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嫌一生一世太短,如今怕生生世世成真 009
季寰羽麵沉如水,衣衫都被吹皺,一眼便知是匆匆趕來。
不等蘇梨動作,他便大步上前掀翻她手裡藥碗,大半碗滾燙的湯藥都潑在蘇梨腿上。
蘇梨卻好像不知疼,開口也是冰冷。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多問?”
她的默然把季寰羽氣得太陽穴直跳。
“蘇梨你當真如此絕情,平日裡跟我胡鬨就算了,但孩子何其無辜!”
鬨,又是鬨。
從始至終他都當自己鬨小脾氣,蘇梨真是聽倦了。
她瞥向季寰羽腰間,一隻精緻的香囊正輕輕搖晃,上頭繡著個“謝”字。
口中苦澀,皆化作陣陣嗤笑。
“我再絕情,又怎麼比得上季大人絕情。永結同心的諾言,這便拋在腦後了……”
季寰羽曾雕一對同心佩,一枚塞給她,一枚彆在自己腰間。
“有這同心佩,便是梨兒與我同在,我自當時刻佩戴。”
那時說得可鄭重,但他腰間那枚玉佩,早就消失無蹤。
季寰羽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腰際,神色一僵,不自然地撥弄衣擺擋住香囊。
“這香囊不過替人佩戴,解人憂思。你彆多想,改日我便換回玉佩。”
蘇梨對他的表演不感興趣。
她消瘦的身子歪在矮凳上,恍如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帶走。
季寰羽的呼吸一亂,突如其來的不安紮進的心口。
是錯覺嗎,方纔他竟以為自己要失去她。
這不可能。
她就在他身邊,以後也在,生生世世都在。
她是自己的妻子,懷著自己的孩子,能跑去哪裡?
怨憤與失望悉數化作驚惶,他放軟了語氣:“孕期最怕思慮過重,你彆老胡思亂想。近日我會陪在你身邊,等你生下孩子,到時咱們安穩就過日子,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聽這話,蘇梨悠悠抬眼,臉上寫滿他看不懂的情緒。
“想要一生不再見,也可以嗎?”
不想待在這季府,不想再見這張麵孔。
曾經嫌一生一世太短,恨不得求生生世世的姻緣。
如今卻生怕這祈願成真。
季寰羽眼眸微眯,殘餘的溫存一掃而空。
“我罰你來偏院,本意讓你反思悔改,可你竟越發放肆。”
“不願見我就在此獨自反省!再敢對孩子下手,我必派錦衣衛好好查查蘇家!!”
到底當了兩年夫妻,季寰羽最清楚她的軟肋。
連母家都拿出來威脅她,就為了給謝瑤瑤留個孩子。
季寰羽帶著怒氣摔門而去。
過堂風吹熄藥爐最後幾星火光,屋裡被深秋的寒意包裹。
蘇梨將季寰羽留下的話反複咀嚼,眼中不知不覺已蓄滿淚水。
她輕柔撫摸自己光潔的小腹,竭力擠出一個酸澀的笑容。
“也好,也好……看來竟是你我母子緣分未儘……”
“這最後一段路,你便陪娘親一起走……”
淚水止不住淌下,濡濕衣襟。
……
此後季寰羽果真再未踏入偏院一步。
蘇梨卻沒少聽丫鬟下人談起他。
今日謝瑤瑤舊疾複發,季寰羽為她放花燈祈福。
明日季寰羽為哄謝瑤瑤開心,采來滿城金桂香飄遍野。
蘇梨每聽一件,就在心口切掉一樁溫情的過往。
不知不覺,心頭流乾了血,空空如也。
冬去春來,蘇梨的身子一點點抽乾,肚子也把衣服越撐越緊。
這副殘破的身子,竟撐到了第二年夏。
她越發嗜睡了,整日迷迷糊糊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這一日竟在混沌中見到那張熟悉的臉。
他拘謹地伏在床前,耳朵覆上她肚子,聲音中混雜了驚喜與憂慮。
“阿梨,我們的孩子會動了!”
他張開手,似是想將她揉進懷裡,又被眼前這瘦削的身體刺痛。
隻敢小心翼翼摟住肩膀,在唇角落下羽毛般的輕吻,好像眼前是個瓷娃娃。
“這孩子實在鬨騰,害你瘦了許多,出生後我必好好管教他。”
“今後真的不再鬨了,好不好,你還是我的梨兒,我的妻……”
可蘇梨勉強撐開眼皮時,入目卻隻有一片灰暗空寂。
果然,是夢。
她自嘲一笑,艱難翻身,脖頸卻被一塊暖玉硌痛,上麵刻著一個“梨”字。
季寰羽那枚同心佩,怎的又跑到她身邊?
蘇梨的思緒有些糊塗。
不等她想清楚,偏院門忽地被人推開。
一個滿臉橫肉的粗使婆子走進來,不由分說掐緊了蘇梨的脖子。
“你肚裡孩子早晚都得生,不如現在就取了,當謝姨娘生辰禮!”
她手上一碗渾濁的藥湯正冒熱氣,蘇梨顫抖著往後縮,卻被掐住脖頸動彈不得。
婆子鉗住蘇梨的下巴,滾燙的湯藥一股腦灌進嗓子眼。
又狠狠捏住她的嘴,不許她催吐。
不多時,蘇梨便覺小腹一陣劇痛。
她掙紮著想逃開,卻被婆子命人按住四肢。
“產婆呢?還不腿手腳利點!”
婆子一拳捶在蘇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語氣淡漠。
“大人說了,就現在,把這孩子推出來,不用管她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