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說話不腰疼 第298章 逼婚
彆看我大爺爺枳殼天生神力,挑著兩百多斤的擔子,像沒事一樣,其實,我大爺爺隻是右肩膀能挑。不曉得具體原因的鄉親們,看我大爺爺挑擔子不換肩膀,驚訝得吐舌頭。
油麻衝的太公山上,被我大爺爺和二爺爺開墾為一級一級的梯土,每年都是花生、芝麻、綠豆、茶豆輪著種。
過了芒種,梯土裡的鐵線草,白毛爛草,狗尾草,菖蒲草,像是得到了神助,一個勁兒地瘋長,拔掉一層,隔不了六七天,雨水一下,另一層又長出來。
我大爺爺毫不嫌棄,這些嫩草喂魚,就像大人們喝米湯一樣,吃得一點不剩。
我大爺爺枳殼,正站在下鴉雀塘的石碼頭上,將嫩草根蔸上的泥漿清洗,我大姑母金花十一歲的兒子芡實,跑過來說:“外公,外公,我爺老倌子叫我喊你,快點到我家去一趟。”
我大爺爺問:“芡實,是不是孃老子又發神經了?”
“是咧是咧。我孃老子尋死尋活,逼著我姐姐公英,去三十裡路遠的褒忠山去相親。”
“褒忠山?那個地方,是個屙屎不生蛆的窮旮旯。你娘怎麼忍心,把公英往火坑裡推?”
“外公,我也講不清楚。”芡實說:“我姐姐公英說,如果硬逼迫她嫁到那大山溝裡去,她也不想活了。”
我大爺爺將嫩草洗完,雙手潑著水,水波將嫩草推到水塘中央,然後洗儘腿上的泥巴,放下褲腿,站在塘堤上,眯著眼睛,看著一群草魚,將嫩草拖到水下去。
我大爺爺回到添章屋場,放下扁擔、箢箕、鋤頭、鐮刀,趿上一雙舊布鞋,就往響堂鋪街上走。
響堂鋪厚生泰藥店的掌櫃厚樸痞子,一個人坐在對麵的拴馬樁上磨牙齒,見我大爺爺到來,說:“盟弟哎,你家大妹子金花,到底造了多大的惡孽?以前,她是西陽塅裡最聰明的人;如今,糊糊塗塗、瘋瘋癲癲,像一塊豬板油,怎麼得了啊!”
“唉!我不曉得勸過她上百次,還是上千次,她孃老子慈菇的死,和她一點不相乾。可她呢,總把逼慈菇自儘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攬,我曉得她,活得好苦好苦。盟兄,你是個醫生,你幫個忙,給他下幾味中藥咯。”
“盟弟,心病還得心藥治,我是無法給金花開中藥單子的。”
我大爺爺走到我大姑爺常山家裡,常山坐在大門口的木旗鼓上,唉聲歎氣。見我大爺爺過來,喉嚨裡響動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我大姑母金花,躺在靠近小圳巷子邊歇房裡的屏風床上,咒娘罵老子。
我大爺爺說:“金花,爺老倌來看你來了,你先彆罵人,安靜一下,好不好?”
金花說:“爺老倌,我怎麼安靜?公英長大了,翅膀子硬了,想起飛呢,哪裡還肯聽我的話?”
“金花,有話你慢慢說。動氣則傷肝傷脾胃,你懂的。”
金花的語氣軟下來,說:“澗山那邊,有個媒婆,給公英介紹一個物件,是翻江過去十裡,褒忠山的人,雖說家裡條件一般般,那個男子,五官端正,人品資格更沒有疵瘕。”
“金花,我問你,為什麼要把公英嫁得那麼遠?在西陽塅裡挑一戶中等收入的人家,衣食無憂,不好嗎?”
“不好,不好,一萬個不好,女兒就得遠嫁。”
“你說個道理咯。”
“道理?當年,如果我遠嫁了,我孃老子過小年,就不會到我家裡來磨米粉,就不受怨氣,回家後一條棕繩子吊死。”
“金花,我不曉得和你說過多少次,你孃的死,與你無關,你為何這樣偏執?”
“爺老倌,你不曉得,我孃老子死去快十年了,她老人家倒好,天天晚上,鑽到我的夢裡來,要我還她性命。”
“你孃老子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怎麼會向親生女兒索命,是你想多了!”
看爺老倌發火,金花隻好閉嘴。
我大爺爺踱到後院裡,公英依著梧桐樹坐著,無聲地抽泣。
“公英,先彆慟氣,你放心,你的事,外公幫你做主。你有什麼想法,先和外公說。”
公英停止哭泣,說:“外公,你曉得我的家庭情況,我奶奶呢,一年前上了床,拖不了多少日子了;我母親神經兮兮;我父親老實巴交,雖說做點小本生意,也難以維持這個家;我弟弟芡實呢,頑劣,更不懂事。我若是嫁遠了,誰來照顧這個家呀。再說,我看那個男子,雖然一臉的憨厚,但不怎麼聰明,我嫁過去,還不是跳進火坑裡?”
“公英,外公曉得,自從孫中山武昌首義之後,講究男女平等,戀愛自由。”我大爺爺細心細意地問:“你是想再等兩年,才嫁人吧?”
公英的聲音細如蟻喃:“外公,我確有這個想法。”
我大爺爺笑道:“我曉得,公英,你在等一個人。”
我大爺爺一說,公英頓時滿臉通紅。
我大爺爺又說:“外公是你親人,我曉得喜歡衛茅。不過,公英,你並不要過分焦急。再過一個月,春元中學的校長阿魏痞子,托我送一批學生去延安,中間必須經過長沙,我就找衛茅伢子,將你心事,說給他聽。”
“外公,你真是我的好外公。”公英說:“但是,我不曉得,衛茅喜不喜歡我?”
“這個事,你放心。上次我幫新河塅裡的白術買西藥,我見過衛茅,衛茅唯一念念不忘的人,就是你。”
“外公,我孃老子從中作梗,你有什麼辦法說服她?”
“公英,容我想想,總會想到一個完美之計。”我大爺爺說:“你孃老子糊塗,你不糊塗,你儘量對你孃老子好一點,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一味和你孃老子慟氣,事件就越來越糟。你說,是這個道理嗎?”
公英說:“我聽外公的。”
我大爺爺走到厚生泰藥房,對厚樸痞子說:“盟兄,你給金花開幾味安睡的藥,我準備做一場假法事,騙一騙金花。”
厚樸痞子拿著等子秤,稱了酸棗仁、遠誌、合歡皮、夜交藤四味中藥,用紙包好。說:“盟弟,囑咐公英,隨時觀察金花藥後的狀況,一有異常,馬上告訴我。”
次日,我大爺爺走到我姨奶奶慈茹家裡,對慈茹說:“姨妹,姐夫前來求你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我姨奶奶慈茹,比我大奶奶慈菇,僅僅小兩歲。兩姐妹,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青花瓷。
慈茹說:“姐夫,都是自家親戚,什麼求不求的?你這樣說,是不把我當親戚看待咯。”
“慈茹,我求你的事,有點難度呀。”我大爺爺說:“你曉得的,你姐姐慈菇九年前死去的具體原因。我大女兒金花,總以為自己害死了慈菇,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所以,越來越懵懂,越來越糊塗,越來越固執,越來越瘋癲。”
“姐夫,說了老半天,你到底要我乾什麼呀?我能夠幫得到的,絕不推辭。”
“慈茹,我要你扮作慈菇,在金花昏昏沉沉的時候,告訴她,孃老子慈菇,從來沒有怨恨過她,叫她放下心結。”
“這個…這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