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說話不腰疼 第308章 投奔延安(9)
我大爺爺走南闖北大半生,免不了要問路,或者打探訊息。我大爺爺曉得,有三種人不能問。
一是鼻孔朝天、喜歡擺架子的官僚、商人、市儈,不能問;二是濃妝豔抹闊太太、貴婦人,大小姐,不能問;三是年齡太小的孩子,不能問。
太原的汽車站在哪裡,我大爺爺和路通心裡,根本不知道。
路通說:“大爺爺,我去問一下路。”
路通看到一個腋下夾著個公文包的男人,便說:“先生,打擾您一下,太原的長途汽車站,在哪個地方?”
那個夾著公文包的男子,轉眼瞧著一臉疲憊的路通,冷冷地說:“愣春花,你問我乾嘛?老子沒功夫搭理你!”
路通雖不曉得愣春花是個什麼意思,但感覺是個貶義詞,應該和二楞子、二百五意思相近。
路通不死心,見一個穿旗袍、擎著紅油傘的女人走來,便說:“大姐,請問,太原的長途汽車站在哪裡?”
“瞎了你的狗眼,我有這麼老嗎?”
路通慌忙說:“請問小姐…”
“我是小姐?你娘纔是小姐,你奶奶纔是小姐!”
路通還想問路,我大爺爺說:“路通,我來問路。”
看到一個老婦人,蹲在篾織的圓盤旁邊,翻曬紙錢,我大爺爺走上去,問:“老人家,你曉不曉得,長途汽車站在哪裡?”
老婦人站起來說:“你要去哪裡?”
“我想去呂梁。”
“我孃家就在呂梁。年紀大了,想回一趟孃家,看看孃家的弟弟,可惜啊,走不動了。”
“為什麼呢?”
“我告訴你,去呂梁,隻有坐馬車,或者是坐11路車。”
“老人家,11路車,是什麼意思?”
“11路車,就是兩條腿走路呀。”
“到哪裡可以找到馬車呢?”
“老哥哥,你可以到鐘樓街、柳巷、橋頭街去租馬車。”
“謝謝老妹妹,再見了。”
“老哥哥,你先莫走。今天早上,我問過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告訴我,凡是問路的人,必須送上一杯茶水。這叫什麼積小善…哎喲,我忘記了後麵的話。”
路通說:“是不是積小善為大善,善莫大焉?”
正是,正是。積小善為大善,善莫大焉。”老婦人說:“我不曉得,善莫大焉,善就是善,為什麼要閹了?”
路通正想解釋,我大爺爺連忙用眼神製止。
老婦人端出一個陶壺,篩出兩碗澄黃的茶水,我大爺爺喝了一口,說:“老妹,這是連翹清涼茶,解渴,提神。再次感謝你了。”
我大爺爺和路通,先到最近的柳巷。
薑還是老的辣,和趕馬車的老闆談生意,路通再不敢造次,免得出洋相。
我大爺爺走到一個五十歲左右、滿臉絡腮鬍子、頭上戴著大鬥笠的漢子麵前,說:“兄弟,你的馬車,去不去呂梁?”
那漢子打量我大爺爺和路通一眼,問道:“去呂梁,太遠,中途必須在臨汾住一晚,今天是不行了。老哥哥,你確實要租馬車的話,你先到我馬車上,我們換一個地方說話。”
“為什麼?”
“老哥哥,你不曉得,其他趕馬車的漢子,都是二十多歲、三十歲的人,他們趕馬車,一心想訛人,多賺點錢。而且,趕馬車的時候,趕得比老北風還快,坐馬車的客人,不安全。”
我大爺爺和路通,坐到馬車上。趕馬車的漢子,不急不躁,將馬車趕到一棵大槐樹下,停下來,說:“老哥哥,我趕馬車的目標,隻想賺幾個小錢,養家餬口。我的價格,比他們便宜十分之一。你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回頭去問他們。”
“老弟,你曉得,你們趕馬車的人,賺的是幾個辛苦錢,當真不容易。”我大爺爺說:“我不要降價,隻求你將我們安全送到呂梁。”
“你們有多少人?什麼時候出發?”
