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夫君好友後 004
第
3
章
放榜
九月十二。
熱了兩月的臨州城一夜之間轉冷。
金桂飄香,學子們也迎來了秋闈放榜日。
貢院前人山人海,車馬水龍,從垂髫小童到耄耋老人,無一不好奇今年誰人會奪得魁首。
龍虎榜前黑壓壓站了幾排人,大多是天未亮便來看榜的小廝,若是能在榜單上瞧見自家主子的名字,第一個將喜報傳入府裡會得到豐厚的封賞。
衛小玉呆滯地指著第一個名字,驚得嘴唇微張,將那三個字來來回回確認五遍,才大叫道:“中了!我家郎君中了!還是解元!”
周遭識字的定眼一看,連忙拱手道:“恭喜武安侯府,以衛二郎君的才情,明年春闈定能金榜題名!”
衛小玉回禮,臉上洋溢著與有榮焉的笑容:“那便借郎君吉言了。”
武安侯府今日來了數十人,衛小玉是唯一識字的那個,其他人一聽紛紛高興地手舞足蹈,彷彿是自己中了舉。
武安侯的大名臨州城無人不知,許多前來湊熱鬨的人聽說解元出自侯府,紛紛上前賀喜,衛小玉將早就備好的喜錢往上一拋,無數銅板雨滴般四散,引得眾人哄搶。
不遠處,月枝焦急地坐在牛車上,心中忐忑又緊張,既擔心柳原也擔心自己的前途。
若柳原能夠再進一步,往後說不定能撈個一官半職當,還能免了她的賤籍。
她自小被陳媽媽培養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十分仰慕有才情的人,隻要一想到將來柳原當了官老爺,她便可以像京中才女一樣出席清談詩會,心臟便砰砰地跳。
不多時,柳原一臉癡傻地扒開人群,晃晃悠悠走到牛車前,見心上人一臉期盼地望著自己,如夢初醒般一把攬月枝入懷,喜極而泣道:“夫人,你真是我的福星,昨日夢見我榜上有名,今日果然中舉。雖隻是十二名,好歹能夠參加明年春闈。若有幸進士及第,原必不負你!”
二人的情事雖傳得人儘皆知,但畢竟沒有成婚,月枝聽到那句“夫人”,立刻紅了臉,細細擦乾他臉頰的汗水,甜蜜道:“柳郎有真才實學,哪裡是我的夢能左右的。距離會試還有半年多時日,隻要柳郎勤學奮進,明年必能得償所願。”月枝羞澀地靠到他肩膀上,喃喃道,“隻盼柳郎能早點娶我......”
因著這件喜事,兩人高興地買了西慶來的糕點吃,回到家後月枝研磨給昭昭寫了封信。
昭昭收到信時便有所預感,今日鄉試放榜,滿玉樓的生意去了大半,大約全城的男子都去了貢院,她落得清閒。
昭昭大字不識幾個,叫竹影口述與她,聽到柳原中舉不由鬆了口氣。
即便再不想承認,她也知道科舉對男人意義重大。
不僅是應試者本人的榮耀,整個人家族都會因此而沾光,尋常百姓能出一個舉人十分不易,放在她老家村子裡,家家戶戶都得上門道喜。
進士更是鳳毛麟角,堪稱祖墳上冒青煙,是半隻腳踏入官場的人物。
昭昭心中矛盾極了,既想柳原高中,又不想柳原爬得太高太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憂心什麼,明明是對月枝百利無一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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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武安侯次子衛嘉霖拔得頭籌的訊息傳回侯府時,衛嘉彥正在與衛盛切磋武藝。
兩人打了兩場,各勝一局。
衛盛忙於練軍,極少抽出空親自指導兒子武藝。兩人正打得激烈,衛小玉突然出聲打斷。
“侯爺,二郎中瞭解元!”
