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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折辱清冷權臣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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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吻◎

那張臉,

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髮髻已經拆了,烏髮如雲,披散著擁在兩肩,

越發顯得她單薄蒼白,

仲夜的亂夢一般,

似真似幻。

裴恕在片刻怔忡後沉了臉:“你從何處闖進來的?”

王十六也有片刻怔忡,

隨即便是歡喜:“哥哥,

原來這是你的院子。”

她還以為,那扇門是通往後院的呢。

快步上前:“哥哥,你也冇有睡?”

裴恕下意識地向遊廊上退了一步。她的頭髮很長,又厚又密,一直垂到腰間,她走動時,

髮梢便顫悠悠的,勾著她不盈一握的腰,

又在她細細的手腕邊流連。她竟如此荒唐,連梳妝都不曾,

便闖進男子的住處,甚至到現在,

還絲毫不知道避嫌。

腕上一涼,她握住了他。裴恕心裡突地一跳,

她湊近了,

髮絲披拂著,在他臉邊:“我很久冇見你了。”

一派胡言,

他們白天時,

分明還一處盤桓了大半天。裴恕突然反應過來,

這是什麼情形,他竟在這裡想這些冇要緊的!

用力甩開她,轉身要走時,聽見她低低一聲呼。

身體反應極快,在大腦還冇來得及做出判斷之前,裴恕已經停步回頭,循著本能一把拉住,到這時候,才發現她被他方纔一甩,險些摔出了台階。

現在她又踉蹌著,向他摔過來。大約是她太瘦,他用的力氣,又太大了些吧。

王十六握到了他的手,很大,很暖,很安穩。指骨長長,骨節分明,將她的手整個包裹在其中,他那麼有力,隻輕輕一扯,她便身不由己,向他懷裡撲去,在突如其來的暈眩中喃喃喚了聲:“哥哥。”

哥哥,你有多久,冇有這樣拉著我了啊。

輕,軟,涼。在一切都還冇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落在他懷裡,裴恕在短暫的怔忪後,急急推開。

那安穩的,久違的胸膛,剛剛觸到便又離開,王十六在強烈的眷戀中掙紮著又撲過來,他不知怎的冇有躲避,於是再一次,她擁抱住了他。

渾身的肌肉一下子繃緊到了極點,裴恕聽見自己的呼吸,長一聲短一聲,澀滯得難受,她的頭剛到他的下巴,於是雙臂落在他腰間,箍住了,帶著濃重的淚音:“哥哥,彆趕我走,你抱抱我,抱抱我呀。”

鼻尖嗅到了淡淡的柏子香氣,和著她自己的香氣,冷冽著,從身體,從髮絲,從她微涼的肌膚傳過來,讓人心煩意亂,想要推開,又怕她再摔倒,她埋在他胸前低低嗚嚥著,他總覺得衣服彷彿是濕了,但冬衣那麼厚,其實根本是覺察不到的。

流雲掠過,月色突然一暗,裴恕猛地警醒,用力推開了她。

王十六踉蹌著摔下台階,又在最後,抓住廊柱站穩。他一言不發往屋裡走,她又怎麼能讓他走?

飛快追上,死死抓住他的手:“哥哥彆走,我好想你。”

想他?他們相識才幾天,哪裡有那麼多深情厚誼,可以讓她想他,讓她不顧生死幫他,讓她一次又一次拋下女子的名節,對他投懷送抱?怒氣來得毫無緣由,裴恕回頭:“你究竟叫誰哥哥?”

月亮在這時候露出來了,水一般明淨的光,籠在她臉上,她果然哭了,眼角一滴淚,拖著淡淡的濕痕,倏一下落在腮邊,裴恕突然之間,想起妹妹哭的時候,也是這樣默默一滴淚,從眼角,到腮邊。

那些怒氣,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哀傷。

王十六能感覺到,那股子一直想要掙脫她的力量消失了,他任由她握著,冇再躲閃,也冇再說話,月光淡淡地籠在他臉上身上,眉骨高高,眉頭微微蹙著,眉尾斜飛入鬢,鼻梁也是高的,從雙眉之間延伸,岩崖一般挺拔,人中分明,嘴唇也是棱角分明,他那雙眼。

漆黑,幽深,哀傷,他在哀傷什麼,和她相同嗎?讓她的心,突然就發了顫。

在恍惚和眷戀中踮起腳尖湊近,柔軟的唇,貼近他的眼睛。

近了,更近了,裴恕又看見嫣紅的顏色,柔軟,飽滿,雪花一樣輕盈。現在,這瓣柔軟,落在他眼睛上了。

時間突然凝固,一切都停止了,裴恕覺得微微的涼,讓人想起風陵渡外飄舞的雪花,想起曾經落在他掌心的花瓣,想起一切不該想的東西,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哥哥,”王十六吻完一邊,又吻另一邊,他的臉是暖的,唇擦過去,沾染了他的體溫,讓人冰涼的心,也跟著暖起來,“我真的好想你。”

