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撿個俏羅刹,誰碰一下試試 第72章 高建軍的報告
夜深了。
3033營的駐地,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割裂。
一邊是雷豹那群人的狂歡,篝火燒得正旺,烤肉的香氣和劣質白酒的味道混在一起,粗野的吼叫聲穿透稀薄的帳篷,直往人耳朵裡鑽。
另一邊,是高建軍的帳篷。
死寂。
一盞昏黃的煤油燈,在簡陋的木桌上跳動著豆大的火苗,將他伏案的身影拉得又長又扭曲。
燈下,鋪著一張乾淨的信紙。
筆尖懸在紙麵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墨水在筆尖凝聚,欲滴未滴,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沉重,懸而未決。
作為東北軍區派駐在痞子營的指導員,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將這裡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這次匪夷所is所思的伏擊戰,原原本本地彙報給上級。
可這個“原原本本”,又該如何下筆?
他的腦海裡,像放著一部混亂的電影。
主角,隻有一個。
林棟。
畫麵切回幾個小時前,他對王大力、李根、陳默三個倖存者的單獨問詢。
“他……他就那麼走進去了,走進那片雷區。”王大力這個壯得像頭熊的漢子,在說起那一幕時,聲音裡還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沒有工具,沒有探測,就用腳走。可那些雷,就跟長了眼睛一樣,躲著他走。”
“我們都以為死定了,可他……他就像山裡的鬼,不,他比鬼還可怕。他在雷區裡給我們畫出了一條路。”
“地圖……那張地圖……”開口的是陳默,那個戴眼鏡的知青,他的臉色直到現在還是慘白的。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手指卻在哆嗦。
“那不是人能畫出來的地圖。每一個火力點,每一個暗哨,每一個巡邏兵的路線和時間,誤差不超過五秒。我們就像拿著標準答案去考試,敵人連我們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都不知道。”
“他殺人……噗嗤一下,就一下。”李根已經有些精神失常,他蜷縮在角落,重複著這句話,“血噴出來,他眼睛都不眨。下一個,再下一個……”
高建軍閉上眼,那些血腥的描述,自動組合成了林棟那個冷漠的背影。
他想起自己問林棟,為什麼要冒著暴露的風險,回去救那三個已經嚇破了膽的偵察兵。
林棟當時正在用一塊布,仔細擦拭著一把匕首,頭也沒抬。
“我的人,就是我的私有財產。我的東西,丟了我會不高興。”
不是同誌。
不是戰友。
是“私有財產”。
高建軍還記得自己當時心臟被這句話攥緊的感覺。
他又想起林棟在戰前動員時,對那些亡命徒說的話。
“過程重要嗎?活下來,纔是英雄。”
沒有理想,沒有口號,沒有為瞭解放誰的崇高目標。
隻有最**,最冰冷的生存法則。
可偏偏是這個男人,用他那套歪理邪說,用他那神鬼莫測的手段,打出了一場足以載入教科書的、零傷亡的完美勝利。
繳獲的武器彈藥,堆成了一座小山。
營地裡飄著的肉香,是這支隊伍幾個月來都不敢想的奢侈。
戰士們的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
他這個做思想工作的指導員,說乾了口水,也抵不過一頓飽飯,一場勝利。
現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高建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白霧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客觀。
必須絕對的客觀。
他不再猶豫,筆尖終於落在了紙上,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
字跡工整,有力。
“……其偵察能力,已超出常規軍事行動的理解範疇。據同行偵察兵描述,林棟同誌可單人無裝備穿越高密度混合雷場,其行為無法用現有軍事理論進行解釋。”
寫到這裡,高建軍的筆尖頓了頓。
無法解釋。
這四個字,在軍方報告裡十分刺眼。
但他找不到更合適的詞。
他繼續寫下去。
“……其槍法精準,擅長一擊斃命。在整個突襲過程中,由其親手清除的哨兵共計七名,皆為無聲擊殺,未引發任何警覺。”
“……其戰術風格,精準、高效、冷酷。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戰果,對時機把握堪稱恐怖。”
他將林棟的能力,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紙麵上。
這是一把刀。
一把鋒利到能輕易劃開敵人咽喉,甚至能刺穿鋼鐵的絕世凶器。
然後,他話鋒一轉,開始描述這把刀的另一麵。
“……然而,林棟同誌在思想層麵,存在嚴重問題。”
“其人,信奉極端的個人英雄主義與利己主義,缺乏集體榮譽感與同誌情誼。在行動中,多次表露出‘視部下為私產’的危險思想傾向。”
“其對戰功、榮譽,表現出徹底的漠視。其行動核心驅動力,並非為了革命理想,目的性極強,但具體目的,深不可測。”
高建軍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感覺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他這是在給一個立下天大功勞的功臣,寫一封“黑狀”。
可他必須這麼做。
因為他的職責,不僅僅是記錄勝利,更是要發現隱患。
而林棟,就是他見過的,最大,也最可怕的隱患。
他彷彿能看到,軍區總部的首長們,看到這份報告時那震驚的表情。
一個神魔般的戰神。
一個毫無信仰的利己主義者。
這兩個完全矛盾的標簽,貼在同一個人身上,是何等的荒謬,又是何等的……危險。
終於,報告寫到了結尾。
高建軍停下筆,看著油燈下自己寫下的那些文字,久久無言。
他站起身,走到帳篷門口,掀開簾子的一角。
外麵的篝火依舊旺盛,雷豹正摟著一個兵,把一缸子酒往他嘴裡灌,引來一片鬨笑。
那是屬於他們的勝利和狂歡。
高建軍放下簾子,隔絕了那片喧囂。
他回到桌前,在報告的最下方,寫下了自己的最終結論,也是給上級的唯一建議。
“綜上所述,林棟同誌,能力之強,世所罕見。其戰術思想,遠超我軍現有體係。”
“用之,或為我軍一把刺破黑暗,扭轉戰局的絕世尖刀。”
“然……”
他在這裡停頓了很久,最後還是寫了下去。
“其人如脫韁之馬,其心如幽潭之淵,非池中之物。若其心有異,亦或為……我軍心腹大患。”
“建議:上級應予高度重視,對其進行重點觀察,審慎用之。”
寫完最後一個字,高建軍將筆放下。
他仔細地將信紙摺好,裝進一個牛皮紙信封,用蠟燭的火苗融化了封蠟,鄭重地封上了信口。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拿起桌上那杯已經涼透的水,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