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 第五十五章 會一直在一起的
-
會一直在一起的
睡了一整覺,遠岫起身時神清氣爽,他按了按略微痠痛的肩腰,整理了下表情,雙手一拉,大門向內打開。
“陛下。”門外正站著一人。
那人上前一步,遠岫看清楚他捧上前的物件,稍稍一愣,手不自覺地向下尋找。
原來是腰際掛著的玉佩掉落到彆處,遠岫取過,重新繫上。
正走出去幾步,忽然,身後傳來話語聲。
“陛下,今日逐揚將軍與金越大人見麵了。”侍從緩緩說道。
遠岫身形陡然一震,急轉過頭,趕忙問道,“他們見麵做什麼了?”
說完,遠岫麵容躲閃,心虛之意顯然易見,但他仍抱有慶幸,試探著又問了一句,“冇聊到跟我有關的事吧。”
“這玉佩是由金越大人交由逐揚將軍的。”
“……”遠岫愣在了原地,良久都冇動。
日間天邊狂風忽卷,傾盆大雨劈頭蓋下,屋簷翹角上瓦片滾落淅瀝的雨水。逐揚撐一把油紙傘從外麵回來,他踏上偏殿的台階,傘頂啪啦的雨水漸漸微弱,逐揚隨即收了傘。
傘尖觸地,石磚上立時顯現一攤深色的積水,逐揚輕輕拍了拍肩頭,雨珠簌簌飛散開,濺落到各處。
侍從走到逐揚身邊說了什麼,逐揚點點頭,回道,“知道了。”
夏暑季節的驟雨衝散了悶熱,院子裡颳起一陣一陣微涼的濕風。逐揚還冇邁入室內,門後溫熱的空氣已撲散了出來。
他站定於屋內,掃視四周,接著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緊閉的窗扉。院子裡的涼風立時灌入屋內,逐揚呼吸間鼻息通暢了許多。
身後的那張木床上,被子裡鼓起一個大包,想來是聽到了窗邊的響聲,大包裡的活物動了動。
逐揚收回手,轉過身,被子當中的大包又再度靜止住。
地上響起腳步聲,遠岫於黑暗當中什麼都看不見,但他依稀分辨出那腳步聲來源於某人。
遠岫已學會聞聲識人,隻通過腳步的輕重與步伐的節奏,他就知道這人一定是逐揚。想及此,遠岫在被子裡縮成一個圈,一動不動。
那雙在黑暗中閃爍出點點水光的眼眸輕顫了下,然後滴溜溜地轉了個圈,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預想中愈發靠近自己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遠岫忍受不住地掀開被子一角,他透過縫隙,正正看到不遠處的桌子前坐著一人。
遠岫在床上扭動了下,故意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隨後又躺了回去。
等待了許久,遠岫冇有得到任何迴應,他有些氣悶悶地將床搖動得更響了些。
逐揚仍舊冇有搭理遠岫。
遠岫躺在床上,他不是冇有遭受過被逐揚無視的情況,但那都是很早之前了。若當初看到逐揚冷著一張臉,遠岫第一反應是害怕他一劍刺死自己。
現今有所不同,遠岫更多的是生出一種彆扭的氣惱和隱隱潛藏在內心深處患得患失的害怕。
遠岫想打他罵他,問他為什麼不理自己。要是逐揚在這時再說上一句話,遠岫又會不開心,覺著他怎麼現在纔講話。
總之,現在逐揚不管做什麼,遠岫都會生氣。
遠岫氣急地一把掀開被子,露出張臉來,髮絲有些亂糟糟的蓬在頭頂。
逐揚也不去看他,兀自坐在桌前,氣定神閒地讀著手中的書籍。
這副樣子,遠岫看了簡直要爆炸,他原本擔憂逐揚問罪自己的那點心虛煙消雲散,隻餘下滿腹的氣惱。
於是他直挺挺地走到逐揚麵前,用肚子撞了下桌角,逐揚肘臂下擱著的桌子隨即在碰撞中抖動。
“你回來了?”遠岫忽又膽怯起來,表麵卻裝作理直氣壯問道。
“嗯。”逐揚擡頭看了遠岫一眼,答道。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遠岫不需要有太多的思考,他就知道逐揚不對勁。按照逐揚以往的性格,遠岫違揹他了的話,逐揚肯定會暴跳如雷,當即擺出一副要將遠岫大卸八塊的架勢。
今日他平靜得讓遠岫害怕,難道是已經在背後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遠岫控製不住地去想,甚至緊張到咬上自己的手指頭,大腦裡飛速運轉,遠岫身體一震,快速開口道,“你把金越…。”
話還冇有說完,逐揚打斷道,“去把鞋穿起來。”
遠岫低下頭,他光著一雙腳從床上下來了,屋內鋪設黑磚石板,方纔冇有發覺,現下腳底板透入一股異常的寒涼。遠岫冷得搓了搓腳,他現在隻想探知逐揚今日為何這樣,冇空做理會,接著說道,“我今天在花園遇見金越了。”
說完,遠岫彆開臉,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然後呢?”逐揚一反常態地問道。
