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折辱清冷權臣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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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嗣◎
他抱得很緊,
心跳沉得很,帶得她的心跳都有些亂。他讓她靠在他懷裡,一下一下,撫她的頭髮,
動作分明是輕柔,
卻讓人無端覺得有些難過,
王十六覺得怪異,
推了他一下:“你把我頭髮都弄亂了。”
裴恕鬆開一些,
在溫暖的暮色裡,低頭看她。
冰雪也似明淨的容顏,也像冰雪一樣,脆弱,不能持久。從前他總以為,最難留住的是她的心,
可誰能想到,就連她這個人,
他也未必留得住呢。
不,一定是弄錯了。裴恕垂目,
看見她瓷白的腳踝上,銀鏈微露出來,
一點細碎的冷光。他當初能夠留住她,今後一定也能,
千難萬難,
他一定能做到!
“怎麼了?”王十六直覺到他很難過,摸摸他的頭。
“冇什麼,
”裴恕轉開目光。越來越留戀了,
她這樣隨隨便便,
在任何合適不合適的地方碰他一下,輕慢中的親昵。從前恨她隻當他是個解悶的玩意兒,如今,他倒寧願做她的玩意兒,隻要能永遠永遠,長相廝守,“今天開始就要吃藥了,有點苦,觀潮。”
王十六以為他要說什麼,他卻戛然而止,隻是沉默地擁抱著她。是很不好吧,她的病,否則他怎麼會是這副模樣。心裡有些發苦,她不怕死,怕的是留給她的時間太短,她已經太久不曾見到薛臨,每一息都那麼珍貴。向他懷裡窩了窩:“裴恕,我的病是不是很不好?”
“不是。”裴恕不假思索否認。
她擡頭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淡淡的瞭然,讓他一下子意識到,她對自己的病情一直都是知道的,該死的薛臨!這種事,怎麼能讓她知道?
在她額上輕吻一下:“不要亂想,隻不過是這些天你奔波勞頓,七情激烈,有些承受不住,調養調養就好了。”
他知道她的病不大好,但冇想到,竟是如此不好。方纔那些大夫都吞吞吐吐不敢直說,他追問之下才吐口,道是宿疾已久,加上近來受過傷,情緒又大起大落,眼下已是強弩之末,難說還有多少壽元。
他絕不相信。她好端端一個人在他麵前,怎麼會有事!裴恕抱起王十六放在床上,給她掖好被子:“藥正在煎,等好了時你記得吃,我得出去一趟。”
需要進宮向嘉寧帝點卯,家裡也得露個麵,安排成親事宜,最重要的是,他得立刻去趟太醫署,他一定能找到醫治她的法子。在她額上吻了下:“吃完藥過上一刻鐘再吃飯,吃完飯若是我還冇回來,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王十六橫他一眼。誰要等他?深更半夜的,吵醒她不說,難保又要不做好事,煩人得緊。“你自己找地方睡吧,休要吵我。”
裴恕看出她眼中的揶揄和不滿,有些想笑,笑容未及到眼底,又成哀傷。明明這麼鮮活,這麼橫衝直撞,怎麼都不肯馴服的人,怎麼會壽元無多?一定是弄錯了。若冇有弄錯。
裴恕深吸一口氣,將她拖在枕邊的長髮理了理:“好,我不吵你。”
若冇有弄錯,她的確是病得嚴重,那麼,無論是要他做什麼,哪怕是反了這天,他也一定要她活下來。
出得門來,三個大夫已經走了兩個,剩下一個躊躇著上前:“裴相,方纔仆聽府裡人說,裴相正在籌備與娘子的親事?”
裴恕略一頷首。早先的確捎信回來,命這邊先行收拾房屋,籌備婚事,大約是仆役說漏了嘴。“不錯。”
“這,”大夫猶豫了一下,“以娘子眼下的身體,子嗣上恐怕,恐怕。”
裴恕擡眉:“但說無妨。”
“娘子先天不足,近來又頗傷了元氣,女子孕產極是耗費精血,以娘子的身體,恐怕承受不住。”大夫斟酌著措辭,“當然,若是細加調養,也有可能受孕,隻不過對娘子的身體終歸是……”
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離開,走得那樣急,青衫的影子在廊柱間一晃就消失了,大夫搖搖頭,歎了口氣。
男子娶妻,極重要的一條就是為了開枝散葉,像裴恕這般身份地位、人物家世,子嗣隻會比尋常人家更緊要,小娘子身體這樣,子嗣基本是不可能了,就怕這樁婚事,也是做不成了。
裴恕快步走著,到最後幾乎是小跑。
懊悔到極點,恐懼到極點,額上冷岑岑的,一層薄汗。
他真該死,他全不知道她身體這樣差,這些天給她吃了那麼多助孕的藥,為了讓她早些受孕,他絲毫不加節製,隻要有空便與她歡好,每次還有意擡高她的月要,事後還會堵上很久。
若是她已經有了。
不,不會的,方纔三位大夫給她診治,都不曾提過有孕。
但也有可能是時間太短,診不出來。
臥房就在眼前,不敢開,終是一橫心,推開。
簾幕一晃,她從箱籠前回頭:“你怎麼又回來了?”
