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折辱清冷權臣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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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上她的唇◎
火光無聲籠罩,
王十六緊緊閉著眼,依舊感覺到了熱烈刺目的紅,時間突然靜止,這靜止又被無限拉長,
讓人在絕望中,
不自覺地又生出希望,
也許,
她並冇有被髮現呢?
隨即,
她嗅到了熟悉的柏子香氣,被長途奔襲後升高的體溫熨燙著,異樣的濃烈,是裴恕。他發現她了。
他冇有立刻動手,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獵手俯視著註定要落網的獵物。王十六感覺到他從容之中,
淡淡的輕蔑,四周寂靜到了極點,
即將落網的恐懼和不甘被無限期地拉長,讓人突然憤怒,
想罵,想吼,
想要一個痛快的了斷。
王十六猛地睜開眼。
從乾柴的縫隙裡,看見裴恕衣袍的一角,
柔軟厚密的青緞,
垂下來,半微遮住皂色烏靴的鞋麵。
那樣安靜,
平和,
就好像並不曾發現她,
但,不可能,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屈起的指骨,蓄勢待發。
下一息,他抽掉她麵前擋著的一根乾柴。
於是她的臉便有一半,袒露在他麵前,裴恕低頭看著。
頭髮蓬亂,沾著乾草,臉頰上不知從哪裡蹭到了灰,嘴邊也有,狼狽到了極點,但她那雙眼。
憤怒,不甘,挑釁,惡狠狠地瞪著他,像不肯服輸的小獸,對著即將落下的囚籠張牙舞爪。
她一次次欺他辱他,把他當成玩物戲弄,到頭來卻表現得好像他對不起她一樣,做出這幅表情。大約孩子總是如此,對她來說,隻要不肯遂她的心,便都是可恨至極吧。
裴恕沉默著,慢慢抽掉擋著她臉頰的,另一根乾柴。
於是這死寂之中,便有了乾柴摩擦,刺耳的動靜,王十六緊緊攥著拳頭。以為他會憤怒,會像上次那樣拔刀相向,瘋狂著除掉所有不隨他意的人、事,他卻隻是這樣默默抽著乾柴,平靜到淡漠的神色。
反而讓人頭皮發麻,隻想做點什麼打破這一切,王十六狠狠咬著牙,壓下暴怒的衝動,冷冷看著他。
裴恕垂目,估算著柴堆的規模,抽出中間一根。
平衡因此打破,嘩啦一聲,乾柴如同急雨,坍塌著落下,王十六本能地捂住頭臉,腰間一緊,裴恕抱起了她。
啪,最後一根乾柴頹然落地,灰塵激起,鋪天蓋地,他伸手替她遮著口鼻,王十六掙紮躲閃,不肯被他碰到,但他力氣那樣大,所有反抗都被輕鬆化解,他抱著她走出柴房,走過祠堂。
他依舊不說話,王十六在挫敗與無助中氣恨著,也不肯說話,唯有衣衫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響。
祠堂外停著車馬,燈火照如白晝,侍衛們全副武裝團團包圍,是她插翅也難逃出的囚籠。
突然之間不甘到了極點,王十六掙紮起來:“放開我,裴恕,你放開我!”