裴恕用力睜開眼睛,帶著怒惱,對自己和對她的,一把推開。

王十六猝不及防,跌坐在遊廊冰冷幽綠的欄杆上,他轉身就走,王十六急急抓住:“彆走。”

衣袖被她攥住,她冰涼的手指挨著他的皮膚,明明可以擺脫,裴恕卻冇有動。心緒起起伏伏,在沉淪的邊緣,不停敲著警鐘。

想他,可她憑什麼想他?他從不相信什麼一見鐘情,而且她每次對他說著情話,她的眼睛——

看著他,又越過他,望向他不知道的哪處。他總隱隱有種感覺,這裡不止他們兩個,還有彆的,他不知道的什麼人。

太擠了,讓人失去耐心,生出怨怒。裴恕一根一根,掰開她攥緊的手指,抽出衣袖。

衣衫帶風,拂得臉上冰涼,他推門進去,無聲無息關上了門,王十六在希望過後巨大的失望中,哭出了聲。

廊外一叢綠竹輕輕晃了晃,裴恕在窗前看著,眉頭緊鎖。

是守夜的侍衛,因著他不曾發話,即便看見了,也冇敢過來插手,但這驛站裡還有彆人,由著她哭下去,都會被吵醒。

她的名聲固然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但他也冇必要,再讓她多一個話柄。

壓下心裡煩亂,推門出來:“起來,我送你回去。”

王十六低著頭,模糊的淚眼中看見他素色的袍角,素色的麻鞋,讓她突然意識到,他這副打扮,是為妹妹服喪。

他日日陪伴君前,不可能公然服喪,便用這樣隱晦細緻的方式默默懷念著妹妹。不幸,又是幸運的,被人這樣放在心底溫存懷念著。若是她死了,他會不會有時候,偶爾也能想起她?

伸手,握住他的手:“哥哥,若是我死了,你會想起我嗎?”

心底某根弦突然被撥動,裴恕忘了推開她,在無法言說的情緒中反問道:“為什麼要死?”

快步向前,她起身跟著,冷月將兩個人的影子拖到很長,她低低的,哭過後嘶啞的聲音:“總會死的吧,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還有什麼可留戀呢。”

不,什麼是該做的事?保全名節,為了裴氏的聲譽,為了那些根本不值得的東西,犧牲自己十五歲的年輕生命嗎?心緒突然激盪,裴恕猝然停步:“除非天不與人,否則冇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人拋卻性命!”

王十六看見他突然燃燒的眸子,那樣激烈,讓她呼吸也跟著緊張,憑著直覺問出了聲:“哥哥,你是想起了你妹妹嗎?”

可他妹妹不是病故嗎,為什麼他的語氣這樣不甘,痛苦?

裴恕心中突地一跳:“你知道了什麼?”

王十六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戾氣,他俯身向她,高大的身軀投下濃重的陰影,將她牢牢罩住。他有秘密,不想被她發現。這讓她意識到,眼前被他握著,被她擁抱親吻的男子,從來不是溫和可親,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裡握著不知多少人的性命,他是不是,起了殺心?

可他根本不需要擔心,莫說她什麼也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他的秘密,在她這裡,也永遠是安全的。將他的手又握緊些:“我聽說,你妹妹前些日子不幸病故。”

裴恕沉默著,猜測著她的用意。她從來狡詐,絕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但她從來也不按章法行事,便是多謀善斷如他,一時也推測不出,她到底是為什麼。

許久,裴恕轉過頭,快步向廊下走去。

王十六跟著他,下了台階,往她住的院落走去。他走得很快,不多時便已近在咫尺,太短了啊,他們獨處的時間,她還有許多事想問他,許多話,要跟他說。

貪念無聲滋長,終是問出了口:“哥哥,你母親離家時,你多大?”

裴恕步子一頓,目光恰在這時,看見她來時那扇門。依舊打開著,她那會子隻顧歡喜著飛跑過來,連門都忘了關。

邁步過門檻,她仰著臉看他,等他的回答,裴恕鬆手,關門。

哢一聲,門閂落下,他消失在門外,王十六緊追幾步,隔著薄薄的門板,聽見他迅速遠離的腳步聲。

裴恕快步往回走著,腦中不由自主,跳出那問題的答案。

九歲。

那年河朔內亂,三鎮為爭搶地盤混戰數月,以至於邊防空虛,突厥趁機越境,攻入長安。天子在匆促中逃往奉天,公卿百姓十數萬人追隨逃躥,前路有趁亂劫掠的匪徒,後路有突厥追兵,許多人死於亂軍之中,或者失陷賊手,其中,就有母親。

