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靈人 第297章 悲憤交加,謠言四起
鬱桐暉自六歲啟蒙,如今讀學已經十餘載,平生竟第一次缺席了。
此時在昏暗的監舍中,他腰背挺直地坐在榻上,看著捂著被子蒙頭大睡、毫無動靜的言無忌,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似有一團棉花堵在了心口,使滿腔心緒上不來、下不去,極不痛快。
鬱桐暉從心底是相信言無忌地為人的,堅信好友不會偷藏那等汙穢之物,痛惜好友之餘,他又有些慶幸。
倘若這盒子是悄無聲息地藏在自己塌下,被搜出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那自己豈不是也如同言兄此刻一般,生受這天冤了?
倘若這件倒黴的事是發生在自己頭上,自己此刻該會是怎樣的心情呢?恐怕也如言兄此刻一般,隻想安安靜靜地躲在一個角落,任憑自己慢慢腐朽吧......
鬱桐暉此時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念盼兒。
盼兒那樣一位明媚率真的女子,一定有辦法慢慢勸解開導自己,而不會像自己這般,想勸慰言無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被人仰視追捧多年,鬱桐暉平生第一次生出了無力之感…
責怪韋院長黑白不辨、曲直不分的不作為態度嗎?
其實鬱桐暉是有些理解韋院長的此番做法的。
此事若傳揚出去,便是整個半山書院的醜聞,不僅帶累了學院的名聲,還對言無忌本人不利,確實不宜聲張。將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不失為一種最穩妥的辦法。
眼看科考在即,若因此事連累了言無忌的科考,更加得不償失,不若像現在這樣隻是口頭警告幾句,此事就算揭過去了。
可鬱桐暉隱隱覺得,此事沒有那麼容易便結束。背後之人不論是誰,隻要沒有達到他預期的目的,少不得還會有其他動作。
鬱桐暉不似言無忌那般讀書讀到了骨子裡、近乎迂腐的程度,相反,他頭腦極聰明,思及此,他不禁暗暗心驚:這些天,書院恐怕不會太平了......
鬱桐暉失神的功夫,就聽到窗外傳來談笑聲與腳步聲,他扭頭一看,才發現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算算時辰,該是課業結束,同窗們歸來的時刻了。
鬱桐暉一動不動的坐著,他耳邊聽著由遠及近的笑鬨聲,臨近自己的監舍時,笑聲突然消失,待離了自己的監舍,說笑聲漸漸恢複,卻沒人上前來叩門--這之前的每一日,自己都會被眾同窗簇擁而至,朗聲笑談著回到監舍,稍作休整後就三五成群的一起去食堂用餐。
可今日,大家似乎都將自己二人忘了,極有默契的避開了自己二人,就連平日裡極談得來的幾位好友都沒有現身。
鬱桐暉這樣想著的時候,外麵的聲息已經漸漸歇了,不一會兒就沒了任何動靜。
天色愈來愈沉,屋內已經漆黑一片,鬱桐暉摩挲著將桌案上的蠟燭點亮,柔和的光暈將室內的陰沉逼退了幾分。
“言兄,你腹內該空了,小弟去為你取些熱食來吃吧?”鬱桐暉清清嗓子,試探著問。
隔壁榻上無動靜。
“言兄,小弟知你心裡難受,但身體還是最緊要的,多少要吃點東西啊!”鬱桐暉再勸。
鬱桐暉耐心等了半晌後,黑暗中才傳來言無忌嘶啞的聲音:“文軒,我想靜一靜......”
鬱桐暉歎息一聲,他輕輕將窗子開了一條縫,防止屋內空氣汙濁,然後悄悄退出門去。
一路上沒有碰到一位學子,就連平時穿梭往來不斷的機靈小童都不見一個,鬱桐暉快步走到飯堂裡。
半山書院的飯堂緊挨著院牆,一牆之隔便是鬨市,牆角開了一扇小門,方便廚娘、菜販平日裡進出。飯堂可容納幾十人同時用餐,鬱桐暉故意來遲一步,此時飯堂內隻有寥寥數人。
一見到鬱桐暉踏步進門,原本還熱鬨的飯堂突然安靜下來,在座的幾人對視一眼,等鬱桐暉從他們身側穿過,這幾人快速將口中的飯粒嚥下,急匆匆掀起長衫就離開了。
鬱桐暉早已經察覺,此時也隻能裝作不知,他行到角落的攤位前,跟廚娘講:“辛大娘,勞煩盛二兩飯。”
廚娘點點頭,極利索地給鬱桐暉盛了飯菜,照例多澆了半勺肉汁。
鬱桐暉選了個較偏僻的位子,食不知味地將麵前的飯菜胡亂吃光,然後他起身衝廚娘點點頭,就如平日一般無二。
等鬱桐暉轉身離去時,廚娘不由得歎息一聲:“唉,多好的書生,倒是可惜了......”
