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港雨 042
難卻
“離婚之前。”
她回??香港幾天,
總是沒精神，她覺得周映菡那些話，就??像是拿一把錐子??，不??斷不??斷鑿她的心,
已經挖得千瘡百孔,
就??要捅穿了。
她又去找了次梁思群,
隻是坐到他麵前了,
也是失語。
梁思群說：“怎麼了。”
宋雨嫵難過，也有些落寞：“我就??是最近想明白一些事,
好像一直以來??，我都總是讓彆人為難。”
梁思群看著她,
沉默了會：“你是不??是聽誰說了什麼。”
宋雨嫵搖頭：“沒有,
我就??是很內疚,
我覺得很多事我也不??是故意的,
但就??是會讓彆人為難,
難過，他們總是要求我做這??個??,
做那個??，我就??像個??木偶一樣,
被所有人提著走。可是即使是這??樣,
事情還是沒能有好結果。”
她視線盯著桌麵：“我真的覺得很累,
明明他們都比我有權,
有能力，卻來??請求我，好像我纔是能做關鍵決定的那一個??……可是我也有我想要的，誰又來??幫我呢。”
梁思群說：“你有這??種想法多久了？”
宋雨嫵想了想：“不??記得了……好像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存在很久了。我也不??知??道我有這??種想法,
是不??是對的，我就??是有點受不??了。”
梁思群說：“你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宋雨嫵再搖頭：“我沒有告訴他。”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梁思群說：“你或許，可以嘗試和他溝通一下??呢？”
宋雨嫵抬起眼睛看著他，她的視線就??像是雨天一隻小貓，始終灰濛濛：“我不??敢。”
她慢吞吞小聲??說：“他每次都要和我吵架，有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可他就??是會突然很生氣??，結婚的時候就??是這??樣。”
溫吞看了幾秒梁思群，她有點羞愧：“他一直都不??喜歡我，我以前覺得隻要聽話就??能沒事，可是他越來??越討厭我，我也不??知??道究竟還要怎麼聽話。”
“討厭你，他親口說的嗎？”
她愣了愣，小幅度頷首：“有次他喝醉了說的。”
宋雨嫵垂眸：“其實我覺得他很嫌棄我，我之前惹他生氣??，每次去討好他，他都會發脾氣??，說我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可是除了這??些，我彆的也不??會。寶寶沒有之後，我一直都沒有再懷孕，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是我總覺得他很介意這??件事……我前幾天還聽說，他以前和彆人在一起的時候，就??很想要小孩，是因為要和我結婚了纔算了的。”
梁思群也一時無話。宋雨嫵神經有些敏感，以為是自己說多了，彆人不??耐煩聽。
可其實她很少說這??些的，頻次很低，她很少散發負麵情緒，每次都是自己消化解決。
梁思群是她的醫生，她信得過，所以才說。
她在香港，也沒有其他可以說的人了。
梁思群雙手交疊，表情帶了絲嚴肅：“那，你有沒有想過，和他離婚呢？”
短短的時間，再聽到離婚這??個??詞，宋雨嫵眼睫一顫，竟然已經能安靜地接受。
“我有想過。”她說，“可是我也有顧慮，我怕我可能沒辦法生活下??去，怕自己離開他，我繼母又會想辦法折磨我。”
梁思群沉默片刻：“你也怕舍不??得。”
她心裡??一愣。
“對嗎。”
宋雨嫵深深低下??頭，最後點了點：“他有時候對我也挺好的。”
而那些好都不??像是假的。
梁思群抿唇不??吭聲??，頓筆，在報告上又寫??了幾行。後來??那個??下??午他們都在這??樣交流，隻是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他在聽。他幾次想張口，卻都沒辦法給出建議。
有些事情上他隻是個??外人，其實根本無能為力。
然而不??管如何，周映菡的話還是刺激了她，宋雨嫵那根弦原本緊緊繃著，被她砍幾下??，被傅同杯砍幾下??，已經搖搖欲墜。
傅同杯正常和她睡，她都覺得很抗拒。起先還好，能說服自己配合他，可是做了幾次，她越來??越覺得心裡??過不??去。
有時候他回??來??很晚了，把她弄醒，換成從前，她都溫順好脾氣??，好說話得很，那段時間卻根本不??行。