衛嘉彥神色一怔,揮拳的速度因失神而慢了幾分,衛盛本已體力耗儘,抓住時機毫不猶豫一腳踢向他腰腹。
巨大的衝力襲來,衛嘉彥整個人飛下比武台,點點血漬從嘴角溢位。
衛盛掌兵多年,即使斷了一臂,那股久經沙場的殺伐氣息卻半點沒有減輕,反而因此生出幾分淩厲,不笑時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你本可勝我,卻因用心不專,錯失良機。若在戰場上,此刻你已經成為敵軍的刀下鬼。習武最忌心浮氣躁,空學一身本領,混的文不成武不就,倒不如當初送你入書院,與你二弟一道從文,還能考個官身。”
武安侯當年憑一己之力逼退兩萬敵軍,這世上能與他過上兩招的人屈指可數,衛嘉彥二十歲,能夠贏下一局足可證明他在武學上造詣非凡,日後隻會青出於藍勝於藍。
四周觀摩的門客和仆從早已目瞪口呆,落在武安侯眼裡隻得了個文不成武不就,可誰也不敢多嘴侯爺教訓自己兒子。
衛小玉知道自己擾亂戰局,半個字都不敢說了,縮頭站到角落,生怕被世子遷怒。
而衛嘉彥此刻確實惱火極了。
輸了便是輸了,輸給自己老子又不丟人。他隻是不耐煩衛盛當著外人的麵訓斥自己,當真是半點麵子不給他。
他丟下一句“父親教訓的是”便從地上爬起來往住處走。
衛盛冷著臉,並未因他的低頭而緩和神色。
直到徹底出了演練場,衛嘉彥才彎下硬挺的腰背,因腹痛而倒抽一口冷氣。衛盛那一腳雖收了力道,落到身上依然火辣辣地疼。
身旁有婢女端著茶水路過,喜滋滋地與他見了禮,衛嘉彥餘光瞥見她手上的封紅,嘴角翹起嘲諷的弧度。
衛嘉霖不出所料中瞭解元,姚姨娘該笑爛嘴了。
自母親故去,父親不願娶繼室,將管家之權交付姚姨娘。姚姨娘出身不顯,掌家卻是好手,將侯府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任誰看都挑不出錯處。
這侯府很快便要成為她們母子的天下了。
以姚姨娘張揚的性子,晚上定會大肆操辦一番,一想到衛嘉霖會成為飯桌上的主角,被父親大方褒獎,衛嘉彥忽然覺得房簷前的紅綢紅燈籠十分刺眼。
想到此處,衛嘉彥轉身去了庫房,取出珍藏的黃柑酒,又牽了愛犬武將軍一同去拜訪宋硯雪。
宋硯雪住在穿花巷子深處,一進的宅院,站到門口便可看清全貌。
武安侯的親妹妹嫁給宋家二房嫡子為妻,宋硯雪是四房老爺的庶子,兩人算是姻親關係,自小便認識。
宋硯雪小時候五官比女娃還要精緻,衛嘉彥十分不喜,時常捉弄於他。
後來衛嘉彥八歲時,不小心落水,眼看著就要溺死,將要昏迷之際,是七歲的宋硯雪奮不顧身跳下水將他拖上岸。
比他還矮一頭的人,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倔強而堅定。自此以後衛嘉彥便時常“騷擾”宋硯雪,宋硯雪性子孤僻,受不住他熱情似火趕都趕不走,兩人一來二去便成了摯友。
十九歲的宋硯雪依然生得不俗,個頭卻同衛嘉彥一般高了,兩人一個英俊,一個清冷,站在一處倒是好風景。
“你怎麼來了?”宋硯雪站在家門口,訝異地看著眼前人,他腳邊蹲著的黑狗目光激動地看著自己,彷彿下一秒就要撲到身上。
宋硯雪默默退後一步,避免它的口水落到鞋麵上。
穿花巷子一帶住的都是些平頭百姓,路口處是一家殺豬匠,豬糞的騷臭和豬下水的腥臭時常飄得滿巷子都是。宋硯雪剛搬來時也覺得難受,奈何手中拮據,不得不忍受,住久了便也習慣那味道。
衛嘉彥自小錦衣玉食,哪怕是冬日衣裳也一日一換,十分愛潔。即便他嘴上不說,宋硯雪也知道他很嫌棄這邊,平日相見總約在侯府。
今日衛嘉彥突然到來,宋硯雪有些不解。
“當然是來祝賀你高中啊。”衛嘉彥將武將軍趕到身後,打趣道,“宋七郎,你該不會沒去看龍虎榜吧?”
“確實不曾。”宋硯雪淡淡道。
衛嘉彥挑起一邊眉毛:“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考了第幾名?”
宋硯雪不在意道:“總歸不是第一名。”
衛嘉彥一時語塞。
他來之前跟家裡小廝打聽過,宋硯雪是最後一名,剛好能參加會試,多一名不多少一名不少。
他有些替宋硯雪不值,冷冷道:“若不是你父親的事,三年前你便是解元,何須藏拙至此,叫我那書呆子二弟撿了便宜。等到會試那一日,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替我將衛嘉霖比下去。”
宋硯雪笑了笑,並未應承他。
三年前,距離會試前兩個月,宋父驟然離世,宋硯雪與寡母一道被趕出家門。
按照周朝法律,為父母守孝期間考生不能參加科舉考試。
宋硯雪院試便是第一,連上一任狀元郎劉大人看了他的文章都誇讚其驚才絕豔,進士及第隻是時間問題。
今年宋硯雪再次下場,成為全臨州的焦點,不想隻得了個墊底的名次。
旁人不清楚,衛嘉彥卻知曉他是故意為之。今年鄉試宋家另外幾房都有子孫參與,如果被宋硯雪搶了風頭,會招來更多的忌憚和打壓。
“當年的事到底有什麼隱情,連我都不能告訴?”衛嘉彥記不清自己問過多少次這個問題。
“並無隱情,與他們說得一般無二。”宋硯雪接過他手中的酒,“既是慶祝,站在門口作甚。我炒兩個菜,也不算浪費好酒。”
滿臨州都在傳,宋硯雪私德有虧,不僅剋死嫡姐還欺辱嫡母,宋父就是被他活活氣死的。宋家累世官宦,自然容忍不了這種有辱門楣的子孫,所以宋四爺一死便將四房分出去單過。
“這話你騙騙自己就行。若你真的像外麵說得那樣惡毒,我小時候百般欺負你,你怎會捨身救我?”衛嘉彥搶回酒壇子,拉著他往街上走,“你做菜不放鹽,淡得跟什麼似的,我吃不慣。我饞樊樓的蟹粉獅子頭了,今日你做東,不準推辭。”
“行,都聽小侯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