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第一章
01
紀之楠看到父親發來的相親物件資料時，忍不住在化妝間裡笑出聲來。
在旁邊坐著的助理莉莉把腦袋從手機裡抬起來，問他怎麼了，紀之楠暗滅手機螢幕，苦笑著搖搖頭。
經紀人周茹剛好推開門進來，皺眉道：“待會兒上台可彆這麼笑。”
紀之楠沒回應她，手機往兜裡一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周茹小聲問莉莉：“他又怎麼了？”
莉莉茫然道：“不知道啊。”
周茹拿著等下上台的講稿，想跟紀之楠再對一遍，他搖搖頭表示拒絕，從頭到尾眼睛都沒睜開過。
周茹沒辦法，把講稿丟給莉莉，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出去了。
這祖宗近來不太對勁。雖然從前也是端著點公子哥的矜貴，可在工作上配合度還算高，再加上他是真喜歡演戲，身邊人的話總能聽得進去七八分。
然而紀之楠自從上次在某真人秀裡不慎落水，醒來複工後整個人就變了，對待工作消極怠慢，麵對攝像頭莫名其妙地魂遊天外，還經常露出這種叫人渾身膈應的笑容。
可她又沒法說什麼，就算紀之楠這會兒發瘋說不上台了，她也隻能巴巴地跟在後麵幫他擦屁股，點頭哈腰地給電視台道歉。
接手紀之楠之前，紀家老爺子就知會過她了：“他想玩什麼隨他去，隻要不丟我紀家的臉。”
想到這裡，周茹便放寬了心。人家紀小少爺進娛樂圈本就是玩票的，誰認真誰就輸了。
所幸直播沒有出什麼差錯，紀之楠台詞本就不多，給最佳新人組合頒了獎之後，便回到嘉賓席，繼續做他的花瓶。
莉莉在後台刷微博，看看有沒有關於紀之楠的黑料，好及時發現處理，這是她主動申請攬下來的活兒。今天超話裡還算風平浪靜，出來的新圖都是前線炮姐們發出來的紅毯照，照片上紀之楠身著灰色小西裝，麵無表情地邁著大步往前走，彆家明星都想儘辦法在紅毯上多逗留一會兒，隻有他巴不得快些走完趕緊回家似的。
好不容易刷到一張拍到正臉的照片，前線用來配圖的文字是：“無論何種姿態，你在我眼裡都是最美。”
莉莉無奈歎氣，深以為然。隻要沒什麼大是大非的人品問題，在娛樂圈裡便是顏即勝利，哪怕紀之楠隻是在嘉賓席坐著當背景板，等著攝像機時不時掃拍到，這家電視台的邀請費也算花得超值了。
晚上離開頒獎現場走的專用通道，紀之楠反倒懶散起來，慢吞吞走到車上，扯開扣得嚴實的襯衫領口，坐下就開始打瞌睡。
“紀老師，回家嗎？”莉莉問。
紀之楠突然睜眼：“家？哪個家？”
莉莉眨眨眼睛，他在外頭還有彆的家？
“哦，”紀之楠點了點頭，自問自答，“回家吧。”
油門一踩，呼啦啦開到城郊某彆墅區。紀之楠在門口下了車，走進小區晃蕩好幾圈，最後抓住一個開著巡邏車的保安，才找到自己家的大門。
紀之楠方向感奇差，一個人走出去必須開著導航，亦步亦趨跟著導航的語音提示走。
不過他很少一個人，也很久沒回這個家了。
進門還在玄關處，紀之楠就瞧見客廳裡亮著燈，他抬腕看時間，已經快11點了，作息健康的老爺子居然還沒睡下。
他把腳又揣回皮鞋裡，轉身準備走。
“小楠，過來。”低沉的聲音從屋裡傳來，紀之楠無奈，又把拖鞋換上，走進客廳。
他在沙發上坐下，另一頭他的父親，紀安東，呷了一口茶，說：“今天發給你的資料，收到了嗎？”
紀之楠右手玩弄左腕袖釦，說：“收到了。”
“對方的條件還滿意嗎？”
這問題像個走流程的場麵話，紀之楠偏偏不按格式回答，他唇角微微勾起：“如果我說不滿意，能給我換一個？”
紀安東似乎沒料到小兒子會是這樣的反應。從前這個兒子就跟他不太對付，不過也僅限於冷淡疏遠，還從未當麵頂撞過他。他臉色沉下來，卻又有些心虛，斟酌片刻說：“當初你答應過我，讓你進娛樂圈，以後的婚姻大事就由家裡做主。”
手上的袖釦被扯脫了線，紀之楠笑道：“我記得呢，您彆緊張。這就跟賣身契似的，您想讓我跟條狗結婚，我也得乖乖按手印……”
紀安東嘴唇哆嗦：“胡說！”
紀之楠特彆乖地噤了聲。
“誰讓你跟狗……那秦家少爺在你們這輩裡，是數一數二的人才，配你綽綽有餘！”
紀之楠連連點頭：“對，您說得對，配我這種不學無術的廢物，確實暴殄天物，不如您把他介紹給二哥？橫豎都姓紀，沒差。”
紀安東瞪大眼睛看他，像在看什麼怪物。之前派人做調查的時候，打聽到的資訊分明都說紀之楠對秦家大少爺頗有好感，圈裡聚會他向來懶得參加，但隻要是秦魏宇在，他必會出席。
為何現在的狀況與他瞭解到的大相徑庭？
紀安東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