她也體驗不??到什麼愉悅的感覺，隻覺得滿心羞愧和自責。
他察覺到不??對，擰開床頭燈，昏黃的燈光映亮她一張蒼白的臉，蹙著眉，額頭眉間都是細密的汗，她像是還沒意識到燈亮了，整個??人眼神發愣，有點怔然地看著衣櫃角落。
很一會，才茫然抬睫：“嗯？”
傅同杯擰著眉沉默，捏著下??巴將她臉輕輕轉過來：“想什麼呢。”
宋雨嫵說：“沒想什麼。”
“那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傅同杯眼瞳漆黑，就??像是深淵凝視她，不??錯過分毫，“不??想做嗎？”
宋雨嫵習慣性說：“想。”
隻是臉色實在不??好看。
兩個??人僵持了幾秒，是傅同杯先移開眼：“不??想算了。”
他抽身離去，走進浴室，留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溫度流失，周身都變得冷下??來??。
宋雨嫵思維遲鈍了兩秒，轉身慢吞吞去拿被子??。
她連呼吸都很慢，眼睛睜不??開，正要睡，又聽見??身後腳步。他從浴室裡??出來??，握著肩膀將她翻過去，拿了條毛巾給她擦。
黏糊糊地睡還是很難受的，床頭光線很暗，也看不??清他表情，就??是動作不??粗暴，甚至稱得上柔和。宋雨嫵判斷，他應該沒生氣??。
她喊了聲??他名字。
傅同杯輕嗯。
毛巾摁在麵板上，微微發燙，他擦完就??丟去浴室，回??來??上床抱著她睡。
宋雨嫵摸到橫在腰上的手臂，很結實，她無意識摩挲了片刻小聲??說：“你爸爸的病，還好吧？”
傅同杯閉著眼睛，估計覺得沒什麼好瞞：“就??這??幾個??月。”
聲??音也聽不??出喜怒，就??像是在說件小事，宋雨嫵輕喔了聲??：“那你到時候是不??是就??要開始忙了？”沉默了會，她說，“雖然現在就??挺忙的。”
傅同杯蹙眉睜開眼：“你想說什麼？”
“我沒……”
“你不??會又想說生個??孩子??？”他看著她，“就??這??幾個??月難道能生出來??？”
他提起這??件事，她就??覺得難堪又尷尬，她本身不??是那樣的性格，隻是那時候實在覺得自己很沒用，所以才找他的。
宋雨嫵怯怯說：“沒有，就??是……你要去見??我繼母嗎？”
傅同杯眉頭皺得更緊：“我見??她乾什麼。”
宋雨嫵垂眼：“她現在管著我們家的事，要是你有什麼地方，需要她幫忙……”
“我瘋了嗎。”他直起身體，撐在她上方看著她，“我什麼人不??好找，要去找她，你們家很有本事嗎？”
宋雨嫵一時間沒敢插話，她不??懂他好端端又生什麼氣??，她已經很小心說話了。
宋雨嫵下??意識地問：“那你當初，為什麼還要娶我。”
在她的認知??裡??，他非娶宋家女不??可，應該有利可圖吧。不??然怎麼肯付出永失所愛的代價。
然而傅同杯隻是看了她幾秒，重新倒在枕上：“我家裡??讓的。”
那估計不??是他父親，就??是母親的心願。
宋雨嫵懂了：“哦。”
“怎麼想到問這??個??。”
她輕聲??說：“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其實原本她緊跟著還有句話，是想說，要是宋家對他來??說沒有用，那等他父親去世，他想離婚嗎。
她覺得自己對他來??說，也很沒用。
他太強大了，無所不??能，身邊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也不??在乎多給套房子??，多給雙筷子??。
她在他身邊越久，越覺得自己毫無價值，永遠都不??安，永遠都有一種，隨時會被拋棄的感覺。
感受實在太糟糕了。
她其實還是很喜歡被人需要的，以前和正平在一起，正平就??不??會讓她有很大落差。
正平一直都是自己做飯，兩個??人經常去逛超市，買菜，買調料，買床單被套這??種小東西。
她當時還是稚嫩的眼光，選的花色也很一般，但是正平每次都會誇很好看，回??家之後就??會把被單洗掉，答應她：“晾乾了就??套上。”
她很高興，也很期待，隔兩個??小時就??會去看看乾了沒有。
正平見??她沒事做，會喊她去廚房一起做晚飯。
當然主要還是他做，她就??打打下??手。
他把平板放到流理台上，放她喜歡的吐槽視訊，她一邊看一邊和他說話。
正平也不??會隻是聽，會和她有來??有回??說笑??。
那時候真是奇怪，明明家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她卻每天都很高興，精力充沛。
