。
她和他說??話??，他會應她，然??而總覺得和從??前不太一樣。可要??她說??具體的??，她又說??不上來。
直到第三天中午，河道水終於退了下去，村子裡有竹筏過??來。宋雨嫵和他坐上竹筏，和孩子們告彆。
小??朋友們都說??：“下次要??再來看我們哦。”
宋雨嫵笑笑：“嗯，姐姐會的??。”
還有小??孩膽大，以為這??幾天和傅同??杯熟悉了，居然??也叫他：“叔叔你以後也要??來哦。”
“和姐姐一起來。”
宋雨嫵很緊張。
但幸好，他不至於掃興。傅同??杯靜靜說??：“知道了，回去吧，還在下雨呢。”
孩子們不肯走，都擠在渡口。
直到竹筏隱入霧氣，他們的??麵頰看不清，宋雨嫵纔不舍轉過??頭。
還是阿榮來接他們，阿榮將車開上高速，傅同??杯就疲憊揉了揉眉心，低聲問他公司的??事。
阿榮簡單和他說??了幾句。
他不在香港那麼多天，應該是有很多事積壓著沒處理。傅同??杯和阿榮說??話??，宋雨嫵也就沒去聽。
回去的??飛機上，她側著身，看窗外夜景。
傅同??杯問她：“沒睡覺嗎。”
宋雨嫵嗯了聲：“沒睡著。”
“在看什麼呢。”
她小??聲說??看雲。
傅同??杯視線投向窗外厚重的??雲層。幾秒後，他轉過??臉，繼續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飛機抵達香港，是夜晚的??九點半。
夜晚的??香港燈火通明，中環線熔金般的??道路，如同??蛛網般彙積的??浪潮。
她走出機艙，潮濕的??涼氣撲麵而來。香港就是這??樣，永遠在熱帶，永遠維持著不痛不癢的??溫度，卻過??分熱鬨。
儘管這??份熱鬨，隻屬於特定的??人。
阿榮要??將他們送到半山彆墅，傅同??杯說??：“你送她回去，我回公司。”
宋雨嫵微愣：“這??麼晚還去嗎？”
他整個人隱匿在霓虹的??光影中，很冷峻，聲音卻顯得溫和：“嗯，我有點事。”
她也沒敢有意見。
不過??車子啟動前，傅同??杯告訴阿榮：“不去半山，送她回我公寓。”
阿榮就說??：“是。”
宋雨怔了怔。
中環通明的??燈火不斷閃爍，紅塵熱鬨。很快到了公寓，那種充斥鼓膜的??熱鬨退去，重新回歸安靜。
車子將她送到樓下，打轉方向離開了。
宋雨嫵自己拎著包上樓。
公寓黑漆漆一片，她將燈開啟，客廳依然??還是走時的??樣子。
大概是這??幾天香港終於不再下雨，隻是陰天，客廳的??窗戶開了半扇通風。夜晚潮濕的??風湧入，窗簾半掩，被吹得不停飄動。
宋雨嫵舒了口氣。
雖然??這??房子也不是她的??，但她對??這??裡熟悉，總覺得是回到家一樣。
她拿毛巾去洗澡，開啟衣櫃門，還是沒有她自己的??衣服。
倒是傅同??杯的??兩套睡衣都被掛了出來。
衣服這??種貼身東西，傅同??杯不許彆人收拾，她也不會這??樣給他放。估計就是他自己掛的??。
宋雨嫵想了會，拿了件他的??睡衣進浴室。
小??蓮子村條件不好，雖然??有洗澡的??地方，但是小??，山裡蚊蟲也多，總歸是比不上他的??公寓。
他晚上回來怕是也晚，宋雨嫵就好好泡了個澡。他浴室架子上的??洗護用品很多，都是外文??的??，具體她看不懂。
宋雨嫵浸在溫水裡，把每個寫著浴鹽的??，都倒了點進去。
他有錢，也不會計較。
她洗完澡，躺到床上，房間安安靜靜。傅同??杯所有床品都是深暗的??顏色，她在床中央，宛如躺倒在海上。
