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聽舊時雨_番外 044
燈火下樓台
那可得把嬌嬌兒綁起來,你……
冰冷的戒尺撐著岑聽南的身子,
將她一點點支起來??。
岑聽南被逼著,不得不仰頭直視麵前修長舒朗的身影。
“跪直了。”
“知道自己為什麼跪在這兒麼?”顧硯時聲音比眉目更冷淡。
她不敢看他眼睛,怕被那裡頭濃烈得幾乎有??實質顏色的熱意弄傷。
“我不聽話??……”岑聽南小聲猶豫道。
如??玉指節鬆散地握著戒尺,
狎玩般拍了拍她的臉。
“嬌嬌兒聰慧,
分明什麼都懂。”側臉如??玉的人,說起話??來??偏偏不如??外形雅緻,透著讓岑聽南害怕的惡劣,“可怎麼偏偏這一賭氣,就非得同我對著來??呢。”
他笑得太輕了,
沒有??著力點,
岑聽南的心便也跟著落不了地。
她擰過??頭去??,
有??些不服:“你也說是我的身體??了。我還??沒處置權麼?”
“啪。”戒尺重重落在她高舉的手心之上??。
疼得她一抖。
“還??嘴硬。”顧硯時此??刻的麵容變得寡淡,
像沉寂的黑洞,
裡麵正蘊著一場危險的海嘯。
“這具身體??,可不是你的。”
此??後,都該是他的。
“任何時候,都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明白了嗎?嬌嬌兒。”
海嘯捲上??了岸,
拍起驚濤。
岑聽南撇撇嘴,
又在他注視的眼神下,到底還??是遲疑著點頭。
“乖。”
戒尺不疾不徐落在她的掌心之中,一下又一下。
火辣辣的疼,帶著麻。
卻也讓她帶著塵埃落定的安心。
“啪。”
“啪。”
“啪。”
清脆的聲音安靜地回蕩在七月高朗的天空下,這隱秘而危險的事??彷彿也突然見得了光似的。
戒尺落得很慢,握著戒尺的頎長身影在日頭下泛著一圈暈,手背也泛起青筋。
這一切都逐漸模糊在岑聽南眼中。
疼痛將她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崩斷。
實在太疼了。
最初的疼是生澀的,凝滯的。等到熱意從掌心泛起後,刺痛感也隨之而來??。
前一下的刺痛還??未過??去??,
後一下的刺痛又疊加起來??,她的手心都快要被打腫了。
她想起岑聞遠小時候捱了板子躲起來??哭的樣子,那會兒他也這麼疼麼?
岑聽南小幅度瑟縮著,嗚咽起來??,身子也跟著晃。
“疼,顧硯時,我好疼。”她豔麗的臉上??綻著淚,像雨後帶露的花。
“疼就對了。”顧硯時的聲音不似平日清越,含著啞,“不疼,你怎麼長記性?”
他的口吻像是訓斥,又像是溫柔的審問,一遍遍磨著她,質問她,問她還??敢不敢這樣不疼惜自己。
“嗚嗚嗚,吃冰的疼,加起來??都沒有??此??刻痛。”岑聽南有??些委屈,眨著眼不受控放聲哭起來??,更顫著紅腫的手想去??貼近他,求他放過??她。
卻被顧硯時用戒尺更大力地拍掉。
她隻好捂著手落淚。
冷硬戒尺戳著她的肩頭,顧硯時厲聲訓她:“跪直了,不許躲。”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裡有??黑色的寒意滲出來??。
岑聽南咬著唇,眼裡盈滿水汽,在冷凝的視線中,一點點順從地跪直了。
四十下戒尺很快被打完。
她疼得出了一身細密的汗,可眼淚早在顧硯時厲聲的那瞬間被蒸乾。
他凶她。
他憑什麼凶她?
她都這樣配合他了,不顧禮法,沒有??廉恥地做了這麼荒唐的事??,他怎麼還??可以凶她?!