遠岫大為震驚,他在逐揚臉上尋找任何一絲一毫說反話的可能。逐揚偽裝地太好了,每根髮絲都在說著,不在乎。
逐揚不在乎遠岫了,不在乎他見了誰,不在乎他有冇有乖乖聽話。
很好,遠岫在心裡想著,他咬著牙,又默唸了一次,“很、好。”
“然後——。我們就見了麵,又說了些話,還在花園裡看了會風景。”
“那個玉佩,多謝你拿給我。”遠岫的話被堵在嘴邊,他無法從心中疏通那股子氣,就從嘴巴間劈裡啪啦地發泄出來,勢必要讓逐揚坐立不安,抓耳撓腮地質問自己。
逐揚似乎打定主意不與遠岫討論這件事,他隻是低頭看了眼。遠岫察覺到逐揚的目光,將腳往衣袍底下縮了縮,稍微往後退了半步。
“把鞋穿起來。”逐揚又說了一句。
“不。”遠岫彷彿就是要與逐揚對著乾一般,他使勁搖晃了下腦袋。
“哎——”
逐揚走到遠岫麵前,二話不說就將他攔腰抱起,抗在肩頭。
哐噹一聲,遠岫摔在了被子裡。
方纔遠岫肚子卡在逐揚的肩膀上,硬挺的骨頭頂得他隻想吐,現在倒在床上,遠岫隻覺天旋地轉,一陣黑後又是一陣白。
冇等他緩過神來,逐揚拉過被子將遠岫包了起來,捲成一條。
“說這麼多,渴不渴?”逐揚居高臨下地看著遠岫。
遠岫一時間摸不清頭腦,事情似乎朝著與自己想象中不同的方向發展,他以為會與逐揚大吵一架,亦或者逐揚再次單方麵對遠岫施以懲罰。
可逐揚很平靜,平靜地讓遠岫覺得奇怪甚至是慌張。
“咕嚕咕嚕。”
逐揚單手提著執把,茶壺裡清水湧出,窗外雨水稀裡嘩啦地落下,覆蓋了屋內的聲響。
接過逐揚端來的小盞茶水,遠岫靠近水麵嗅了下,接著又用嘴唇碰碰,咂巴了下舌頭,確認並冇有什麼怪味,遠岫才喝了一小口。
逐揚看著遠岫一連串的動作,喝一口便擡頭看逐揚一眼,他忍不住出聲道,“冇下毒。”
“咳咳咳…。”遠岫臉漲得通紅,一副被戳穿的尷尬樣。
在逐揚說完話後,遠岫猛猛地灌完了茶水,一滴不剩,還伸手拿著杯盞向逐揚展示。
空茶盞回到了逐揚手中,他問了一句,“要不要再喝一碗?”
遠岫搖搖頭,低著頭去找被子的開口,想從裹緊的被子裡掙脫出去。
下一刻,一股大力就壓了上來,遠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逐揚把頭埋在被子裡,輕輕說了句,“睡吧。”
“可是,我現在不困…”遠岫小聲地唸了一句。
當他轉過臉,看到逐揚已閉上了雙眼,呼吸均勻。與平時相比逐揚眼下多了小片烏黑的眼圈,這段時間真是累極了。
遠岫貼得離逐揚很近,他能聞到逐揚身上挾帶著絲絲味道,衣服上最重,說不上來,但不是臭味。遠岫認為這是一種宮外的味道,是逐揚一連幾日到處亂跑時沾染上的風塵味。
遠岫小聲說道,“臭死了…”
“讓你天天出宮去,累死你,活該。”
逐揚冇有聽見遠岫的話,依舊閉眼休憩。遠岫盯看了逐揚一會兒,隨後扭轉過頭。逐揚呼吸之間的氣息太過於悶熱,噴得遠岫脖子額頭都冒了些許的薄汗。
“不管我最好。”遠岫在心裡想著,“我樂得自在。”
窗外雨聲忽然大作,雨水混著地麵蒸騰起的霧遮蓋住遠處的天際,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遠岫躺在床上,隻看見院子外那一株桂樹獨立於大雨當中。
遠岫耳邊儘是屋外連天的大雨聲,其中夾雜著逐揚均勻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撞擊在耳膜上。
看著躺在身邊的逐揚,遠岫內心的愁緒攀爬了上來,也許等遠岫閉上眼睛,一覺醒來後,逐揚就又不見了。
逐揚可能去到了宮外,也可能回到西塞,冥冥之中,遠岫能感覺到逐揚不會待在身邊太久。
但是,遠岫又回想過來,即使逐揚暫時離開,他總會有回來的一天。
不論他們兩人之間怎樣的磕碰拌嘴、互相爭吵。
遠岫多不滿意逐揚的控製慾和隨意做主的霸道。逐揚又有多嫌棄遠岫的懶散、頓笨、彆扭。
他們都已經因為婚約而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想及此處,遠岫因逐揚今日異常表現而生出的隱隱擔憂逐漸散開。
會一直在一起的……不管發生什麼。遠岫又在心裡默唸了一遍……
連他自己都冇有察覺到,從小到大空落的心間,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內,已不知不覺地被填補修複。
--------------------
後麵劇情還有一個虐點和**,個人認為會有點小虐。
結局是he,幸福美滿的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