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嫌一生一世太短，如今怕生生世世成真 018

    “蘇小姐求什麼？”

沈翊將點燃的荷花燈遞到蘇梨手裡。

動作輕柔而拘束，連她的手指都不曾碰到。

花心的香燭流下紅淚，蘇梨目光沉沉。

眼前的人已經證明自己值得信任。

“我求一生不嫁，塵緣永斷。”

沈翊滿眼驚訝，卻不出口打斷，耐心等她說下去。

“小時候不懂事，一生一世都嫌太短。各路神仙拜了個遍，意欲求得生生世世的好姻緣。”

“如今才知道人心易變，山盟海誓亦會化作浮沫。生生世世……分明是詛咒。”

“現下隻求各路神仙碰巧耳背，沒聽見我從前的胡話。”

還有些話她不能說出來。

一生一世也好，永結同心也罷，不過是抹上蜜糖的危險謊言。

前世的她被這些謊言騙走了青春，騙走了健康的身體。

到頭來，連命都被嚼吃乾淨。

老天有眼，給了她重來的機會。

這一生，她要好好過，不為彆人，隻為了自己。

許是花燈燃得久了，層疊的燭淚在她眼裡竟都有些模糊。

直到眼淚墜下，撲滅花燈的火光，蘇梨才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沈翊用全身演繹著坐立不安四個字。

他反複低頭抬頭看蘇梨，猶豫著挪得更近些。

接過蘇梨手上的花燈卻不知道擱哪，慌亂間險些掉出船去。

又伸出手想拍她的肩膀安撫，手卻懸在半空不敢落下也不好收回。

“蘇小姐……”

他不解為何眼前啜泣的女孩比百萬敵軍更讓人動搖，她的眼睛一紅，自己就連話都說不清。

“我，我認識慈恩寺的住持，額，你若是感興趣，今後可以……”

憋了半天，竟是當她要出家了。

連人脈都準備幫忙介紹。

這一回，蘇梨的眼淚是笑出來的。

沈翊見她情緒變得比天快，一時間亂了方寸，窘得手腳都不知怎麼放。

直到蘇梨收拾了情緒，親自打破僵局。

“方纔失態了，讓將軍看了笑話。”

“不知您放花燈是想求什麼？”

言語中的客氣叫沈翊沒來由一陣心悶。

可聽到她問自己問題，腦中又輕飄飄的很自在。

“天下太平，百姓安樂。”

蘇梨正要開口誇些愛民如子的套話，沈翊的話卻沒完。

“也……求姻緣。”

即使光線暗淡，也能輕易分辨他耳尖的赤紅。

蘇梨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饒有興致地追問。

“您可是早幾年就名滿京城，還愁找不到好姑娘？”

沈翊深深歎氣。

“早幾年邊疆不定，娶進門守活寡，沒有這種事。”

“我又笨嘴拙舌，耽誤姑孃家……”

他似乎疑慮這話題不適合在蘇梨麵前提起，試探著看她表情。

見蘇梨眼神溫軟，隱隱含笑，不禁臉頰又是一陣發燙。

打發高門子弟時度日如年，遊船的兩個時辰卻一閃而逝。

畫舫靠岸時，路上遊人已走得差不多。

沈翊伸出手扶蘇梨上岸，抓住蘇梨胳膊的卻是另一隻手。

季寰羽一身絳紅羅袍，眼中布滿血絲，開口卻是羽毛一般輕柔。

“蘇小姐真是讓人好找。夜深了，我送你回家如何？”

“季大人請自重！”

蘇梨渾身寒毛豎立，嫌惡地甩手，胳膊卻被緊緊鉗住。

她眼神一凜，抽出頭上尖利的發簪就要往那隻手上紮。

動作還未落下，隻聽見哢嚓脆響。

季寰羽悶哼一聲，滿目驚愕。

他的手無力垂下，好像被抽去筋骨。

蘇梨身側，沈翊麵無表情，將手指按得卡巴直響。

“無禮。”

他將蘇梨擋在身後，目光一掃便令人膽寒。

眼神刺向季寰羽的脖頸，好像那是下一個目標。

卸掉季寰羽的胳膊之後，沈翊沒再動，他偏頭瞥一眼蘇梨，彷彿在等她指示。

“蘇姑娘你認——”

“不熟。”

季寰羽似乎被這句話刺痛，雙目圓睜眼尾泛紅。

可蘇梨隻嫌他痛得不夠。

她上前輕巧勾住沈翊的手，聲音清亮中帶著些許羞澀。

“彷彿告訴過季大人，我今晚有約。”

語罷，還玩味地瞥一眼渾身僵直的沈翊。

季寰羽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忽然翻出個歉意的笑容。

笑卻不達眼底，其中翻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複雜情緒。

“今日是季某莽撞，冒犯了蘇小姐。”

隨後便拂袖而去，竟真不多糾纏一分。

蘇梨不喜反憂，深知季寰羽必不會就此罷休。

這人一旦認定某個目標，不擇手段也要達成。

自己的麻煩還沒結束。

“蘇姑娘……”

聽見這緊繃的聲音，蘇梨這才發現自己不曾鬆開沈翊。

不同於注重保養的高門子弟，他的手掌寬大，指尖滿是厚繭。

紮實的暖意一點一點滲進她手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