鬱桐暉快步向監舍走去。
他已徹底明白,隻從大家對待他的態度便知,這個事件還是已經流傳出去了!
自己不是正經當事人,尚且被大家如此冷待,若現在出現在大家麵前的是言無忌,恐怕大家早作鳥獸散,避之唯恐不及了!
鬱桐暉此刻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此事絕不能讓言兄知曉,不然隻怕以他脆弱的心理,絕對接受不了此番打擊。
鬱桐暉還沒行到自己的監舍,就聽到前方一片鬨哄哄,他心裡突然炸了鍋,害怕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終究會發生。
不得不說鬱桐暉的預感還是非常靈的,裡三圈外三圈圍著不少人的,正是自己的監舍,他老遠就聽到人群中有人再叫:“此等斯文敗類,就該趁早滾出書院,免得玷汙了書院的名聲!”
“我等不屑與此人為伍,這就向院長去請願,逐其出書院!”
叫喊聲中還夾雜著砰砰的聲音,聽著像是書案被掀翻的聲音。
鬱桐暉十分震驚,奮力扒開人群,忍不住大吼一聲:“住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人群裡聽到此聲暴喝,喊叫聲頓了一頓,但很快又有人開口了:“鬱學弟,此事與你無關,未免大家遷怒於你,你最好休來攪亂!”
鬱桐暉撥開人群看去,才發現自己監舍的門已經被推開,屋內桌案、書籍散亂一地。
自己的榻上被褥淩亂,而隔壁言無忌的床榻更慘,整張榻都被搬離,被褥被隨意丟在地上,在燭光掩映下,潔白的被子上赫然還印有幾個明晃晃的腳印。
言無忌連人帶被被摜在了地麵上,此時正佝僂著身子俯麵趴著,有兩三個人正使勁兒將其拉扯出來。
此情此景,看得鬱桐暉是肝膽俱裂,他悲憤至極,二話不說趕上前將那些人推開,一把將言無忌護在懷裡。
他伸著手指著眼前這些人,氣得手指顫抖個不停:“你們這些......”
他想出口大罵,生生被自己壓了下去,最後道:“大家都是同窗,你們怎好如此欺辱?!”
有人冷哼一聲:“呸,誰跟這等人麵獸心的人是同窗,平白帶累了大家的前程!”
人群裡有人低聲附和,看向鬱桐暉與言無忌二人的眼色都帶著棄嫌。
鬱桐暉隻覺得腦門嗡嗡地疼,他彎腰去攙扶言無忌--拉扯的那三人見鬱桐暉在場,也不好再去攀扯言無忌,悻悻然撤了手。
鬱桐暉的手剛一碰上被子,言無忌的身軀就陡然抖了抖,裡麵一雙手將被子掩得更緊,唯恐被外麵的人所傷。
兩行熱淚從鬱桐暉眼角滑下,他哽咽著道:“言兄,是我......”
被子裡的人聽到聲音,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將被子抓緊,絲毫不敢將頭露出來。
鬱桐暉扭頭,與在場眾人怒而相向。眾人不敢與他眼神對視,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鬱桐暉冷冷掃一眼滿室的淩亂,淡淡道:“諸位,今天天色已晚,還請各位學長學弟早些回去安歇,免得耽擱了各位的大好時光,誤了大家的前程!”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總覺得就這樣輕易而退,有種未達預期的不自在。
有一人不禁開口道:“鬱桐暉,我們是在教訓這個書院的敗類,又不是針對你。你速速躲一邊兒去,省得我們一個不小心,再殃及池魚!”
另有人叫囂著:“就是就是!你若再不長眼,休怪我們連你一起收拾!”
“他二人共處一室,想來這鬱秀才素日的賢良博才也是裝出來哄人的,要我說就該一起打一頓,將他們都逐出書院去纔好!”
很快在場眾人又被挑動起來,群情激昂,有幾人摩拳擦掌,很有預備硬打一場的氣勢。
平日裡你二人自詡才學驚人,沒想到也有淪為落水狗的一天,那怎麼能不來痛打一頓呢?
竟然絲毫不顧往日的情分!
鬱桐暉又氣又急,無力還嘴,隻得將言無忌牢牢護在身後。
正當眾人準備動手之時,身後傳來一個嘹亮的聲音:“亥時已至,不回去休息,都聚在這裡做什麼呢!你們眼裡可還有院規?!”
人群的喧鬨聲被這一聲喝止,眾人俱都心裡一驚,身後讓出一條路來,眾人喏喏:“趙學長......”
趙紫蘭背著手,緩步而來,身後,還跟著風紀院數名弟子,俱都神色恭肅,冷心冷麵。
趙紫蘭冷冷掃視了在場所有人一圈,他的目光落在監舍內的鬱桐暉與言無忌二人身上,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
他將目光盯回剛才叫得最起勁的一矮胖子身上,冷冷道:“這是你們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