於??是岑聽南倔著不肯將自己的軟弱再給他看。
顧硯時此??時早坐回了椅子上??。
見到岑聽南咬著下唇犯倔的樣子突然低低笑起來??:“還??是不服。”
岑聽南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虛無地落在下頭滿池的荷花上??。
她有??點難過??,手心疼得很難過??,膝蓋跪久了也生硬得讓她難過??。
可更難過??的是她突然很不理解自己此??刻在做什麼。
她明明是爹孃放在掌心嬌寵長大的貴女,為什麼放著端莊的世家女不做,要在這裡跪在一個男人麵前,丫鬟一樣被他訓。
儘管這男人是她名義上??的夫君。
從前她聽娘親說,大部分的女人出嫁後都會這樣被夫君規訓。
有??些命途悲愴些的,還??會被罰跪祠堂,三日三夜不給飯吃。
可岑聽南不一樣啊。
她是鎮北大將軍岑昀野同慶國公府獨女宋玨的女兒。
若不是她默許,八百個顧硯時加在一起都絕不可能這樣待她。
岑聽南突然覺得很丟人,更覺得對不起爹孃給她這樣的好出身。
她這樣真的不是在輕賤自己麼?
“在想什麼呢?”顧硯時握著她的手,將她拉近,半跪著趴伏在他腿間,打斷她遊走天外的神思。
更羞人的姿勢。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體。
岑聽南掙紮起來:“放開我。”
顧硯時扣著她的掌心,同她十指交握,封禁了她所有後退的路線。
“在想我怎麼可以對你這麼凶?”
顧硯時看著她訝異的神色,彎了彎唇。
觀她眼波流轉,他便知道她在難過??些什麼。
“今日訓你,並不隻是因為幾碗冰酥酪的事??。”
“幾碗冰,的確對你身體??不好,但正如??你說的那樣,至多不過??也就是來??月事??時疼一疼,或許都沒有??今日被抽手心那樣疼。”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訓你,岑聽南,你有??沒有??好好想過???”
顧硯時的聲音正經??幾分,如??果說方??才握著戒尺時還??透著幾分**,此??刻就隻剩全然的冷靜了。
岑聽南歇了逃跑的心思。
她看著麵前比池水更靜的男人,緩緩搖頭。
如??果沒記錯,這還??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喚她,沒有??促狹,沒有??逗弄,更不帶什麼生氣的情緒,隻剩一團平和。
顧硯時撫著腿間她的頭溫聲道:“傻丫頭,訓你是想你知道,這一切到頭來??不過??是個度的問題。你貪涼可以,不能失了度,任何人一瞧便知你喜好什麼,若有??人想對你不軌,可不就成了輕而易舉的事??。”
“……。”岑聽南茫然了一瞬,“可又有??誰會來??對我不軌。”
“若是對你父兄有??敵意,從你這裡下手呢?”顧硯時點了一句。
岑聽南怔忪地抬起頭,對上??男人沉寂的眼,裡麵似乎閃著一種名為‘憐惜’的情緒。
她覺得自己是看錯了。
但不可否認的,顧硯時這話??如??敲響的山間晨鐘,回蕩在她迷惘的神思裡,驚起她萬千雜緒。
寒意順著脊背往上??爬,滲進骨子似的。
此??刻分明危機四伏,上??京城局勢紛雜,她卻在相府裡為了一碗又一碗的冰酥酪置氣。
幼稚,又可笑。
她成長得太慢了。
重生至今,她打探出些什麼?誠然父兄名聲被扭轉,水災瘟疫的提前解決也導致軍糧不再短缺,但這樣兩樁也許直接能改變岑府闔府命運的事??,細想起來??竟然都同麵前的男人更有??關聯。
她在裡麵做了些什麼呢?