紀之楠感覺鬨夠了，站起來打了個哈欠，慵懶道：“逗您呢，瞧您嚇得。”他捏了捏手裡那顆被硬生生揪下來的釦子，“這麼個青年才俊，我才捨不得讓給哥哥。儘快安排見個麵吧，正好我這幾天空閒，沒什麼通告。”
紀安東被他變化莫測的態度弄得一愣一愣的，頭一回覺得這個兒子不是他印象中那個聽話、好拿捏的軟柿子了。
過兩天，紀之楠沒有接到父親的相親通知，反而接到二哥紀之樟的電話。
“我剛聽說爸給你定了婚事，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不願意，我去跟爸說說。”
紀之楠正在後台化妝，電話開著擴音，他明顯感覺到化妝師姐姐手上的粉刷頓了頓，旁邊坐著的莉莉也不安分地倒吸一口氣。
紀之楠不以為然，端詳鏡子裡自己的臉，眼前卻浮現出二哥紀之樟那張儒雅的麵孔。大哥和二哥都是端正俊朗長相，隻有他，麵孔五官與他們截然不同。
或者他更喜歡鶴立雞群這個形容詞。
電話那頭的紀之樟遲遲沒聽見回應，問：“喂？小楠你在聽嗎？”
紀之楠回過神來：“在聽在聽，哥你繼續。”
紀之樟：“……”
電話不歡而掛。
莉莉小心翼翼地問：“咱二哥？”
紀之楠斜睨她：“怎麼？”
莉莉忙搖頭：“沒什麼沒什麼。”想想又忍不住問，“紀老師，您要結婚啦？”
“是啊。”
莉莉掩嘴驚呼：“和誰？”
紀之楠挑眉：“很好奇？”
莉莉拚命點頭。
“到時候就知道了。”
莉莉嘴角瞬間垮下來：“好吧……”
化完妝準備進棚，走到半道上，紀之楠突然轉身問：“你覺得什麼樣的人配得上我？”
莉莉大腦飛速運轉：“那……那必須得是人中龍鳳！”
紀之楠聽了果然高興，拍拍她的肩膀：“去x記幫我買杯鴛鴦奶茶，要去冰。”
莉莉疑惑道：“您不減肥啦？”
紀之楠像貓一樣眯起眼睛：“人生苦短，何苦來哉。”
兩天後，周茹在公司會議室抓到躲在角落吃燒烤的紀之楠，才知道莉莉口中的“紀老師最近徹底放飛了”所言非虛。
整個屋子裡彌漫著燒烤的油膩味，周茹看著滿桌的竹簽，恨鐵不成鋼地叉著腰：“你還要不要這張臉了？明天有個廣告拍攝，長痘可怎麼辦？”
紀之楠吃完最後一根羊肉串，喝口水壓壓驚：“叫後期p掉就好。”
“我的祖宗，那可是個護膚品廣告！”
“護膚品？”紀之楠皺了皺眉，“不拍，推掉。”
周茹扶額，經過兩三週的打擊，她好像越來越能適應紀之楠這副吊兒郎當不懂事的模樣了。
“是不是快結婚了，所以打算退圈？”
紀之楠想都沒想，道：“不退圈。”
周茹鬆了口氣，她以為按這祖宗最近的尿性，說出結婚後要回家相夫教子的話也算不上稀奇。紀之楠雖不太聽話，卻是她帶過的藝人中最紅的一個，而且今年才二十一歲，未來還有不少潛力可待開發，作為經紀人，要她放掉這樣一個可能成為下一個頂級流量的男藝人，她心裡自然不願意。
“那你和物件商量好了嗎？公開還是不公開？”
紀之楠一愣，眼中有些迷茫。
周茹耐心給他解釋：“相信你自己也清楚，你現在的路線和定位，不公開對你比較有利。不過非要公開也不是不行，你得告訴我對方的資料資訊，我讓公關部那邊早做準備……”
“不用了，”紀之楠打斷她的話，“不公開。”
周茹見他答得乾脆，試探道：“要不要跟你家那位商量下？”
她從莉莉口中隻得知紀之楠有了結婚物件，卻不清楚對方的性彆。國內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多年，身邊男男結婚的例子越來越多，這本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紀之楠身處娛樂圈，說不準哪天就要被迫公開，他物件的性彆乃至身份地位，對他們今後的工作部署，包括紀之楠今後的發展路線都有影響，所以提前做好準備很有必要。
“不用，他巴不得不公開呢。”紀之楠輕鬆道，態度置身事外，好像在說彆人的事。
“那麼，可以讓我知道他是誰嗎？”
周茹話音未落，紀之楠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他拿起來一看，把螢幕對著周茹擺了擺：“呐，就是他。”說著便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磁性而低沉的男聲：“你好，我是秦魏宇。”
紀之楠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可他腦中瞬間一片空白，握著電話的指尖微微顫抖。這個聲音似乎響在很久以前，又好像上一秒還徘徊在耳畔。
唯獨沒有變的是，心臟在接收到這句話的一刹那，依舊重重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