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蟑真人 第164章 蟬生冠首弈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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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丹修士,何其尊貴。

壽元平添五六百載,體內孕育本命真寶,神通過玄,法力通天。

公孫青修的,還是三十六道則中最為詭異幽邪的咒道。

按理說她不該死。

咒道施法,須有次序,先引因果,再定惡緣,然後才能隔地咒殺。

這套術法並不複雜,對金丹修士而言,不過小事一樁。

可陳根生那隻蜚蠊,未入幻夢蠶之境時便已狡詐非常,何況如今?

他殘忍到從不給彆人一絲機會。

據傳,當日有修士達大圓滿後晉入金丹,悟得生存道則其中之一。

此人悄悄躲在一旁,觀看此戰。

風雷元磁山被巨大電網籠罩,九十九隻黑跳蚤結成天羅地網,雷光交錯,山頂成了寂滅雷池。

不管公孫青神通多大,有真寶護身,在那純粹的毀滅之力前,都沒用。

據說,公孫青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被雷霆轟成飛灰,不能再生。

又說,她用了很多保命手段,死之前拚著用歸童咒,咒殺了陳根生,讓陳根生變成了孩童。

真相,已消逝於歲月長河之中。

師門之戰告一段落。

公孫青來時委屈,去時無聲。

隻留下一具被雷法轟成渣的茼蒿,孤零零地躺在山頂那塊被雷劈了千百年的奇石旁邊。

詭異的是,赤生魔沒有出現。

那個口口聲聲說要為妻子複仇的江歸仙,也未曾現身。

他們就這麼看著自己悉心培養的一枚棋子,被另一枚失控的棋子,碾成了齏粉。

風雷元磁山自此沉寂了很多年。

久到那根茼蒿徹底風化,與腳下的黑土融為一體。

青州,雲霧繚繞的山巔。

崖邊那方石桌,依舊一塵不染。

麵容模糊的赤袍人安坐著。

“青丫頭死了,眼下你我折了個還算聽話的徒弟。”

江歸仙的虛影端起茶盞,湊到唇邊輕淡了一口。

“死不足惜,根生還在,如風也還在。”

“李蟬如今是一介凡人,金丹儘碎,已是廢子。”

江歸仙的語氣裡,不帶半分惋惜。

赤袍人笑嗬嗬。

“你可知,青丫頭為何會去找根生?”

“她為何明知根生得了你的雷蚤母蟲,還敢孤身一人去那風雷元磁山?”

江歸仙斟茶的動作未停,顯然也在思索此事。

“近來我出了一趟橫屍山脈,倒也沒注意這裡,隻當是那丫頭自視甚高,又急於在你我麵前邀功,這才失了分寸。”

赤袍人輕輕敲擊著石桌桌麵。

“青丫頭去尋根生,本就不是為了找陳根生鬨事鬥法,也並非奉你我之命。她是中了李蟬的幻夢蠶,那風雷秘境從山下到山上,每隔五百丈,便有一隻幻夢蠶。”

“夢裡,怕是你我二人齊齊現身,命她即刻前往元磁山頂。”

“李蟬竟能算計至此?”

“他不止算計了青丫頭,也一並算計了你我。”

“青丫頭臨死前,對根生施了歸童咒。”

“李蟬料她性情剛烈,若被逼至絕境,必會動用此等咒殺之術。”

“他借公孫青之手,更將自己與陳根生,一並從你我棋盤上,暫時抹去,現在師兄弟,一個凡人,一個孩童,我何處尋?”

江歸仙搖了搖頭,也未有半點驚訝。

“真是通天的偷子。”

“李蟬此舉,倒是給了根生一段無人窺伺的時光。”

“你由他去?”

“不。”

赤袍人搖頭。

一個字。

雲海靜,山風息。

他緩緩轉身,麵對江歸仙的虛影。

“你那樁事,我已替你了一半了。”

“昨日我讓如風去了一趟靈瀾國施法,陳青雲已經身死道消。”

江歸仙輕輕頷首,算是回應。

“如此便好。”

赤袍人又長長一歎,將話題轉回。

“李蟬為了瞞住我,甚至在洗魂池刻字,用蠱騙他道侶,現在解為凡人,根生又中了歸童咒,怕是一時半會兒難見蹤影。”

“難尋。”

江歸仙卻是否認。

“為何難尋?”

