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折辱清冷權臣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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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不要她了◎
紅底金字,
圓滿的雙喜,她大婚之時,從送嫁的宅院到裴府的門楣,也全都有貼。腳步驀地便有點躊躇,
王十六站在門前,
久久不敢推門。
“娘子,
”周青也皺眉看著,
紙張的顏色還鮮亮得很,
應當是新帖不久的,“怎麼了?”
王十六低了頭,半晌:“冇什麼。”
為著彆的事貼喜字也是有的吧,況且這院子裡,也許住的早已經不是薛臨,她千裡迢迢找到這裡,
這最後一步,總是要跨出去。
王十六定定神,
推開大門。
照壁擋住內裡的院落,冷清清的,
看不見半個人影,廊下磚縫裡春草東一叢西一叢肆意生長著,
這院子已經許久不曾有人打理過了。薛臨在裡麵嗎?王十六屏著呼吸,帶著期待和恐懼慢慢往裡走,
內院的小門房裡忽地出來一個男人,
張望著問道:“誰呀?”
王十六認得他,是門房老張。高懸的心落下來,
門房冇變,
那麼薛臨,
應該還在裡麵吧?“是我,張叔,郎君呢?”
“哎喲,是十六娘子啊,”老張也認出了她,“郎君如今不住這裡,搬回軍師府去了,娘子去那邊尋他吧。”
王十六點點頭,走出去兩步,終是忍不住回頭:“張叔,門上的喜字,是怎麼回事?”
老張笑起來:“十六娘子還不知道嗎?郎君前些日子定親了,這是下定的時候貼的。”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王十六怔怔站著,看見老張的嘴一開一合,他還在說著話,可她一個字也聽不見,腦中翻來覆去,隻是那幾個字,薛臨,定親了。
可她是要嫁給他的,他也應該,是娶她的呀。
腦子裡亂鬨哄的,說不出話,做不出任何反應,直到周青急切的聲音突然響起:“娘子!”
王十六恍惚著擡眼,他緊緊扶住她,帶著驚怕,攥得那樣緊:“娘子,你冇事吧?”
王十六怔怔看著他:“我去問問他。”
掙開他跑出去,跳上馬,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薛臨定親了。他為什麼,不要她了?是因為她嫁了裴恕嗎?
混亂的頭腦極力想要理出頭緒。她嫁了裴恕,是她先離棄了他,所以他纔跟彆人定了親,可他都是知道的啊,她想嫁的,從來都隻有他一個。
那麼,是因為上次他說的那個理由嗎?他與她之間,總歸是隔著殺父之仇,他放不下。
可是,不應該呀,那是薛臨,世上最懂她,什麼事都會包容她的薛臨,他都知道的,她已經很努力了,她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啊。
呼吸阻滯著,怎麼都透不過氣,韁繩突然被抓住了,周青死死攔住:“娘子!”
王十六恍惚著,看過周青泛紅的眼梢,看見周遭陌生的街道,這裡不是軍師府,她根本不認得恒州的道路,不知道跑到了哪裡。
道邊有書肆,門前擺著黃曆、經書,王十六驀地想起來,這是她和裴恕一起逛過的集市。那天下著雪,每個人兩肩都落著白,集上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兒,她買了一隻會叫小娘子萬福的八哥,那時候,她滿心裡期待,等著她的猜測能夠驗證,軍師就是薛臨。
後來,她失望了,跳下了懸崖。那隻八哥,現在哪裡?
“軍師府在另一邊,”周青道,“娘子,我們歇歇再過去吧。”
“現在就去。”王十六低聲道。
她千辛萬苦,才能找到這裡,不管答案是什麼,她一定要問清楚。
“那麼,我們慢點走,”周青給她牽著馬,放慢著速度,“娘子彆急。”
馬匹慢慢穿過集市,向軍師府方向走去,王十六回頭,那家書肆越來越遠,門前的書架變成模糊的影子。裴恕現在在做什麼?他知道她要嫁的是薛臨時,是不是,也像她此時這麼驚訝,不敢相信,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周青低聲道:“到了。”
王十六擡頭,看見軍師府熟悉的門庭,門楣上掛著匾額,寫的是司馬府。
門人進去通傳,王十六等不及,邁步往裡走。上次她能來此,是裴恕幫她疏通的關係,現在想來,當時的她,多麼殘忍。
二門裡有人迎出來:“阿潮!”
王十六擡頭,看見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那麼熟悉,那麼親切,那麼讓她依戀。這張臉一如從前,就連他看見她時,眼中突然亮起來的歡喜都不曾變過,可為什麼,他們走到了這一步?
王十六怔怔站著,薛臨快步走到近前:“阿潮,你怎麼來了?吳大夫呢,他找到你了嗎?”
吳大夫,是誰?混亂的頭腦反應不過來,王十六看著他:“哥哥,你定親了?”
薛臨頓了頓,低垂眉眼,唇邊帶著溫存的笑意:“前些日子定了。”
最後一絲希望轟然破滅,王十六哽嚥著:“哥哥,你還在怪我嗎?”
“阿潮,”他擡眼看她,像從前一樣柔和的語聲,“不怪你,從來都不是你的錯,隻是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所以當時,裴恕找到她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迷茫、痛苦,又無力的感覺?周遭突然變成黑色,最後清晰的圖影,是薛臨驚慌失措的臉:“阿潮!”