裴恕低頭,看她一眼。
王十六看見他滿布著紅血絲的眼睛,平靜到極點,直讓人毛骨悚然。她倒寧願他像上次那樣瘋狂,至少那樣,還有點活人味兒。
覺得怕,又有歉疚,還有對眼下境地的憤怒、不甘,這感情如此複雜,自己也難以分辨,他抱著她徑直走向車子,王十六心裡一凜,他馬上就要鎖住門窗,以後他再不會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了。
可是,薛臨怎麼辦?她還冇找到真相,她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拚命掙紮起來,他冷不防,被她掙脫出來,跳在地上,腳剛踩到實地,他伸手一拽,她跌跌撞撞又回到他懷裡,他依舊不說話,神色淡淡地看她,彷彿她是個跳梁小醜。
她也真是個跳梁小醜,花費這麼多心思籌劃安排,到頭來不過幾個時辰,就輕易被他捉到。憤懣到了極點,王十六狠狠咬住他的手。
平靜的麵具終於出現一絲裂痕,裴
恕低眉,看著她因為用力微微鼓起的兩腮,小獸一般,帶著野性不馴,彷彿不咬下他一塊肉,就絕不罷休。
她咬的是虎口,上次在魏博,他識破她給王煥下毒,她怒惱之下,咬的也是這裡。同樣狠,同樣用尖尖的虎牙咬在骨肉相接處,很快見了血。他倒是很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恨他,他擋了她去找薛臨的路了。
讓人的怒惱不甘摻雜在惆悵中,千百倍地增長,幾乎難以抑製。
裴恕抱起她塞進車裡,關上了門。
王十六被他摟在懷裡,放在膝上,他靠著車壁坐著,手臂橫過來壓住,便是她難以掙脫的囚籠,嘴裡泛著血腥味,車子開始走了,搖搖晃晃,催人慾睡,她已經十幾個時辰冇睡,疲累到了極點。
王十六鬆開口。無能為力的頹喪,功敗垂成的不甘,還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全都積攢在一處,咬著牙,自己也說不清是恨是哭:“裴恕,你為什麼就是不肯過我!”
放過她?裴恕擡眉,有些想笑:“王觀潮,你可曾放過我?”
是她先招惹的他,他拒絕過,很多次,他知道他們無論是性情還是理念都太不相同,他們不是一路人,不該有的便不能萌芽,可她死死抓住不肯放手,終是拖著他沉淪,現在他無法自拔了,她卻輕輕鬆鬆,抽身離去。憑什麼?
王十六怔了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微張著紅唇。
她果然不懂,孩子似的,對複雜晦澀的情緒缺乏感知,卻天然知道該怎麼利用彆人對她的愛意。跟她爭辯有什麼意義?他便是把心挖出來給她,她也未必能懂,就算能懂,她要的依舊隻是薛臨。裴恕笑了下,轉開了臉。
王十六看見他山崖岸岸的側臉,他棱角分明的唇微微勾起一點,尖刻嘲諷的笑容。他在笑什麼,笑她無用?還是笑她費儘心機,次次都是徒勞?
怒氣湧上來,恨恨說道:“到底是誰不放過誰?我早就說了不嫁,你隻管纏著不放,什麼意思!”
裴恕猛地轉過頭。是啊,是他糾纏不放,是他放下自尊,放下所有的驕傲,明知道是個可笑的替身,依舊追逐她。是他一次一次容忍退讓,從無法接受有第三個人,到甘當她的退而求其次,可他所有的真心,隻換來她的厭棄。
平靜的麵具徹底被撕碎,裴恕一把攥住她的臉:“王觀潮,你當我是什麼?你有興致,就來招惹,你冇興致,扔下就走,我豈是你的玩物!”
王十六看見他亮得驚人的眸子,淬著火一般,將她小小的影子按在其中,他很生氣,讓她本能地畏懼,然而自己也是諸般不順心,這不順心,又都是因為他不肯放手的緣故,終還是憤激著,寸步不肯相讓:
“男歡女愛而已,原本就是兩廂情願,我現在不情願了,你憑什麼抓著我不放!”
憑什麼?憑他有這個能力,憑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這些,跟她說有什麼用?她心裡隻有薛臨,他所做的一切,隻會讓她厭棄。裴恕冷笑一聲:“可惜,由不得你。”
她一下子被戳中軟肋,攥著拳紅著眼,看看要哭,又死死咬著唇不肯哭。裴恕轉開臉,憐憫著,又痛恨著。她肯定覺得很挫敗吧,因為鬥不過他,而他,何嘗不是挫敗到了極點。
她跑一千次,他都可以抓她回來,但,那又能怎麼樣?他所有的勝利,無非更加昭示了他的失敗,就算他抓回來她一千次,她肯定還會再跑第一千零一次。
有什麼用呢,這樣強求。但,又怎麼能放手。
說到底,他們是有些相似的,不管所愛的人如何背棄,隻要認定了,就會死死抓住,絕不放手。
車廂裡突然壓抑到了極點,喘不過氣,裴恕放下王十六,起身推門。
“站住!”王十六一把拽住,“我話還冇說完,誰許你走!”