裴恕看見打開的衣箱,看見他的衣服東一件西一件,胡亂扔在椅上,她光著腳冇有穿鞋,臉上有不曾掩飾好的慌張。
她在找鑰匙,為了打開鎖鏈,逃走。
但此時,他什麼都不想計較。他隻要她好好活著。裴恕上前抱住她:“觀潮。”
王十六猶豫著伸手,摟住他勁瘦的腰身。心裡砰砰跳著,他應該發現了吧?當麵抓住,便是傻子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這模樣,卻不是生氣。“怎麼了,忘帶東西了?”
“冇什麼。”裴恕握住她的臉,細細看著,把她此時的模樣,深刻在心裡,“怎麼不穿鞋?地上涼。”
“想著找個東西,一時忘了。”王十六胡亂編著理由,覺得眼下這局麵,實在是微妙。
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在找鑰匙,不可能不知道她是想逃,但他好像突然之間,不跟她計較了。發生了什麼?
他抱她回床上坐好,擦乾淨她腳底沾染的灰塵。王十六安靜地坐著,看著他忙來忙去,做這做那,這樣的裴恕她已經漸漸習慣,漸漸的,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這感覺就像他裝作冇發現她的意圖一樣,同樣的微妙。
侍婢送來了藥,裴恕洗了手,先喝一口嚐嚐不燙了,這才端過來給王十六,她一飲而儘,擡頭看他:“你怎麼不著急走了?”
是該走了,他不是大夫,他也判斷不出來她是否有孕,便是急死,也於事無補。須得儘快去找大夫,儘快給她醫治。裴恕服侍她漱了口,給她穿好襪子:“歇一會兒再吃飯,若是還要找東西,記得穿鞋。”
王十六有些心虛,他並再多說,推門離開,侍婢也退下了,屋裡突然之間,冷清到了極點。
王十六跳下床,腳踩到地麵,想想又穿上鞋。他的那些箱籠還開著蓋子放在外麵,有他路上用的筆墨紙硯,有他看的書,也有他常用的東西,常穿的衣服。原是要細細搜一遍的,現在看也冇必要了。
他這麼放心留著,鑰匙肯定不在裡麵。況且就算拿到鑰匙,她隻一個人,也逃不掉,不如見機行事。
走回來躺下,天已經黑透了,悠悠盪盪,遠處的打更聲。人地生疏,分外冷清、寂寞的長夜,這些天裡裴恕與她形影不離,倒讓她一直不曾發現,這夜,竟有這麼寂靜。
他出去做什麼呢,跟她的病有關嗎?
院裡,值夜的侍衛數人一班,有的原地守衛,有的走動巡邏,院牆上驀地黑影一晃,郭儉飛身掠去:“誰?”
樹梢晃動著,喵嗚一聲,跳下一隻貓兒,難道是這小東西?但是方纔,恍惚間看著像是個人影。
“怎麼了?”一個侍衛聞聲跟來,問道。
“冇什麼,也許是看花眼了。”郭儉縱身躍下,“機靈點,四下守好了,萬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侍衛們離開了,周青隱在樹木的影子裡,擡頭望著臥房方向。
這些天他一直跟著裴恕的隊伍,隻恨冇能找到機會,救出王十六。
甚至那天夜裡她出逃,他後來也發現了,隻是等他找過去時,裴恕已經先一步帶走了她。
周青緊緊握著劍柄,心如油煎。他方纔都看見了,廚房在煎藥,她病了嗎?什麼病?嚴重嗎?這些天裡裴恕嚴防死守,最開始他還能遠遠看她一眼,後來連看都看不見了,她現在,怎麼樣?
五更時分,裴恕從太醫署出來。
徹夜未眠,翻閱了署中十幾年的舊檔,將所有與心疾有關的記錄全部找出來,此時稍稍瞬目,眼前便是無數個人名。
這些人,是國中有記載的,治療心疾有名的大夫,有一個名字他先前見過,吳啟,成德名醫,給薛臨配藥的那個。
將謄錄的名單交給張奢:“立刻去請。”
晨風細細,春寒料峭,十數個時辰不眠不休,身體疲憊到了極點,頭腦反而格外清醒。
那個吳啟,應當是薛臨請了為她治療心疾的,以薛臨在成德的影響力,吳啟必定是河朔治心疾最好的一個,況且也給她醫治過,最知道她的情況:“你親身去趟成德,快馬請吳啟過來。”
晨曦一點點描出天際,皇城四門開啟,最早一批上朝的官員陸續到了,城門前零零散散,見麵寒暄的聲音,裴恕逆著人流,快步向私宅方向走去。
到上朝,還有半個時辰不到。快馬趕回去,他還來得及看看她。
一整夜未見,他很想她。
兩刻鐘後。
王十六在半夢半醒中,覺得身邊一暖,有人挨著她,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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