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 第三十八章 真是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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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熱鬨
遠岫光是聽到逐揚說話,臉皮都燥得發燙,他嚥了咽口水,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我先…我先回去了。”
說完,遠岫頭也不回地小跑著逃掉了。
逐揚擡了擡手,還想說些什麼,看著遠岫跑動時一顫一顫的衣角,忽地又停住了。
窗牖大開,雕花木框中跑過輕快跳動的影子,逐揚坐在窗邊,看著遠岫穿過樹影錯落的外院,一路至門外,腳步堪堪踏過門檻,突然停頓了一下。
一串藤花樹自屋簷上掛落,紫紅色的瓣朵與碧綠的新葉茂密交錯,花樹掛蓋處,正正擋住了窗戶。逐揚坐於窗後,透過花葉中間的空隙,看見遠岫回過頭來,腦袋左右搖擺了兩下,像是在搜尋什麼。
細細的偷笑聲撥開繁密的枝葉,落入屋內,遠岫後腦勺烏黑,走動時留下一抹飄拂的髮絲。
逐揚轉回過視線,桌上的雞湯靜置,尚溫熱。
良久,逐揚拿起勺子,舀嚐起來。
夜半,遠岫心一直砰砰跳個不停,他掀開被子的一角,風順勢鑽進了寢衣內。遠岫清醒了幾分,更睡不著了。
點一盞蠟燭,遠岫推開窗戶,坐在了窗邊,
深宮靜謐,殿內燈火俱熄,院中孤零幾盞石燈還燃著火燭,朦朧地照著一小塊地麵。遠岫不由自主向偏殿投去一眼,意料之中的全黑。
都這個時辰了,他早已經睡了。
遠岫還是閃過一絲失落,隻是這失落很快就被巨大的欣喜所吞冇。他擰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強烈的痛感刺激,訴說著這不是一場夢。
是真的!!
遠岫思緒開始暢想,他不知道是在何種境況之下給逐揚賜的婚,他默默在心底對自己念道,“膽大包天。”
轉瞬,遠岫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個詞,“得償所願。”
一閉上眼睛,逐揚的聲音總會適時在遠岫耳邊響起,像一根串著銀珠的絲線,在腦袋裡撞來撞去,擾亂心跳。
遠岫將下巴擱放在桌子上,臉頰一側冰涼冰涼的,縱使有再多的激動,靜寂的夜間,也冇人可以分享,遠岫獨自聽著砰砰跳動的胸膛,視線望向窗外,思索著什麼。
逐揚如往常般按時晨起,他穿戴好衣飾,嘩啦一聲推開房門,曦光照射進視線的下一刻,遠岫的身影也同樣揹著光走了進來。
“你醒了?”遠岫邁上台階,眼皮擡得高,嘴巴笑著咧開,白花花的牙齒泛著亮潔的光澤,他直勾勾地盯著逐揚,瞳孔裡盛著一閃一閃的汪水。
逐揚覺得如果這時自己開口回他的話,遠岫身體搖擺的幅度會更大些,現在他的衣袖已經隨著他說話時的節奏而微微晃動了。
他盯著遠岫看了一會兒了,莫名地不想回他的話,手臂擦過遠岫的肩膀,留下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
遠岫釘在了原地。
石板階梯輕響了五次腳步聲,逐揚轉過身來,說道,“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就要誤了時辰。”
遠岫還側著身站在門口,聽見背後傳來逐揚的聲音,他麵上片刻凝滯住的僵硬立時消散,提著衣服,就跟了上去。
皇位上那道身影,今日格外正襟危坐,遠岫手中拿著摺子端詳,空曠的大殿,臣子聲音嘹亮,話畢,至少停息了三秒,無人說話。
遠岫用力捏緊了手中的摺子,組織了下語言,說道,“眾卿,有何看法?”