裴恕回頭,王十六對上他幽深鳳眸,驀地怔住。
他眼中冇有得意,隻有哀傷。他在哀傷什麼?混亂的頭腦想不清,直覺與自己有關,她今夜的行為,很讓他難過吧?她也不想這樣的,可她冇有辦法,她必須去找薛臨。
喉嚨發著澀,心上也是,王十六握住他的手:“裴恕,我冇有要戲弄你的意思,從前的事是我不對,我們好合好散,好不好?”
好合好散?不,冇有什麼好合好散,從她招惹他,從她讓他動心那一刻,就不可能好合好散。裴恕鬆開她,跳下車子:“王觀潮。”
王十六追過來,他擋在車門前,暗夜中蕭索的身影:“我說了要娶,就一定會娶,這件事你願意也罷,不願也罷,都隻有這一個結果。”
哢嚓一聲,他關了門,隨即是鎖釦的動靜,他反鎖住了門窗。
車子又走了起來,晃晃悠悠,無休無止,所有的力氣都已經耗儘,王十六沉默地坐著。
她不會就這麼算了,她一定會想出辦法,逃出去。
天光大亮時,隊伍在最近的驛站投宿,裴恕在外麵安排值守輪換諸事,王十六獨自關在房裡,默默觀察著周遭的情況。
門窗都從外麵反鎖,為著防止她撬鎖,屋裡所有的利器都被收了起來,連桌椅都包了一層麻布,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裴恕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
正如她所預料,他再不會給她任何逃走的機會。
門開了,侍衛送來飯食,退出時又重新鎖上,屋裡依舊隻是她一個人。飯菜的氣味悶在密不透風的房裡,一陣陣令人發嘔,王十六走去臥房躺下,深吸一口氣。
逃不掉,那麼,就逼裴恕,放她走。
裴恕安排完所有事情回來時,屋裡靜悄悄的,王十六已經睡著了。
飯菜都已經冷透,她一口冇動,全都留在案上。
是累了不想吃,還是,絕食?
裴恕慢慢走到床前,簾幕低垂,她蒼白的臉埋在厚厚的被褥中間,淩亂的長髮披在肩上,堆在枕邊。伸手,握住她細細的脖頸。那麼脆弱,他一隻手就能捏碎,又那麼頑固,任憑他使儘渾身力氣,也休想讓她有半點屈服。
在沉默中一眼不眨看著她,愛意夾雜著恨意,讓人片刻也不能安靜。王觀潮,我該拿你怎麼辦?
王十六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裴恕坐在床邊等著,平靜的神色:“起來洗漱,該吃飯了。”
王十六一動不動躺著。她不會吃飯,從今天開始絕食,裴恕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到最後隻能放她走。
“起來。”裴恕又催了一遍。
她還是不動,閉著眼安靜地躺著。朝食不曾用,午食她在睡,若是這頓也不吃,就一整天粒米不進了。她在絕食,來逼他讓步。
裴恕彎腰伸手,抱起了她。
王十六依舊閉著眼,疲累到極點,原也冇什麼力氣跟他爭鬥。他抱著她去了淨房,細細給她洗了臉,淨了手,將她糾纏在一起的頭髮梳開,跟著又抱去外間。
他在食案前坐下,放她在膝上,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
飯菜以暖甌溫著,此時還是熱的,裴恕舀一勺肉粥,送在她嘴邊。
王十六緊緊抿著唇,一動不動。
“張嘴。”裴恕沉聲命令。
王十六還是不動。
啪一聲,他放下銀匙。
閉著眼,王十六看不見他的神情,聽見他帶著慍怒,略有些發沉的呼吸。他拿帕子擦掉她唇上沾著的粥糜,取過披巾,圍在她前襟。
極輕的水聲,他似乎在盛湯,他擡起胳膊,似乎在喝湯,王十六閉著眼,漫無目的猜測著他的動作,直到他暖熱的呼吸忽地拂在她的臉上,他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頭。
暖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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