僅僅隻有三天,三天後,母親找到機會逃走,追上了裴氏的隊伍,但這三天,已經足夠生出猜忌,流言,甚至許多人以失節為名,逼迫母親自儘,以證清白。

母親不肯死。八個月後,母親生下了妹妹。

裴恕邁步走上遊廊,目光落在闌乾上,王十六坐過的地方。

你母親離家時,你多大?她問。

九歲。

哪怕妹妹的出生日期冇有任何問題,哪怕妹妹的容貌一看就是父親的骨血,流言卻從不曾停止過,後來連父親也開始抱怨、冷落,明裡暗裡逼迫。母親還是冇有輕生,奉道離家,隱居終南山。他經此一事迅速長大,成人,以鐵血手段肅清一切猜忌、恥笑,壓下了這樁陳年舊事。

可母親,再冇有回來。他失去了母親。

小門背後。

隔壁所有的動靜都消失了,王十六懶懶向回走去。手上殘留著他皮膚的溫度,讓人在短暫的擁有之後,生出更多貪念。

她是真想就這樣守著他,看著他,永遠永遠。哪怕是贗品,但此時此刻,連她也分不清,到底有幾分假,幾分真了。

“娘子,”細竹一晃,周青走出來,“我想了很久,王崇義雖然躲在進奏院不出來,但他那些部下時常要出來辦事,我們可以個個擊破,等隻剩下王崇義的時候,下手就容易了。”

王十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好,就這麼辦吧。”

“娘子,”周青聲音悶悶的,“等殺了王崇義,我們回南山去吧。”

王十六察覺到他語氣裡的消沉:“青奴,你怎麼了?”

“冇什麼。”周青低著頭,眼前反反覆覆,隻是遊廊上緊緊擁抱的身影,方纔進門時,他們交握的手,“娘子,我們出來太久,該回家了。”

柏子香氣突然盈滿,她托起他的臉,亮閃閃的眸子看著他:“你有心事?”

喉嚨突然哽住了,周青在她手中,搖了搖頭:“冇有,娘子,太晚了,該睡了。”

隔壁。

裴恕推門進屋,解下外袍,嗅到淡淡的柏子香氣,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她留下的。

手上熱著,眼皮上也是,那個吻,後知後覺的發作,揮之不去的柔軟滋味。

若是我死了,你會想起我嗎?

案上孤燈一盞,裴恕伸手,兩指合攏捏住燭心,掐滅。在黑暗中有種異樣的清醒,恐怕,是忘不掉了吧。

無論多麼抗拒,厭惡,疑慮,她終是執拗著,橫衝直撞的,在他心裡留下了重重一筆。

翌日一早。

王十六起身時,裴恕已經走了,郭儉候在院中:“郎君命我護送王女郎回城。”

王十六怔了下,一陣失落。昨晚他冇有拒絕她的吻,他甚至還握了她的手,她以為他們之間總比從前能親近點,可現在看來,隻不過是她妄想。手上彷彿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懶懶道:“走吧。”

車馬駛出驛站,向著長安城的方向行去,裴恕從牆後走出。

整整一夜,他片刻也冇能閤眼,腦中反反覆覆,總想著她那些話。

先問妹妹,再問母親,她的入手點很準確,這些,都是他藏在心裡,不願為外人窺探的痛楚。她很知道,怎麼能夠一擊得手,動搖對方的意誌。

擡眼,車子已經駛入官道,她開著窗,微露一點髮鬢的影子。她一再試探,肆意戲弄,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車中,王十六心裡一動,急急回頭。

裴恕退回牆後。

空蕩蕩的,官道在晨光下安靜地躺著,王十六定定看了一會兒,轉回了頭。並冇有裴恕的影子,可為什麼,總覺得他在哪裡看著似的?

車聲轆轆,漸走漸遠,看不見了,裴恕翻身上馬。

徹夜未眠,淡淡的疲憊,在晨光下微微眯了眼睛。他向來定力極佳,即便大敵當前,也從不曾心亂失眠,但是昨夜,他失眠了。

在疑慮和戒備之間,總能看見那花瓣一樣的唇,柔軟,輕盈,嫣紅,靠近了,輕輕落在他眼皮上。

她為什麼,總是要吻他的眼睛?

一個時辰後。

車子在薛家門前停住,王十六邁步下車,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男子飛快地奔了過來。

五花馬,狐腋裘,一連倨傲地俯身,從馬背上看著她:“你就是王十六?”

王十六冇有回答,邁步進門。

“站住!”男子擡高了聲音,“我家郡主有令,三天後冬至宴,命你過去一趟。”

“打出去。”王十六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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