我們有二十六個人。”
“啊喲,這麼多人,我得去邀幾個夥計才行。”趕馬車的漢子說:“老哥哥,天氣太熱,早晨和下午,才涼快。你住在哪裡?明天一大早,我和夥計們,趕到老哥哥住的地方,來接你們。”
“馬老闆,我們還沒有談好價錢呢。”
“你們不要講價錢!你們回頭去問其他的趕馬車的漢子。總之,我便宜你們十分之一。”絡腮鬍子說:“不過呢,醜話說在前麵,一路上的吃喝,住旅店,你們要承擔呀。”
我大爺爺說:“兄弟,你明天一大早,來悅來旅店接我們。價錢的事,我不會讓你吃虧的。不過,過了臨汾,我才付你三分之一,到了呂梁,我才能全部付給你。”
“好說,好說。”趕馬車的漢子說:“出門在外,貴在相交。我收你每個人三十五塊錢。”
我大爺爺和路通,連忙趕到柳店。西天最後一道紅霞,已變成一根紅絲線。
路通問:“大爺爺,我有點不相信,那個絡腮鬍子,值得你這麼信任嗎?”
路通有點不相信,說:“我去問問。”
路通見到一個年輕漢子,開口便說:“馬老闆,去呂梁,要多少錢一個人?”
年輕漢子瞄了路通一眼,大咧咧地說道:“我的馬車,可以坐六個人,每個人收費四十塊錢。如果沒有六個人,至少要收兩百元。”
“這麼貴?有沒有價錢講?”
“講什麼價咯!你愛坐就坐,不愛坐,一切免談。”
路通撒了一個謊:“租馬車的人,要後天才能到太原。我是來打聽行情的,到了後天,我再來找你。”
路通又問了第二個、第三個趕馬車的漢子,得到的答複,當真令人氣憤:“你不租車馬,老子懶得與你囉囉嗦嗦!”
我大爺爺回到悅來旅店,白芷眼淚汪汪,說,“大爺爺,大爺爺,不得了,當真不得了!長卿叫您老人家,快點過去,四個警察,圍住長卿,說是我們其中的一個女同學,是閻老西手下的一個軍官,私自出逃的姨太太!”
我大爺爺足足喝了一瓢水,抹去嘴唇上的水珠,說:“白芷,莫慌,莫慌。有大爺爺在,天還塌不下來的!路通,你能說會道,跟我走一趟。”
我大爺爺和路通、白芷,一路疾跑,跑到民生旅館的二樓上,見到長卿,正在幫警察們遞煙點火。
路通開口便說:“四位警察兄弟,咱們可能有點誤會了。”
瘦個子警察說:“什麼誤會?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說我們誤會了?”
彆的人,說一句謊話,通常要用九句謊話,才能圓前麵的那句謊話。路通唬著臉,問:“你們所說的,那個私自出逃的姨太太,她的老公,在哪個師?哪個團?那個營?”
‘’你是從哪個陰暗旮旯裡冒出來的貨?有什麼資格問我?”
“小心你的措辭。”路通說:“你們認識魯滌平嗎?”
“沒聽說過。”
“那我告訴你,魯滌平和閻老西,都是常凱申的封疆大吏。”路通說:“魯滌平的堂弟,是湖南龍城縣的縣長。我是閻老西手下,少將師長魯瀑平的兒子。請問,你們所說的那個私逃的姨太太,是不是我父親魯瀑平的手下?”
四個警察,本想訛幾個錢用。一聽路通的話,心裡慌得一萬匹三河馬,同時亂奔。瘦個警察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魯瀑平的兒子?”
“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我是魯瀑平的兒子。”路通說:“我隻曉得,前年,我父親在山西大飯店喝酒,幾個警察,有眼不識泰山,想來敲詐勒索。我父親性烈如火,二話不說,當場就拔出手槍,打死了一個警察。當天晚上,調來一個營,把警察所團團圍住。若不是閻老西出麵,我父親會殺死他們。”
這件事轟動一時。四個警察,當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