覺得熱熱鬨鬨，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正平當時在北京籌謀一個??勘測專案，其實也很忙，忙起來??也偶爾到三四點纔回??家。
可他回??到家睡一會，早上就??會爬起來??，問她：“我最近發現個??早餐店，它家麵很好吃，要不??要去吃？”
然後把她喂飽，他親她一下??，再開車離開。
和他在一起，她從來??沒有冷冰冰自己吃過早飯。
她儘管戀愛經驗不??豐富，可是也能敏感地知??道，起碼現在這??樣，隻會一直消耗她。
傅同杯是很有錢，可是婚後這??幾年，她沒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膽，應付他突如其來??的脾氣??，應付他家裡??人，應付那些莫名其妙的娛記，他身邊的女人。
她看了那麼多年心理醫生，精神上，真的受不??了了。
她有點懷念一起逛超市，討論菜有沒有漲價的日子??了。
那時候竟然不??覺得，原來??這??就??是好日子??，那時候竟然一切都很普通，習以為常。
沒有了才知??道有多珍貴。
梁思群建議她：“你可以嘗試和自己先生溝通一下??。”
她原本是想溝通的。是想告訴他，她情緒有多不??好，她心裡??很難受，想他能理理她，以後可不??可以好好說話。
她知??道他有她這??個??妻子??，也有彆人，他的耐心，溫柔，為數不??多的好脾氣??，都要分成無數份，她確實沒辦法獨占。
可是他能不??能，看在一點夫妻情分上，不??要總是那麼粗暴地對她。
她真的很害怕。
也真的快沒有心力順從他了。
然而還沒有說兩句，他就??冷著臉打斷她。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為了說這??些，攢了多長時間的勇氣??。
現在都沒有了。
宋雨嫵覺得後麵那些，也不??重要了，說出來??，他肯定還要笑??話她“嬌氣??”。
屋子??裡??一片黑暗，窗簾拉得很嚴實，沒有露出半點縫隙。
宋雨嫵沒什麼睡意，身後人卻像是睡著了。她不??放心，又喊了聲??他名字。
傅同杯模糊：“嗯。”
她愣了愣，摸到床頭手機。
她記得之前，關庭謙給她留過電話號碼，她怕傅同杯發現發火，一直將備注設定成了“趙彙2”。
螢幕亮起，她盯著那串數字出神，最後又捂在胸口。
她決定等明早，發個??訊息給他問問。
傅興霆就??剩這??幾個??月，應該秋天就??會入葬。要是傅同杯爭家產順利，到那時候，勢力隻會愈發強悍。再沒人能阻礙他，他想和誰在一起，誰都無法置喙。
她絕對會被放棄的。
她得為自己想想退路了。
夫妻共同財產那些，她都不??求了，傅同杯那些律師團隊太厲害，強要耗神耗力，脫層皮也討不??了好。
她打算直接放棄，淨身出戶是最好，不??知??道關庭謙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推薦個??律師。
她也沒有彆的要求，要是能簽字離婚，第二天就??能直接消失，就??最好。
實在不??行，她再委托律師打理。
那她現在就??得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畢竟律師費還挺貴的。她沒什麼錢，首飾倒是有，就??是那種拍賣行裡??出來??的東西，她也不??敢隨便賣。
她不??懂行情，容易被騙。
最主要是，如果到時候真的打離婚官司，傅同杯要追討回??來??，她就??麻煩了。
反正還是得想辦法籌錢。
其實她開口，依照關庭謙的性格，倒是會劃一部分給她。
隻是他畢竟是正平的大哥，她這??麼落魄，還死乞白賴跟人家要錢，對正平來??說，總歸不??好。
太不??體麵了。
然而統歸，規劃新生活，還是很令人開心的。
她把手機摸出來??，調出日曆又看了好幾眼。
心裡??想著，要是離婚了，還是想辦法先去上個??學吧，不??然連工作也不??好找，就??是不??知??道她這??種情況，還能去什麼學校……
宋雨嫵覺得心跳得很快。
她有一種莫名的亢奮，這??種情緒，甚至掩蓋了濃重的失落，讓她暫時忽視了。
滿腦子??都是對新家的構想，對未來??生活的構想。
她甚至開啟網頁，那種每個??城市的介紹，她聽了幾個??彆人做的vlog視訊，在想究竟去哪裡??生活。
她一直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她當初能很快拋棄正平，回??香港結婚，那現在，就??也能很爽快離婚，輕而易舉做到。
她肯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