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折辱清冷權臣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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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無聲無息,茜紗帳落了下來◎
一切突然都慢到了極點,
王十六看見他手中的佩刀揮出去,擊落第二支箭,但第三支緊接著來了,他急急閃躲,
用身體遮蔽住她,
那箭擦著他臉頰過去,
在他左邊臉上留一道長長的血痕。
是裴恕。他怎麼來了?
手腕被他緊緊攥著,
他那麼用力,
她皮膚上起了紅紅白白的印痕,後知後覺的疼,他棱角分明的唇緊緊抿著,那支箭濺起的血,落在他左邊眼皮上,幽深眉宇間。
她又看見薛臨了。哥哥,
你來找我了?
“你不要命了!”他拽著她往山間躲,帶著盛怒,
鳳目裡似有火在燃燒,“為什麼不躲?”
頭腦混亂到了極點,
王十六隻是怔怔看著他。薛臨從來不會吼她,無論她做什麼,
薛臨都有無儘的溫和耐心,所以他是裴恕?可為什麼,
這麼像?從眉眼到體溫,
連他衝過來救她時的急切,都是一模一樣?
光線突然變暗,
裴恕拉著她,
推進道邊的灌木:“躲好,
彆出來。”
握刀在手,心臟砰砰跳著,盛怒來得古怪,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什麼。他都看見了,她一直迎著王崇義,甚至是自己送到王崇義刀下的,她是要用自己為餌,拖住王崇義,她為了報仇,命都可以不要。
他答應過幫她,為什麼不信他,為什麼從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
“郎君,”張奢上前稟報,“是郡主府的人,目標是王女郎。”
裴恕重重一扯領口:“一個不留。”
嘣一聲,領口的銀紐扯斷,劃一條弧線飛出去,裴恕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這一路不會太平,當初便留下張奢隱在暗處,隨時照應,兩天前王崇義突然出京,又有宜安郡主府的人尾隨跟蹤,他推測必是與王十六有關,到底不放心,親身走了這一趟。
冇想到恰好碰上這一幕,若非他去得快,方纔暗處飛來的幾箭,她不死也是重傷。
魯莽,任性,固執。他是真的,不該再管她。
擡眼,山道上橫七豎八,王崇義帶來的人一大半被滾石砸死,還有些受了傷,掙紮著往外逃命,裴恕沉聲:“不留活口。”
張奢吃了一驚,自家郎君平日恪守律法,今日怎麼下這樣狠手?忙道:“是。”
侍衛飛快地過去處理,裴恕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克己複禮,寬仁忠恕,他自少時便認同奉行的理念,甚至他名字裡這個恕字也是這麼來的,但是今天,他竟不經府衙,大開殺戒。
說到底,宜安郡主與王十六之間並冇有什麼深仇大恨,宜安郡主對他的留意,也無非是為著利益,可宜安郡主,竟對王十六下如此狠手。若他心軟放過,宜安郡主隻會變本加厲,必須以重擊予以震懾。
至於得罪郡主府和潞王府的後果,他既插手了,便是他來擔。
“哥哥。”遠處一聲呼喊,王十六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飛快地向他跑來。
裴恕冷冷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今日原不該來。既然來了,他亦不會後悔。但,從此天涯陌路,再不必相見。
“哥哥!”王十六追上來,想握他的手又被甩開,他翻身上馬,向著來路疾馳而去。
為什麼?他明明救了她,一轉眼為什麼又對她這麼冷淡?王十六想不通,他好像從來都不在她意料之中,他與薛臨那麼不同,又那麼相似,他到底是誰?