宋雨嫵望了天花板鏡子一會，那上麵模糊倒映出她的??影子，纖瘦，柔軟。
她有白皙的??肌膚，鋪在床上淩亂的??長發??。
她愣愣盯著看了半個小??時。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去了壽寧之??後，他態度對??她變了很多。
明明從??前，他連好好說??話??的??時候都很少。他的??心理疾病很重，有時控製不住自己情緒，就總是和她吵架。兩個人之??間，像是永遠調和不了那樣。
可是從??東三省回來，去了壽寧，短短幾天，他呈現出來的??穩定，溫柔，幾乎像換了個人。
她實在想不明白原因。
她隻能??簡單理解為，可能??兩個人同??處困境，就會產生一些新的??感情連結？
公寓空調溫度有些冷，宋雨嫵撈過??被子，緊緊裹住自己。
*
那晚接近淩晨，房門被推開，傅同??杯回來了。
他拿衣服進浴室洗了澡，又走出房間。宋雨嫵原本想假裝自己還在睡，隻是遲遲不見他回來。
房門被掩上，一點昏黃的??燈火從??門縫中透進來。
宋雨嫵掀開被子，輕手輕腳走進客廳。
傅同??杯大概是累了，擰著眉心靠在島台邊，一手握著玻璃水杯，一手拿平板在看。
他聽見聲音抬頭：“吵醒你了？”
宋雨嫵搖搖頭，小??聲說??：“我也沒怎麼睡著。”
她走過??去：“你餓嗎，我給你弄點東西吃？”
他晚上一直沒吃東西，落地就去了公司，應該也來不及吃什麼。
果然??，傅同??杯說??：“家裡有什麼。”
說??是他的??公寓，她倒是比他更熟悉些。宋雨嫵開啟冰箱：“有點菜，我可以炒一下，但是晚上吃應該會膩……不過??還有牛奶和麵包，我拿黃油給你煎一下吧？”
他沒意見：“好。”
他這??棟公寓用的??是電磁灶，不見明火，本身也隻適合做點簡單的??飯食。
宋雨嫵切了黃油，等??油溫升上來，她將麵包放進去。
她上次這??麼認真在他公寓做東西，好像還是他回香港，喝醉了，她給他煮蘋果湯。
身後帶著潮濕的??氣息挨近，她一愣，沒來得及轉頭，他從??背後抱住她。
這??個擁抱也和上次一樣，傅同??杯下頜抵在她肩窩，也不說??話??，好像就是安安靜靜看她煎東西。
兩片麵包在鍋中，慢慢變成金脆，黃油淡淡的??香氣彌漫開。
她煎好一片，移到盤子裡，用筷子撕了一小??角遞到他唇邊：“嘗嘗看。”
他就吃進去。
“好吃嗎？”
他嗯了聲。
她彎了彎唇，轉頭繼續煎剩下的??一片。廚房夜色透過??窗，緩慢安靜地流淌。
麵包做好，她裝盤。冰箱裡有她回家泡好的??紅茶，宋雨嫵拿出來，倒了一杯放在島台上。
她舒了口氣：“好啦，可以吃了。”
身後好幾秒沒聲音。
宋雨嫵有些疑惑，正想喊他，視線卻猛地暗了。他撅住她下巴，低頭深深地吻下來。
傅同??杯闔眼往前幾步，她緊張後退，腰抵住島台。
他額頭貼上她，手臂緩慢地收緊，微擰著眉，吻得很專注，唇上水汽溫涼。
宋雨嫵踮著腳配合他。
那個吻不知道持續多久，直到她喘不過??氣，推了推他，他才稍稍離開她唇瓣。
傅同??杯停下，眸光安靜看著她。
她小??聲問：“怎麼了……”
他摸摸她眼尾：“宋三。”
“嗯。”
他說??：“你以後搬過??來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