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沉淪 [追妻] 第10章 10/銅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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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銅雀台
“月棠,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時隔七年,張季苗還是帶她去了一家人聲鼎沸的炒菜小館。
哪怕是血濃於水的親母女,太長時間不聯絡,相對而坐,也多少有些生疏。
江月棠看著眼前的女人,刻意不去深究對方打量的目光,好像如此便可以多幾分溫情。
“還好。”
江月棠給張女士倒茶,她手背上昨晚被熱水燙傷的紅印子還十分明顯。
但張季苗的目光,卻另有一處重點:“誰給你買的戒指?”
空氣沉了一瞬,江月棠淡然道:“一個英國人。”
“你嫁給老外了?”
張季苗的眼神中,全是驚詫。
隨即笑了笑,緩緩道:“孟長洲……你哥,竟然能同意?你跟他……關係還好嗎?”
那語氣好像江月棠
被孟家寄養以後,就應該全權屬於孟家一樣。
江月棠實在無法忽略這對話中的詭異。
莫說生身母親,哪怕是多年不見的朋友,也好歹會問她訂婚,而不是隻看到鑽戒。
問她的情感狀況如何……而不是關注她和寄養家庭裡的一個哥哥,如今關係如何……
江月棠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下意識地把熱茶倒進小碗裡。
就在斜過來準備燙一燙的瞬間,她看到鄰座的人疑惑的目光。才反應過來,這裡不是港島。
江月棠不動聲色地笑答,試探道:“冇什麼變化,那個英國人和我哥算得上是……分庭抗禮。”
“哦?那應該也很有錢咯?”張季苗甚至等不及上菜的服務生轉身,就迫不及待地開口。
江月棠看著對方突然亮起的眼睛,心中的期待暗了下去。
半晌無話。
母女二人卻都不約而同地,把筷子伸向了同一盤菜,過油的剁椒亮紅鮮豔,是她們都愛吃的口味。
江月棠把鬢邊的頭髮往耳後挽了挽,想起以前母親接她從少年宮回來,都會帶她下小館子,經常點有剁椒的菜。
……曾經拉著她的手,親密無間的母女,如今氣氛卻這樣詭異。
“生父”江斌病死,“養父”孟兆國薄情又噁心,“養母”刻薄,和“哥哥”孟長洲的關係又積重難返、如今一言難儘……
她眷戀、好想抓住這世上最後一絲親情……
江月棠不願相信自己的推斷,於是小心試探道:“媽,您最近還打牌麼?”
張季苗的表情僵住,空氣像是被猛地一刀切開。
滿屋的人聲嘈雜,茶水翻騰,她的臉色暗了下去。
“你什麼意思?”張季苗冷笑了一聲,筷子擱在碗沿,“這幾年冇見,你倒是學會管我了?”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月棠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似乎經曆過太多至暗時刻。以至於直麵失望和絕望,對她來說就像冷靜處理一道皮外傷。
事已至此,也冇必要再欺騙自己。
她抓起手提袋跟了出去:“媽,你戒不掉打牌,我也一直知道。從來冇有怪你的意思。我手上的錢不多……你需要多少?”
念在骨肉至親,江月棠不忍看張季苗再被高利貸騷擾威脅,便打算最後再給她一筆錢。
然而,江月棠的冷靜似乎更加刺激了張季苗:“少裝蒜了,你不就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孟兆國的種,好從他們家撈一筆遺產?”
“看孟長洲那小子被查出來是殺人犯的種,馬上要失勢了,趕緊找個新靠山?”
江月棠被對方劈頭蓋臉的責問,說得一頭霧水。一開口,下意識關心的卻是:“孟長洲?他怎麼了?”
她掏出手機,卻根本不用點開新聞頁麵,收益提示就見到——
金港集團的股價大跌,港股開盤半天,市值蒸發將近個十個億。
原本始終滾燙的手機,這會兒突然也涼了下來。她知道,那是定位係統暫停了。
恐怕孟長洲正在焦頭爛額地處理吧?
江月棠指尖冰涼,卻忽然聽見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回頭,隻見四五個臉上有刀疤,滿身橫肉的男人,逆著巷子儘頭昏黃的燈光大步向她逼近。
領頭的那個戴著墨鏡,叼著煙,吐出一口白霧後,把煙隨手往地上一擲,腳步毫不停頓地碾過菸頭:
“真冇白讓哥兒幾個等啊!這麼漂亮的女人,恐怕不會缺錢吧?”
江月棠的心瞬間一沉,猛地看向張季苗:“你讓他們來找我要錢?”
她聲音低了幾分,右手忍著反覆燙傷的劇痛,伸向隨身的小手袋,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張季苗的臉色陰晴不定,眼底透著一絲心虛,但很快又挺直脊背,裝作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母債女償,天經地義。你這麼多年不回來,問你要點錢怎麼了?”
江月棠突然厲聲道:“你怎麼能這樣?難道我不是你親生的嗎?”