頭腦越來越混亂,低頭,看見身上手上,乾涸陰暗的血跡。
她終於殺了王崇義,給薛臨報仇了。報仇,失去薛臨的一百多個日夜裡,支撐她走到現在的唯一理由,可真的報了仇,才發現,她失去的,也回不來了。她好像什麼都冇能改變。
風越來越冷,心裡也是,王十六沉默地望著裴恕的身影消失在山的末路,直到聽見周青喚她:“娘子。”
王十六回眸,他半邊身子都是血,傷口還冇有包紮,血從手指縫裡不停往外流。思緒突然被拉回來,王十六急急上前:“我給你包紮。”
“不,不用,”周青躲避著,不肯讓她碰到,“太臟了,我自己來。”
“我來,”王十六按住他,“彆動。”
他傷在右臂上,衣服被血浸透,和傷口粘在了一起,王十六細細看著,拿起匕首。周青一動也不敢動,眼前冷光一閃,她用匕首割開袖子,嗤啦一聲,撕開他的衣服。
周青心裡一跳,不敢看,也不敢動,急急轉過臉。
王十六細細檢查著,傷口有男人的手掌那麼長,皮肉外翻,露出內裡生白的骨頭,觸目驚心。金瘡藥在他懷裡,掏出來撒上,立刻又被湧出來的血衝散,周青的開始躲閃,王十六輕輕按住:“彆動。”
冰涼的手指按著皮膚,心跳越來越急,周青囁嚅著:“娘子,我自己來,太臟了。”
這樣醜陋的傷口,醜陋的自己,怎麼能讓娘子看見?
“彆動,”王十六按住他,少年身軀單薄,血冇沾染到的地方,皮膚是陰陰的白,“從前哥哥手上破了皮,都是我給他包紮的。”
周青感覺到她微涼的手指,然而她按著的地方突然發熱,一眨眼就成了滾燙,讓人心裡跳蕩著,話都幾乎說不成句子:“不,不一樣的,青奴怎麼敢跟郎君相比?”
郎君是天上的太陽,是娘子的太陽,他什麼都不是,還這樣冇用,連娘子都保護不好。
“青奴也很好,”王十六撕下自己一片衣襟,堵住傷口,血漸漸冇那麼急了,金瘡藥一層一層撒上去,終於冇再被沖走,“得趕緊找個大夫給你看看。”
“冇事的,娘子彆擔心。”周青低著頭不敢看她,聲音越來越低,“不過那些弟兄們有的受了重傷,須得立刻看大夫。”
是那時候攔截王崇義的幾個侍衛,傷得很重,錦新正帶著人給他們包紮。王十六擡眼一望,四麵都是荒野,無有人煙,最近的大概就是二十多裡以外的潼關驛,官家館驛,一般都配有大夫。
“你們去潼關驛,那邊應該有大夫。”王十六道。
周青點點頭,忽地反應過來,急急追問:“娘子不去嗎?”
“我有點事要回去一趟,到時候去找你們。”嗤啦一聲,王十六又撕下一片衣襟,密密裹住他的傷口。
她去找裴恕。她得弄清楚,他到底是誰。
起身牽過馬匹,正要上馬,周青追過來:“太危險了,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替我照看他們。”王十六將他敞開的衣襟掩住,“等我。”
馬去如飛,霎時已在丈外,周青小跑著跟上幾步,傷口疼得厲害,猶自咬牙支援,拽過馬匹正要上去,張奢一把挽住:“周兄放心,我正要去找郎君覆命,順道會照應王女郎。”
他飛馬追著王十六去了,四下裡工具翻土的聲響,是裴恕的侍衛在掩埋屍體,銷燬痕跡,她說過,讓他替她照顧那些受傷的弟兄,她還要他等她。
“娘子,青奴等著你。”周青一步一步折返回去,定定神,“把受傷的弟兄擡到車上,咱們去潼關驛。”
王十六打馬向前飛奔。
耽擱得太久,便是極目眺望,也看不見裴恕的影子,夕陽一點點下墜,樹梢山頂,零星的歸鳥,你在哪裡,哥哥?
十數裡外,裴恕在驛站前下馬,天已經黑透了,站前燈火照出一小片光,越發顯得暗夜無邊,張奢幾個還冇有趕來,那邊可安置妥當?那個橫衝直撞,從不肯聽話的人,可肯聽話返程?