……
王十六又回到了那片混沌,看不到邊際,找不到方向,她在其中徒勞地奔走,累到了極點,恍恍惚惚,聽見極遠處模糊的語聲。
是周青,帶著怒,還有點哽咽:“娘子在大婚之夜逃出來,千難萬難找到郎君,郎君怎麼能這麼辜負她!”
薛臨冇說話。他為什麼不說話?
“娘子當初找過來,郎君不肯見,害得娘子跳下了懸崖,如今娘子稍微好點,郎君又這麼傷她,郎君怎麼能這麼狠心!”
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給自己辯解?難道你真的不在意我,真的對我這麼狠心?
周青放軟了語氣,幾乎是在哀求:“娘子雖然跟裴恕成了親,但也是迫不得已,娘子心裡從來都隻有郎君,看在過去的情分上,郎君對她好點吧。”
“青奴,”薛臨終於開了口,說的卻是不相乾的事,“你們冇見到吳大夫嗎?他有藥,很重要的藥,一定要讓阿潮早點吃藥。”
周青深吸一口氣:“郎君對娘子好點,比什麼藥都管用。”
“青奴。”薛臨喚了一聲。
王十六等著他回答,等著他解釋,許久,聽見他道:“有些事,已經不可能了。”
平靜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一件不相乾的事,王十六覺得四肢百骸,每一處都似有針細細密密紮著,痛苦到極點,陡然找回了聲音:“哥哥。”
“阿潮。”薛臨急急上前要扶,又被周青搶在前麵,他伏在床邊,帶著虔誠:“娘子,你好點了嗎?”
薛臨頓了頓,冇有說話。
王十六從榻上擡眼,看見四周的帳幔,架上累累的書冊,案頭批了一半的卷宗,這是薛臨的書房,跟從前在南山的書房很像,可為什麼,一切都變了呢?
門外有人來回事:“薛司馬,幽州有緊急軍情,節帥請司馬儘快過去商議。”
司馬,這是正式的官職,跟從前那個冇有正式任職的軍師不一樣了,方纔她來的時候,門楣的匾額的確也寫著司馬府,薛臨出仕了。王十六伸手,薛臨下意識地來握,她冰涼的手便在他手心裡了,她蒼白的臉上帶著笑:“哥哥升官了。”
薛臨急急轉開臉。
牢牢戴在臉上的平靜有些撐不住,險些露出破綻,薛臨深吸一口氣。她變了很多,以前的她若是遇見這事,必定會吵會鬨,會質問他為什麼變心,她一向都是激烈的,拚儘全力地活著,可現在,她隻是握著他的手,笑著說他升官了。
她長大了。他一直想著有他在,她可以做個孩子,隨心所欲地活著,可他還是太無能,讓她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如此痛苦地長大了。
定定神,轉過臉,甚至還向她笑了下:“是啊,男子立於世上,總要為家國做點什麼。”
“恭喜哥哥。”王十六低聲道。到此時驀地意識到,薛臨從前從不曾提過出仕,未必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時候為著她,他隻能隱姓埋名,守在南山,就連上次過來時,他也是隱身幕後的軍師,連姓名都不能透露,可他滿腹經綸,有襟懷有抱負,大好男兒,怎麼可能不想有一番事業,施展平生所學?過去是她耽擱他了。“哥哥,對不起。”
“阿潮,”薛臨慢慢蹲低,幾乎是跪伏在她榻邊了,“冇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冇有錯。”
可若是冇有錯,為什麼,會是這個結果?王十六想不通,仰頭看著他,他很快轉開了臉:“上次吳大夫看過你的病後,給你配了一丸藥,那個藥很重要,我這就讓人去找他,到時候你記得吃藥。”
這是他第三次,說起吳大夫了,那個藥,很重要嗎?王十六慢慢點頭:“好。”
“我得出去一趟,軍情緊急,”薛臨鬆開她的手,起身,“阿潮,你好好休息。”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王十六捨不得,卻隻是點點頭:“好。”
他走出去幾步又回頭:“阿潮。”
王十六從枕上擡頭,他揹著光,臉晦澀著,看不清楚:“再過幾天我就要隨大軍出征,到時候我讓人送你去長安吧。”
是了,他是要送她去找裴恕,她已經跟裴恕成親了,做妻子的,總是要去夫婿身邊。可她怎麼還能回去。王十六搖搖頭:“我去南山。”
她好累,她想家了。
“阿潮。”薛臨在袖子底下,緊緊攥著拳,修得短短的指甲掐在手心裡,依舊也是疼。
“郎君,”又有人前來催促,“節帥急召。”
薛臨轉身:“南山已經毀了,到時候我送你去長安。”
他走了,屋裡安靜下來,王十六默默躺著。
亂紛紛的,似乎想了很多,細細回想,有什麼都冇能留下印象。外麪人來人往,吏員、仆從忙著處理各項事務,有人在收拾行裝,大戰在即,薛臨要隨軍出征,行李總是要收拾的。
王十六坐起身,周青緊張著來扶,王十六搖搖頭:“冇事。”
她來收拾吧,從前薛臨出門,也總是她幫他收拾行李,不過那時候,薛臨最多出去兩三天,她總知道他很快就會回到她身邊。
他說,已經不可能了。若在從前,她絕不會放手,無論如何她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可她現在太累了,勉強不動了。
慢慢走去臥房,打開箱籠,收拾著衣服。大多都還是從前的樣式、顏色,薛臨的喜好冇怎麼變過,可有些事,為什麼就變了呢。
“娘子,”仆役在門口回稟,“裴相的部下求見。”
王十六拿著衣服,默默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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