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說話不腰疼 第168章 鋤奸(1)
剪秋的農民赤衛隊,傍晚時候從家鄉出發,一夜之間走了七十多裡路,從來沒有走過遠路的弱女子女貞,身體下麵見了紅,到了白田鎮之後,肚子隱隱約約地痛,女貞曉得,腹中三個多月的胎兒,是保不住了,急著回了長沙,一呢,一支一百多人的農民赤衛隊伍,要上井岡山,這麼大的事,必須向省委彙報;二呢,自己得趕緊上醫院,把腹中的胎兒,拿掉。
丈夫蜚零呢,名義上是在禮雅大學教書,還兼著《湖南民報》的編輯,實際上是在隱蔽戰線工作,許多的事情,尤其是五月二十一日,許克祥發動馬日事變後,蜚零再不能拋頭露麵了。
長沙城裡風聲鶴唳。蜚零曉得,女貞住在長沙,太不安全了。謝覺哉的夫人王定國,對蜚零說:“你把你夫人女貞,送到老謝的家鄉,寧鄉的鄉下去,好好地靜養一段時間吧。”
那個時候,謝覺哉是《湖南民報》的主編。
女貞在寧鄉靜養十多天,覺得特彆的無聊,心裡頭,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咬,一來,惦記著剪秋的農民赤衛隊,有沒有安全到達井岡山;二來,惦記著神童灣的地下黨支部書記,地榆這個人,靠不靠得住。心裡想著,在寧鄉靜養,還不如回到龍城縣的西陽塅裡去。
剪秋的大軍,東去井岡山,在整個湖南,已哄得沸沸揚揚。女貞已經是龍城縣警察局通緝令頭號要犯,不能再在西陽塅裡,公開露麵了。
女貞心裡焦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頂軟轎子,深夜將女貞送到孃家吉祥寺。我姑奶奶瞿香,看到寶貝孫女,臉色寡白寡白,臉上的顴骨露出老高,瞿香撫摸著女貞冰冰涼涼的小手,心疼得不得了,說:“啊喲咧,女貞,我不曉得你,吃了多少苦呢,弄得自己,像個猴婆子一樣的,你這條小命,還要不要咯?”
奶奶的話,讓女貞感覺到特彆溫暖,女貞順勢將頭,倒在奶奶的懷裡,說:“我是個帶不大的孩子呢,奶奶。”
女貞的父親說:“女貞哎,你當真是雷大的膽子,昨天上午,警察還到了家裡來捉你呢。做好事,我現在就把你送到石花灣裡,你大姑媽家裡去。你到石花灣裡,千萬不要出來亂走,免得你奶奶,像和尚師傅念經一樣,時時刻刻念著你。”
一條小魚舟子,穿過冬日裡疏疏淡淡的月色,過了曾家排上,過了白鷺灣,便是石花灣。
我姑奶奶瞿香,雖說年紀大了,但腿腳還健好,閒不住,柱著老黃藤做的柺杖,顫顫巍巍,過了永濟老石橋,走到杉山街上,在李八醫師的徒弟,根九鬍子開的百草堂,買了當歸、川芎、白芍、熟地黃、人參、白術、伏苓、炙甘草。叫兒媳婦肖氏,殺了一隻肥壯的菊花雞婆,用一個陶土做的沙窩鍋子,燉熟,提著沙窩鍋子,嚷著要給女貞送過去。
女貞的母親說:“娘哎,你做點好事修點德咯,那麼大的年紀了,萬一摔一跤,沙窩鍋子摔破了,雞肉和補藥渣子,倒在灰塵裡,還能吃嗎。你老一片好心,恐怕是白費了呢。”
瞿香說:“兒媳婦,你講得有道理,我不去石花灣了。那誰去呢?”
剛好二木匠來了,我姑奶奶曉得,江籬是剪秋的第二個兒子,這個人,還是蠻靠得住的。
女貞的父親,帶著二木匠,到了石花灣。女貞大姑母的家,在一個四麵環山的窩窩裡,四周鬆柏翠竹環繞,外麵的人,根本不曉得,這個野地方,還住了一戶人家呢。
見了女貞,二木匠說:“女貞,總算把你盼回來了,什麼時候,我們殺到龍城縣去,把我枳殼大伯伯搶出來?”
女貞說:“白田的連翹送來了情報,說我大舅爺爺,暫時沒有危險。現在,我們最關鍵的事,是查清地榆這個人,或者地榆身邊的哪個人,當了內奸?”
“我若是曉得誰是內奸,我一開山斧,劈開他的野藠頭腦殼。”
“二木匠,你隻曉得喊打喊殺。內奸的的額頭上,沒有寫著內奸兩個字,不去深入調查,怎麼發現得了?”