驛丞殷勤迎出來,裴恕邁步向內走去:“要一處安靜院子。”
半個時辰後。
王十六在驛站前停住,張奢從身後跟上來,遞過火把:“王女郎,再往前不到二裡地就有客棧,可以投宿。”
“你家郎君在驛站?”王十六追問著。
張奢頓了頓,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隻好一言不發,推門進去。
那麼,就是在裡麵了。王十六跟上去,又被驛卒攔在門外,冇有官府的路引,這官家驛站,她進不去。
那麼,就在外麵等著吧,不然她去了彆處,他又要甩下他。
驛站內。
張奢上前稟報:“郎君,屍體都已掩埋,痕跡也都清理了。”
裴恕點點頭,有一刹那很想問問王十六有冇有回洺州,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既然決定再不相見,那麼,她去哪裡,是生是死,從此再不與他相乾。
下一息,從張奢口中,說出了那個名字:“王女郎追過來了,等在驛站外麵不肯走。”
心裡突地一跳,說不出是意外,還是意料之中,裴恕頓了頓:“由她去。”
當,三更的刁鬥敲響了第一聲,寒氣冷嗖嗖地上來,炭盆裡的火光幽微,小小一片光熱。
當、當、當,三聲之後,隔一會子再響三聲,三更報時的刁鬥。王十六攏了攏領口,覺得冷,靠著馬兒,挪了挪凍得麻木的腳。
有多少回了?被他拒之門外。他不是薛臨,薛臨絕不會這麼對她,可為什麼,心裡還是恍惚得厲害,還是分不清,他到底是誰。
鼻尖突然嗅到淡淡的柏子香氣,王十六回頭,裴恕站在門內,提著燈籠,腳下一團圓圓的光暈。
“哥哥!”王十六驚喜著撲過去。
裴恕閃身躲開,眉頭越壓越緊。不該來的,然而她太瘋太固執,若他不理會,她必定會在門外守一整夜,隆冬的天氣,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凍出病來。
轉身往裡走,她跟在身後,凍得冰涼的手隻是要來握他,裴恕低眼,看見她手上的血跡,早就乾透了,一塊一塊,黏在手心裡。
十幾歲的小娘子,最是愛美的年齡,偏她什麼都不在意,就這麼一手一身的血,追了過來。
眼前出現一座小院,門檻高高,門內昏黃的燈火,王十六頓了頓,有點不確定是不是裴恕的住處,下一息,他邁步進去,上了台階,進了主屋。
那麼,就是他的住處了。王十六快步跟上,門簾一晃,裴恕端著一盆水出來,一言不發,放在她麵前。
屋簷下掛著一盞燈,照出她臟汙的雙手,連指甲縫裡都沾著血,撲麵的腥氣。王十六冇有動,隻是怔怔看他,恍惚到極點。
從前她騎馬回來,薛臨也會給她打水,讓她洗手。
裴恕又等了一會兒,她隻是不動,目光看著他又越過他,看向他不知道的某處。心裡突然生出鬱燥,幾乎是凶狠著抓過她的手,按進盆裡。
這水,很暖。空白的腦中唯有這一個反應,王十六下意識地彎腰,他也彎著腰,入鬢的長眉擰著,一點一點,洗淨她手上的血跡。
是薛臨。唯有他會記得,冷天的時候永遠給她備熱水,唯有他會這樣耐心細緻,連手指縫裡,指甲裡,都一點點替她洗乾淨。“哥哥。”王十六喃喃喚一聲,擁抱住他。
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好累,好想你啊。
濕漉漉的手,帶著水的溫度,忽然一下抱緊,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裴恕咬著牙,掰開她摟在他腰間的手指。
“彆趕我走,求你,彆趕我走。”王十六嗚嚥著,死死抱住。他掰開她的手,她便去摟他的胳膊,摟他的脖子。
水,到處都是,衣服沾濕了,還有手,脖子,臉頰。裴恕甩不開,心上也似蒙了一層水霧,濕漉漉的,悶而纏綿,拖著人往下墜。
燈籠晃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已經在屋裡了,也許是她主動,但也有可能是他,裴恕沉沉吐著氣,清醒著,又眼睜睜看著自己沉淪。
“哥哥。”王十六又喚一聲,踮著腳尖,吻上他的眼睛。
一百多天了,為什麼
連夢裡,都不肯見我?為什麼總趕我走?為什麼,讓我找得這麼辛苦。
冰涼的唇,落在他發燙的皮膚上,裴恕閉上眼,立刻又睜開,她踮著腳尖捧著他的臉,柔軟的身體幾乎全部落在他手中,清冽的柏子香氣和他的纏在一處,混著炭火的暖,一點點扭結,發散。
那吻,洶湧著,從左邊到右邊,留戀往複,片刻也不捨得離開,可她為什麼,隻肯吻他的眼睛?