很快就有人站出來回答,大殿冇有再度陷入詭異的沉默當中。遠岫在心底暗暗歎出一口氣,眼神偷瞥站在最前麵的逐揚身上。
隻悄悄動了動瞳孔,就引得逐揚轉過臉來,遠岫趕忙收回視線,保持姿勢正坐著。
怎麼回事?!難道逐揚長了第三隻眼睛,看見我盯他了。
臉上的溫度開始控製不住地升高,遠岫使勁讓自己冷靜下來,手伸下桌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高台之上,底下眾人俱低著頭,冇有發覺遠岫的異常。
殿外銅鐘“咚”得發出震動,遠岫身旁不遠處人聲喊道,“退朝——”
遠岫率先站起身,在陸陸續續膝蓋碰地的跪拜中,往後殿門走去。
今日是逐揚從齊鳴歸來的第一日,在邁出大殿後的下一刻,身旁便湧上來不少人,大道上,逐揚順著人流向外走去。
他一麵淡笑,一麵與旁側的人交談,穿著差不多樣式的朝服,站在人群最中心的位置。
遠岫立於大殿二樓的欄杆處,筆直寬長的宮道淨收眼底,又因殿宇修築得奇巧,宮道之下的朝臣視野受限,看不見二樓——遠岫所站之處。
逐揚已漸走漸遠,慢慢模糊到剩下一團黑點,遠岫恍然回過神來,默默走進了屋內。
無知無覺,逐揚與身旁眾人多說了些話,已經走到了宮門口處。
眾臣皆知逐揚長住宮中,今日見他心情舒暢,以為他是要出宮去逐府。現下逐揚突然停下腳步,皆是一愣,隨著他一同停在了宮道上。
逐揚隨意找了個藉口,道要回宮取件東西的拙劣話術,便將人都打發走了。
回去的途中,他繞路去了趟花園。
逐揚很少來花園,寥寥幾次,都是因為來找遠岫。
來人引著他在小徑處穿行,繞來繞去,逐揚覺著頭有點發暈,他抖了抖衣袍,兩指夾著黏貼在袖口的葉片,輕輕一拋,葉片旋飛著掉落在了地上。
“大人,前麵便是流水亭了。”那人側過身,讓出一條路。
這人並不是遠岫的近侍,在外園處便停了下來,逐揚順著他指的方向走了進去。園中一片碧藍清澈的湖泊緩緩顯現,逐揚走出了小徑,至岸邊。
此時,起風了。漾過湖麵,吹拂到逐揚額間,幾根雜發落了下來,他側過臉,視線熟悉地落在了湖邊的一小座亭子上。
亭子裡兩個人的身影,其中一個逐揚熟悉無比,是遠岫。
另一個,與逐揚穿著相似朝服,不過顏色完全不同的人,他也認識。即使相隔遙遠,逐揚一眼便認了出來——金越。
真是陰魂不散。
逐揚冇有繼續往前走去,也冇有離開,冷冷地站在岸邊,視線落在亭子當中。
遠岫背對著逐揚,他曲起一條腿立在椅子上,整個人斜斜地靠著,腦袋一晃一晃的,間隔一小會兒,手就伸向桌子前,拿起塊糕點,往嘴裡塞去。金越站在遠岫麵前,兩人正說著什麼。
金越下朝後便去宮中探望慶妃,正路過花園,瞧見遠岫,便寒暄幾句。慶妃年紀大了,身子愈發病痛。遠岫深知血親之情的不可割捨,心生出些惆悵,他主動答應金越會找人好好照顧慶妃。
遠岫還讓金越帶話,若是她有何想要的,皆可提出來,不必顧慮。
院中蟲鳴鳥啼,初夏的陰天,少了冬季的蕭瑟寒冷,也冇有不斷攀升的酷暑炎熱,明明是很好的天氣,遠岫卻覺著背後一股暗寒。
看著金越逐漸離去的背影,遠岫不由自主地往後看了一眼。
隻這一眼,嚇得他身體明顯抖震了一下,額頭到脖頸還有後背的位置,刷的一下,寒毛立起,冷汗直冒。
逐揚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正距離遠岫不到三米的位置,每邁一步,擡腳的動作在遠岫眼中如同放緩了速度一般。
明明冇有日光,遠岫卻覺得有些眩暈,他揉了揉眼睛,逐揚已經站在了遠岫麵前。
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生氣。遠岫腦子裡立時冒出了這句話。
手中的糕點咬了一半,遠岫雖然驚訝,嘴裡仍不停地攪動,兩隻眼睛圓滴滴地盯著逐揚看。
忽地,遠岫像是反應了過來,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腿微微發麻,腳掌刺痛,差點站不穩,他抖落了下衣服,笑嘻嘻地看向逐揚。
逐揚冇理他,拿起桌子上的糕點看了看。遠岫瞭然,心下一動,捧著碗盞的底部,遞到了逐揚麵前。
“小廚房剛做好的,還熱乎著。”遠岫往逐揚麵前推近了點。
逐揚視線掃過遠岫的麵龐,最後定在了碗盞中剩著的幾塊糕點上,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不吃。臟。”
……
遠岫的笑僵在臉上,他看了一眼糕點,後知後覺著逐揚這句話意有所指。
果然,逐揚話畢,直接狠狠拉過遠岫的手腕,將他扯近了點。碗盞裡一塊搖搖欲墜的擺在碗邊的綠豆糕在外力作用之下,啪嗒掉在了地上,中間裂斷,碎了半塊。
逐揚頭也冇低,一腳正正踩在了上麵,碾了個粉碎。
“你剛纔見金越了。”逐揚皺著眉,問道。
遠岫點點頭,他比逐揚矮上些,手腕控在逐揚手中,逐揚還刻意拉高了些,遠岫隻得微微踮起腳。站久了,遠岫不舒服,就用力掙脫了下,想要把手收回來。
逐揚感受到大掌之下的不安分,他指節攏得更緊了,話音更為低沉道,“怎麼?你對他、也很感興趣?”
興趣?遠岫不太明白逐揚說這話是何意。他略加思考了一下,逐揚那張放大的俊容近在咫尺,遠岫反應了過來,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逐揚彷彿冇有看到遠岫刻意閃躲的麵龐,接著說道,“是不是過幾日,你就要給他封貴妃了?你的宮裡可真的是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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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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