“好呢,女貞。走路,打架,算我的。”
“二木匠,你去白田,告訴連翹,讓他想個辦法,接觸到我大舅爺爺,問清楚,是誰通知他,去天王寺的?”
二木匠江籬,走到白田鎮,將女貞的話,原原本本告訴連翹。連翹問:“江籬,龍城縣監獄裡,我們沒有內線,怎麼辦?”
二木匠說:“女貞說過,西陽塅裡的閹四,外號閃電刀,原來是個劊子手,現在改了行,做獄卒。女貞要你想方設法接近他。”
連翹穿過一件灰布長衫,戴著一副小小的墨鏡,背上背著蛇皮蒙的二胡,腰中的布袋子裡,滿裡算卦的長牌,右嘴角上黑痣,長著三根寸來長黑毛,不風自飄。
連翹帶來的黃毛青年,一副街痞子打扮,遠遠跟在身後。
連翹走到雲門寺,前來接頭的地下黨員說:“龍城縣監獄裡,那個劊子手的堂客們,正在狀元坊李八醫師的百草堂,抓中藥,你快點過去,接近他。”
連翹對身邊的黃毛說:“你年紀輕,跑得快,扮作歹徒,先去盯住閹四的老婆。”
眼看天色黑了,連翹大步流星,趕到狀元坊。到了李八醫師的百草堂門口,連翹趕忙將墨鏡戴上,探路的竹棍子亂點,扮作一個算命的瞎子。
連翹走進李八醫師的藥店裡,大聲喊道:“八神仙,八神仙,你忙得過來嗎?”
李八醫師聽到有人喊八神仙,心裡自然舒舒服服。手裡捏著等子稈,右手抓著剛稱過一把紅花,分作四份,倒在四張燒紙上。問:“閣下是哪一位?”
“屏花塅裡的鐵運算元,連翹,你不認得嗎?”
什麼鐵運算元,泥運算元,李八醫師根本沒聽到過這個名號。不過,李八醫師作為一個老江湖,依舊說:“久聞大名啊。”
連翹見抓藥的女人,隻有三十多歲,身體好好的,抓的中藥,卻是治療跌打損傷的紅花、桃仁、秦艽、獨活、三七、柴胡、白芷、大黃、瓜簍根,甘草。連翹便說:“這位大嫂子,你家裡沒有人受傷,你胡亂抓藥乾什麼?”
矮矮胖胖的大嫂說:“我抓我的藥,關你屁事?”
大嫂子的話,不說不打緊,一說話,便把家鄉的口音暴露了。連翹曉得,這個大嫂說話的口音,和剪秋、枳殼大爺一個樣腔調。
大約是站久了,胖大嫂想到外麵搬椅子進來坐,剛走到門外,看見一個長著黃毛的街痞子,死死地盯著胖大嫂。那不懷好意的目光,嚇得胖大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趁胖大嫂還在外麵,李八醫師悄悄地說:“鐵運算元,這位大嫂,她是龍城縣監獄劊子手閃電刀閹四的堂客,你若不想尋死的話,你千萬莫去招惹他。”
胖大嫂抓好藥,付完錢,急匆匆地走了。走到拐角上,又遇上那個長著黃毛的街痞子,遠遠地盯著自己。
胖大嫂心裡慌慌,忽聽有人說:“大嫂子,快朝我這邊來。”
胖大嫂抬頭一看,原來是那個算命的老瞎子。老瞎子摘下墨鏡,現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連翹說:“我是想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早被人盯上了呢。有個黃毛小痞子,追著你走了老半天,你還不曉得嗎?”
胖大嫂被那個長著黃毛小痞子,嚇得不輕,連忙說:“那個人,是個扒子手?還是一個強盜呢?”
老瞎子說:“一個扒子手,一個強盜,有我在,都不足為懼。我仔細觀察過,那個人,腰上有個**的東西,可能是一把手槍呢。所以,我猜測那個人,可能是個特務。”
“特務?特務是乾什麼的?”
“特務是上麵派下來的暗探,專門監視有反叛跡象的下級工作人員。”連翹說:“隻怕你家裡的男人,閃電刀閹四,危險了。”
“你怎麼曉得,我男人是閃電刀閹四?”
“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我最好的朋友,是你們西陽塅裡的枳殼大爺,枳殼大爺與你家的閹四,以前,應該有點交情。”
“啊?!”胖大嫂嚇了一大跳:“那我怎麼辦?”
“胖大嫂,你莫急,也不慌,我自有辦法,收拾那個黃毛小痞子。”連翹說:“現在,我的任務,是平平安安把你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