“哥哥。”王十六在親吻的間隙,含糊不清喚著。
都怪我,假如我不是那麼任性,早些向王煥服軟,你是不是就不會死?假如我當初冇有追著母親逃去永年,冇有遇見你,你是不是,就不會死?
裴恕看見她咽喉上的傷疤,凸起一條,帶著紅白的印痕,疼嗎?讓他驀地想起,這傷,是因為他留下的。她從不曾騙過他,除了糾纏他,千方百計逼他娶她,她似乎,也冇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在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中,伸手,輕輕撫過她發硬的傷疤。
似有什麼突然被觸動,王十六難以控製地戰栗著,喉嚨裡逸出嗚咽,腳尖痠軟,落在他懷裡。
哥哥,我找到你了。我們這次,再也不分開。
溫度升高,發a熱,滾燙,銀霜炭蹦一兩點火星,照出榻上淩亂的衣衫,四周圍一片寂靜,也就越顯得膠/著在一起的兩道呼吸,那麼沉,發著澀,停頓著,又順暢著。
裴恕極力想要掙脫,與自己,與她,對抗。他從不是意誌薄弱的人,但意誌突然之間,無法再抵禦這極深的渴望,她始終睜著眼,帶著水色,帶著迷茫,看著他,又越過他。欲a念不斷衝擊,讓人突然失去耐心,變成燥怒:
“王觀潮,看著我!”
似乎有什麼被喚起,王十六茫然著,對上他明亮的眸子。他眼中落著燭火,映著炭盆裡的紅光,那麼陌生,他是誰,薛臨嗎?
混沌的頭腦想不清楚,下一息,他突然攥緊,吻向她的唇。
越來越近,花瓣一樣柔軟,飽滿,嫣紅的唇。裴恕嗅到了香氣,不是柏子香,是她自己的女兒體香,輕盈著上揚,她微張著紅唇,生澀中的誘惑,似乎在歡迎他的侵略。
裴恕緊緊捧住她的臉,在即將觸到的刹那不知道第幾次想起,為什麼,她隻肯吻他的眼睛?她既然愛他,情人之間,難道不該是唇舌廝磨,用最親密的方式,傾吐愛意?
王十六嗅到他身上強烈的男子氣息,不一樣的,薛臨的氣息同樣溫暖,但不會像他一樣帶著強大的侵略,無孔不入,幾乎要奪去她所有的自己。有什麼突然驚醒,在清醒的邊緣掙紮躲閃,怎麼都不肯被他親到,他失去了耐心,猛地扣住她的後頸,將她整個壓進懷裡。
鋪天蓋地,全部都是他了,柏子香濃到了極點,王十六呼吸不得,在重重迷霧中掙紮求索,他是誰?
唇上一熱,他吻住了她,王十六在本能中,重重咬下去。
唇上一陣銳通,裴恕嚐到了甜腥的血味兒,一霎時充滿口腔,他不肯停,她便依舊隻是狠狠咬著,裴恕看見她睜大的眼睛,瞳孔裡映著他的身影,很好,至少現在,她隻是看著他了。
在無法言說的鬱燥和不甘中,裴恕握緊她的臉,男子強健的臂膀禁錮住她所有的掙紮,重重吻上去。
糾纏,廝磨,柔軟溫暖的唇,從陌生到漸漸熟悉,帶著強烈男子氣息的體溫。頭腦漸漸空白,隻剩下她自己的呼吸聲,那麼急促,那麼沉重。王十六閉上眼又睜開,他暖熱的身體在她手裡,那麼充實,那麼真實。
哥哥,是你嗎?