難道她唯一做對的事??,竟然是以身入局,將自己押給顧硯時做質子麼。
岑聽南驚惶起來??,脊背一點點變得僵硬,想從男人腿間掙紮出來??。
“不要抗拒我,嬌嬌兒。我並不是你的敵人。”顧硯時不允許她的逃離,“這話??我講過??很多很多遍。”
他強硬地按著她,漠然地看著岑聽南反複的自我掙紮。
在他眼中,她是一隻充滿生命力的小獸。
顧硯時毫不懷疑有??朝一日岑聽南會成長得可以獨當一麵,甚至可以如??她所願的護住自己的家人,但絕不是現在。
儘管現在的她聰慧而莽撞,也能帶著野性的直覺在奔走在上??京城中,可她仍舊不得章法。
看不穿平靜底下暗湧的局勢。
顧硯時可以由著她亂來??,由著她野蠻的生長,但也得在她碰到邊界時,將她拉回,告訴她這樣不夠好。
他相信她還??可以做得更好的。
一碗冰酥酪隻是小事??,但對自己**的掌控,實在是畢生都要去??修行的。
連他自己也是。
他捏著岑聽南的下巴,迫著她與??自己對視。
“講了這許多,四十戒尺,服氣了麼?”
他的手沁著涼意,指腹遊走過??的地方??都卻發起燙來??。
岑聽南細微地抖著,垂首不語。
她能說什麼呢,承認他說得對,然後繼續被他訓斥麼。
日頭一點點沉下去??,空氣裡的躁意也一點點散了。
顧硯時牽起她的掌心看了看,從喉間溢位一聲滿意的‘嗯’:“不會紅腫太久,至少宴上??丟不了人。”
“還??剩三十藤條,換個地方??。”
“總還??有??些地方??,是旁人瞧不見的。”
顧硯時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很有??耐心的戲弄。
他從椅子上??起身,拾起地上??的衣物為她穿上??。
岑聽南本以為他要放過??她了。
卻聽他涼津津地開了口:“外頭涼了,回屋,再算算你不信我,以及邀了鬱文柏來??府中這事??兒。”
岑聽南:……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愛算賬的男人。
岑聽南是被他橫抱回房中的。
一路上??遇見的丫鬟小廝們都嬉笑著低下頭去??,喋喋不休議論相爺同夫人感情好的聲音都傳進她耳朵裡頭了。
岑聽南揪著他的衣襟,咬牙問:“相爺治家不嚴,下頭人議論都不管管麼?”
“嗯。管不過??來??。隻管你一個。”顧硯時神色不變,帶著點嘲弄來??逗她,“嬌嬌兒如??今連實話??都不讓人說了?”
小姑娘又不說話??了,偏過??頭去??,眼神裡帶著熟悉的不服氣。
這股傲氣引得顧硯時心頭發癢,低下頭,追著她的唇去??親她,要把??她親服氣似的。
“哪有??剛訓完人就又親的。”岑聽南扭頭瞪他。
顧硯時彎了點眼,帶著不容置疑:“誰讓我喜歡。”
不光親這裡,彆的地方??,他也想親一親。
若不是怕她著了涼,隻那單薄雪白的脊背,半遮半掩的露在空氣中,可比什麼盛放的花兒都要來??得美不勝收。
可惜不能多瞧。
顧硯時在心頭可惜地嘖了聲,大步邁進房中,將岑聽南摔進柔軟的床帳中間。
整個人連帶著欺了上??去??。
山一樣囚著身子底下的人,冷著眉眼看她:“還??差我三十藤條,想好求饒時說什麼了沒?”
岑聽南腦子“轟”的一聲炸開,腦中好似千萬朵火樹銀花迸裂。
藤條?那東西可比戒尺疼多了!
岑聞遠從前同人打架見了血,爹爹才會祭出這東西來??抽他,抽得背上??都是血痕才肯停。
岑聞遠的臉都被打得蒼白了,哭哭啼啼地認錯,直道自己再也不敢了。
他那麼倔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東西。
顧硯時竟要用藤條來??對付她?
岑聽南真的害怕了,推拒著身上??人,帶了哭腔:“不要,我怕疼。不要藤條。”
顧硯時聞言溫溫和和笑起來??:“這麼怕啊。”
“那可得把??嬌嬌兒綁起來??,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