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真人 第223章 高天卷軸叩諸途
夜色陡裂,如錦緞遭利刃裁斷,露出暗沉的縫隙。
那亙古巨獸將偌大頭顱托出海麵,海霧繚繞其周,更顯身軀磅礴。
螢照嶼殘存修士,此刻儘聚於島心,雙目失神地凝望著那對遮天蔽日的玄色上顎。
這非術法相較,亦非刀劍相向。
這是人力難抗的天禍,是註定降臨的災厄!
是眾生難逃的浩劫!
是凡人麵對神明時,那種無力…
“跑!”
早已崩潰的修士們作鳥獸散,可他們能跑到哪裡去?
整座島嶼都在這怪物的陰影之下。
高天之上,雲層之間。
李蟬單手提著一個人的後領,任由那人在空中手舞足蹈,雙腳亂蹬。
“師尊真身在此!師尊顯聖了啊!”
趙盼兒狀若失魂瘋魔,涕淚滂沱沾濕衣襟,臉上不見半分害怕。
唯有深入骨血的狂熱,既變態也病態。
他伸著手,拚命想朝著下方那頭巨物抓去,可他築基期的修為,此刻卻連禦空都忘瞭如何施展。
“讓我下去!我要拜見師尊!我要成為師尊的一部分!”
李蟬瞥了他一眼,鬆開手,趙盼兒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朝下墜落。
可下墜了不過百丈,一股無形的力量又將他托住,讓他懸浮在李蟬的腳邊。
趙盼兒對此渾不在意,隻跪在虛空之上,朝著下方那具血肉巨獸,一遍複一遍瘋狂叩首,額頭撞得虛空似有震顫。
“師尊!師尊啊!”
“蜚蠊道君……
絕不會錯……
師尊……
徒兒在此啊!”
他兀自喃喃,淚水、涎水自嘴角蜿蜒而下,整個人沉溺於癲狂的臆想中。
李蟬不再理他。
隻因那血肉蜚蠊,張開了它的口器。
首當其衝的,是那些四散奔逃的修士。
他們的護身法寶,他們的防禦陣法,在這股力量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人被從地麵上硬生生撕扯起來,卷向半空,彙成一道由血肉和絕望組成的長河,沒入口器之中。
緊接著,是島嶼上的建築。
坊市、洞府、屋舍,連同地基,被整塊掀起,在空中分解成碎石與木屑,被吞噬殆儘。
最後,乃大地自身。
螢照嶼的堅岩、濕土,悉皆剝離崩解。
那頭血肉蜚蠊並不是在進食。
他欲強縫整島!
連同島上眾靈,入己之軀。
這纔算血肉巢衣,施展大成!
當最後一塊礁石也被吸入口中,海麵上那巨大的漩渦開始急速收縮。
不過十數息的功夫。
海麵恢複了詭異的平靜。
螢照嶼,從這片海域,被徹底抹去。
李蟬一把抓住還在虛空中磕頭的趙盼兒,身形一閃,消失在天際。
萬丈深海處。那可噬島嶼的血肉巨獸,漸向下沉。
其間持續向內收縮、折疊。
末了。
堪比山嶽的血肉巨物,重縮作小蜚蠊輪廓。
陳根生蜷身懸於暗黑深海,宛若未出世的胎蟲。
體表非複血肉模糊之相,已覆暗紅角質,如甲殼般堅韌。十節腹甲,已然歸一。
轉瞬之間,他體內諸般靈力氣血神魂,皆向丹田狂然塌縮。
他要融屍蟲同體的萬千駁雜,並著那被吞的島鍛為一體。
成就一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蟲丹。
意識,好像漸漸模糊了。
他陷入了昏迷。
雲梧大陸之上,非是瓊樓玉宇,也非仙宮神殿。
此地隻是一方懸於虛空的白玉平台,不見邊際。
四道身影,玄穹、燼離、元朔、清玄四人都懶散地坐著,圍著一張石桌,桌上清茶尚溫。
玄穹身著玄色道袍,麵容古板,正端杯細品,司人道九則考覈。
對坐的燼離邪氣相透,翹腿撥弄黑色骷髏玉簡,掌詭道十一則緝查。
此刻左首的元朔算盤劈啪響,桌堆小山般賬本,管生存道八則生存借貸,每筆皆經其手。
而右首的清玄哈欠連天,伏桌以指畫圈,掌感悟道八則,萬年難開張一次。
清玄嘟囔著,聲音裡滿是倦意。
“又萬年太平,我這感悟道差事,怕是此界最閒。”
“下麵那些修士,誰會想不開來修感悟道送死呢。”
燼離嗤笑一聲,將那骷髏玉簡拋了拋。
“你那兒是清淨,我這兒可是熱鬨非凡。殺人奪寶,煉屍控魂,花樣百出,比看戲還有趣。”
元朔大歎一口氣。
“我這千年內爛賬也是不少!今天有幾個走氣運道的,怕是透支了全族的運數,現在還欠著天道一屁股債,害我這賬本又厚了幾分。”
玄穹放下茶杯,正要維持一下此地的肅穆。
就在此時。
整座白玉平台微微抖動了一下。
懸於平台中央,那麵映照周天世界的水鏡,竟毫無征兆地變得一片血紅。
一道赤金卷軸,從水鏡中衝出,砸在了四人中間的石桌上。
“什麼情況?”
清玄啊的一聲,點向那赤金卷軸。
卷軸嘩地展開。
其上浮現血色大字,正是下方修士向諸道發起的叩問。
叩問人道:體、丹、器、陣、符。
叩問詭道:殺、奪、毒、蠱、蟲。
叩問生存道:氣運、問、偷、謊言。
觀至此處,玄穹、燼離、元朔三人的神情,已非古怪二字可概。
四人皆好奇,麵麵相覷間,反倒生出幾分趣意。
“我們今日尚未到履職的時間,竟輪得到他來叩問?不該是我們問他?”
隻有清玄氣得身軀亂顫,急聲道。
“為何不選感悟道?我這十萬年的指標本就遠遠不夠,感悟道十萬年間,竟隻得了一個修士!”
此時又浮現血色大字。
叩問感悟道八則,我全都要。
“………啊?”
四人對視,大眼瞪小眼,八目相對間滿是侷促,忙不迭各回崗位。
一身揮之不去的當值氣息,粗陋得藏都藏不住。
仙人居然也是要點卯,要供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