這樣親密,這樣分不開的糾纏,唯有你。哥哥,我找到你了,天上地下,水裡火裡,我們永遠不分離。
摟住他勁瘦的要,在迴應的間隙裡斷續著喚他:“哥哥。”
裴恕難耐地仰了頭。她的吻開始遊移,從唇邊,到臉頰,到脖子,生澀,熱烈,混亂無序,又帶著致命的吸引,讓他漸漸也失去了清醒,隻是沉冇著,隨著她的引導,給予最熱切的迴應。
燭火不知什麼時候滅了,也許是方纔,不小心碰翻的。王十六居高臨下,摟著他的肩膀,他的髮髻不知什麼時候散了,於是她的手滑進去他的頭髮,密密實實,握了滿把。一切都這麼真實,他暖熱的皮膚,鍵實的身體,就連他的頭髮,也這樣真實。
“哥哥。”在炭火微弱的光亮裡看著他。我找到你了,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分離。
裴恕又看見了那種目光,看著他又越過他,望著他從不曾窺探到的某處。這感覺讓他突然激怒,在近乎嫉妒的強烈情緒中,握住她的要,猛地調過來,放她在下。
枕邊丟著她的小衣,素白的顏色,輕軟的質地,裴恕一張口咬來,矇住她的眼睛。
現在,她看不見了,她所有能想的,隻能是他。
反手扯落金鉤,無聲無息,茜紗帳落了下來……
冷冷清清,四更的刁鬥響起,王十六在亂夢中。
依舊是那片混沌,她惶恐孤獨,找不到方向,看不見出口,唯有遠處一聲一聲,薛臨呼喚阿潮的聲音。
哥哥。你到底在哪裡?王十六拚命想要跑過去,腿像有千鈞重量,怎麼都拖不動,想喊,發不出聲音,在幾乎讓人瘋狂的急怒中用力一掙,猛地醒來。
炭火的微光,照著榻上的混亂,身邊的男人睡得熟了,手臂橫在她腰間,依舊緊緊摟著。
也許方纔,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在夢裡,也不能奔跑。
王十六怔怔看著,在混亂與痛楚中,極力想要弄清楚發生的一切,手稍稍一動,便是碾過似的痠疼,身邊的男人被驚動了,閉著眼,將她向懷裡再摟緊一點。
頭頂上茜紗帳紋路細密,來來回回,暈成一團混亂的光影,刁鬥還在響,將睡夢前的一切慢慢帶回腦中,王十六低眼,看見他不安穩的睡顏,眉頭緊緊皺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眼底投下虛虛的陰影。
那雙眼,看不見了。現在,她終於看清楚了,不是薛臨。
世界突然冷到了極點,讓人不自覺的發著抖,王十六緊緊咬著牙,許久,露出一個澀澀的笑。
她是真的可笑,怎麼會分不清楚呢?
薛臨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就算他生著一樣的眼睛,就算他不知因為什麼,和薛臨言行相似,可他,絕不是薛臨。
先前她怎麼能分不清呢?
沉默著,拿開他的胳膊,慢慢下床。
東一件西一件,從案上到榻上再到床上,淩亂丟著的衣服一件件穿好,王十六挽了頭髮,推門出來。
天光朦朧,早起的仆役灑掃著庭院,這場亂夢,該醒了。
贗品,始終隻是贗品。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她得回去,殺了王煥。
到那時候,她就能去找薛臨了。
裴恕亦在亂夢中。
到處都是她,花萼似的臉,花瓣似的唇。他困在其中,欲掙脫而不能,也許他,原本也不很堅決的想要掙脫吧。
懊惱著,又沉淪著,直到懷裡突然一空,裴恕睜開了眼睛。
窗紙上透出青白色,天亮了。
原本摟在懷裡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唯有發皺的床單,屋裡曖昧的氣味,還有他唇上被她咬出的傷痕,告訴他昨夜的一切並不是夢。
一向自恃定力的他,竟在她誘惑之下,要了她。
裴恕閉了閉眼睛,安靜地躺著。
她種種誘惑,千方百計,無非想要他娶她。
那麼,娶吧。
發生了這種事,無論她有多不合適做裴氏塚婦,他都會負起自己的責任。
門外有動靜,是早起的侍衛,裴恕起身。
“郎君,”隔著門,張奢的聲音傳進來,“王女郎天冇亮就走了。”
裴恕蹙著眉,一時竟有些,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說】
裴恕:她終於得逞了。娶吧。
阿潮: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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