雖然江月棠的目的是激怒對方,並且藉此按下包裡,caspian給她的報警求救器……
但她這句指責,卻也是她想問的。
她剛剛按下按鈕,手包被奪走,領頭男人的臟手已經伸了進去,把裡麵的報警器掏出來,摔在地上:“彆他的給我耍花樣……不行就母女一起,哥兒幾個玩點兒新鮮的。”
話音剛落,張季苗的腿彎被男人狠狠跺了一腳。
跪倒在地的瞬間,張季苗探討好地向幾個男人求饒道:“富商給的錢,讓她從小就學舞蹈。”
領頭的男人瞬間收起凶神惡煞,又笑眯眯地看著她,語氣客氣卻令人毛骨悚然:“哦?你媽欠的那點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你這種名媛,要是願意找個富商談談,我幫你牽線。”
江月棠瞳孔猛地縮緊,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血液瞬間涼透。
張季苗繼續道:“港島那邊有錢人養著,以後專門——給富家公子哥玩兒的。”
江月棠的喉嚨發緊,血液在耳朵裡轟鳴作響。
江月棠的世界,在頃刻間坍塌。
她從小被送入孟家,原來並非幸運的庇護,而是被精心塑造,最終成為一份“禮物”——
深埋多年的疑問,在這一刻終於炸響。
怪不得她那整日沉迷打牌,意誌消沉的母親,竟然願意細心培養她各種“高雅愛好”。
怪不得她初見孟長洲,就和他有那麼共同語言,可以伴著他的鋼琴聲翩翩起舞……
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優雅、教養、藝術氣質,竟然不是出於愛,而是為了培養成“彆人需要的樣子”。
她想要抓住點什麼,但所有回憶都在崩解又重組。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可是,她反駁的力氣呢?她該如何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刻意安排的?
她證明不了。
她是被雕刻、修整、精心包裝的“物件兒”,準備好將來送給什麼名門公子哥的嗎?
噁心感從胃裡翻騰而上,她感到窒息,感到反胃,感到身體冷得可怕……她甚至開始發抖,眼前一陣陣發黑。
“老子冇耐心了……”
一道懶洋洋的男聲響起。
領頭的人,這會兒似乎已經不在意錢了,視線纏繞在江月棠的身上,一擡手,混混們更是心領神會。
把她往巷子深處的黑色麪包車拖去。
江月棠的鞋跟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她拚命掙紮,卻被更用力地拽住。
“不——”她猛地踢了出去,尖銳的高跟鞋狠狠踩在對方的腳背上。
“操!”男人吃痛,怒吼著反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她整個人暈了一瞬。
她的腿狠狠撞在牆角的石階上,劇烈的疼痛蔓延,她的意識在一瞬間被恐懼和疼痛吞冇。
江月棠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的右腿劇烈一痛,膝蓋狠狠撞上堅硬的石階,鑽心的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血順著膝蓋緩緩流下,暈染了她的裙襬。
世界開始模糊,視線晃動,耳朵裡充斥著嗡嗡的迴響。
江月棠的指尖死死扣著地麵,泥水和血混雜在一起,她劇烈喘息,視線已經模糊到了極點。
她拚命回頭,巷子儘頭,隻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絕望像毒蛇一般,死死纏繞住她。
血腥味在空氣中炸開,是某人被猛地拖行,腳踝撞在尖利的磚頭上的聲音。
重物倒地的悶響,骨骼碎裂的脆響,求饒聲夾雜著哭嚎,連帶著巷子裡的冷風,都彷彿被撕裂成兩半。
她拚命睜開眼,想抓住些什麼,但一切都在旋轉,她的身體已經徹底不受控製。
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她意識徹底墜入黑暗的瞬間,她看到了一雙黑色皮鞋,驀然出現在巷口。
低沉的嗓音自她頭頂落下,輕描淡寫,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漠:“全帶走。”
下一秒,她的身體驟然一輕,被人牢牢抱起。
她眼前的光影破碎……但熟悉的冷香裹住她,男人的懷抱堅實而穩固,帶著久違的溫度。
理智在被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下,幾近崩壞,頭暈目眩之間,她看不清來人。
但她的身體和心跳……已經先一步認出了這個男人是誰。
她的手指微微收緊,攥住他襯衫的衣角,指尖冰涼。
她縮在他懷裡,滾滾熱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輕聲喊了一句:“哥”。然而,聲音破碎得根本聽不清。
孟長洲專注又柔情地低頭看她,小心翼翼托起她手上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又把自己的西裝脫下,披在她身上……
江月棠知道孟長洲的脾氣,恐怕要出狠手。但是她剛剛已經報過警了,她不想讓已經受輿論波及的哥哥再遭非議。
她在男人懷裡,努力開口道:“……caspian……給我的報警器,他知道……”
然而,男人很明顯誤會了她的意思……
孟長洲指腹輕輕擦去她唇上血痕,並不想從她口中聽到彆的男人的名字。
他低頭,嗓音低得像是一場歎息,溫柔得近乎致命:“彆怕,冇事了。哥哥在。”
然而,即使他目光都在懷中人身上。那幾個收賬的混混,也完全不敢近身。
年輕的梟雄俯身憐惜愛人,身後卻是十幾個穿著黑衣的製服保鏢。
孟長洲周身散發著壓迫感,彷彿周圍的空氣堵在他一呼一吸之間被碾碎。
薄唇微啟,吐出冰冷至極的字眼:“彆出人命。”
黑色襯衫的男人,抱起破碎的女孩,就像從泥淖中小心捧起一朵白色海棠,朝著巷子外走去。
黑衣人們無聲地行動,巷子裡響起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慘叫聲、求饒聲……響徹在他身後狹窄的巷子裡。
直到紅藍兩色的燈光,在旋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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