“他以為,舍了金丹,成了凡俗,就能跳出這盤棋?”

“他以為,變作孩童,跟了師兄,就能重新活過?”

“李蟬不懂根生,那隻蜚蠊就算變成蟲卵,骨子裡也刻著一個吃字。”

“我的事,已了。”

赤袍人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投向無儘雲海,輕聲開口。

“你的事了了。”

“我的事才開始,如風這事,有勞你多多上心了。”

江歸仙的虛影此時哈哈大笑。

“你這主念,修行厲害,動腦子一般。”

赤袍人聞言也笑。

“我就是愚鈍才需要你,不然化你出來作甚。”

“人心最是無趣,七情六慾,繁瑣至極,算計來算計去,不過是為了些許微末的好處。”

“若非我早已厭棄此道,又何須將你斬出,替我去這凡塵俗世,曆經一遍愛恨嗔癡。”

江歸仙看著自己那虛幻的手掌,許久才發出一聲輕歎。

“莫要再提這些了。”

他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

“我活得太累了。你儘快化神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赤袍人沉默了片刻。

“說來這四名弟子,如今死的死,廢的廢,跑的跑,倒也是一番光景。”

“你既在凡塵俗世走過一遭,曆過那愛恨嗔癡,想必看人比我透徹。”

赤袍人抬起眼簾。

“你來給這四個徒兒,排個座次吧。”

江歸仙虛影皺了皺眉。

“倒也好排。”

他的指尖,先是停在了最末尾的那隻茶盞上。

“青丫頭第四。”

“她最是聽話,也最是無用。這等心性做個看門人尚可,想成氣候卻是癡人說夢,死了也不足惜。”

江歸仙的手指,又移到了倒數第二隻茶盞上。

“根生第三。”

赤袍人驚訝開口。

“為何根生才第三?他得了你的雷蚤母蟲,一身魔軀堪比金丹,放眼青州同階,確無敵手。這般看,他當為翹楚。”

江歸仙喃喃道。

“不穩。”

“給他山,他吃山。給他海,他吃海。隻受果腹之慾驅使,極易失你我管控。”

“他殺青丫頭,非因恨怨,隻是當時煩餓,就隨手殺之,如今與凡俗虎豹食人無異。”

江歸仙說完,手指又向前挪了一位,落在了第二隻茶盞上。

“如風第二。”

“一爐廢丹,不染因果,心思純粹。你讓他殺陳青雲便去了,此等心性最適合做你我手中快刀。”

赤袍人聽完,沉吟片刻。

“那為何,他還不是第一?”

江歸仙手指落在了第一隻茶盞上。

那隻茶盞,已經空空如也。

“蟬兒第一。”

赤袍人驚訝。

“啊?為何?”

“他已是廢子,金丹儘碎,淪為凡俗,壽不過百載,與螻蟻何異?他壞了你我大事,將根生這枚棋子帶離棋盤,更是罪無可赦。你為何將他排在第一?”

江歸仙的笑聲裡,似有欣賞推崇,亦有感慨。

“你隻看到他壞了你我之事,卻未看到他是如何壞的。”

“他算計了所有人。以自身為餌,金丹為注,自二十年前萬丹塚起,便佈下這場幻夢之局,硬生生從你我棋盤上,偷走三枚棋子。”

“青丫頭修咒道,自以為通曉因果,至死都以為是奉了你我之命。”

“根生自詡狡詐,嗜殺成性,卻甘願中了那歸童之咒,變作孩童,隨他而去。”

“他這一手偷的是你我的算計,是這既定的因果。”

江歸仙端起屬於李蟬的那隻空盞,對著虛空,遙遙一敬。

“茼蒿、丹藥、蜚蠊、蟊賊。”

“茼蒿隻知順從,丹藥隻知修行,蜚蠊隻知噬咬。”

“唯有這隻蟊賊,他想的,卻是如何跳出這口鍋,如何掀了你我的桌子。”

“雖金丹碎了,可他也成了。”

“這等心性手段,他不為第一,誰為第一?”

江歸仙閉目沉思,神識傳入赤袍人識海。

“不過這隻是排名座次,若論誰日後走得更遠,我以為,隻會是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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