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難相見 第143章 以身抵債
腳背上,那隻迷途的龍蝦還在進行著它的“甲板環遊記”,蝦殼劃過麵板,帶來一陣粗糙的涼意。
秦朗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不行,他要堅持住。
絕對不能吃。
這是嗟來之食。
這是勝利者的炫耀。
這是對他海神人設的無情踐踏。
我秦朗,有骨氣!餓死不食周粟……
“怎麼,嫌棄?”秦清月的聲音幽幽傳來,她輕輕晃動著香檳杯,“還是覺得,辭淵親手給你夾的菜,不配進你的嘴?”
淦!
道德綁架!當麵pua!
小雅在旁邊小聲幫腔:“快吃吧,這個真的超好吃的!入口即化!”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你們擱這兒演雙簧呢?
秦朗的內心在天人交戰。
吃,就是認輸,就是承認自己是個小醜。
不吃,就是不給我姐麵子,不給辭淵麵子,顯得自己小氣又幼稚。
等等,我現在好像本來就又小氣又幼稚。
那沒事了。
美食當前,秦朗絕食的堅持就像彩色泡泡,一戳就破了。
他梗著脖子,像是被押上刑場的壯士,張開了嘴。
動作幅度很小,幾乎看不出來。
辭淵彷彿看懂了他的“矜持”,手腕一鬆,那片otoro精準地落入他的口中。
入口的一瞬間。
秦朗的大腦宕機了三秒。
沒有魚腥味。
隻有一種極為醇厚、甘甜的油脂香氣,瞬間在舌尖上融化。
魚肉的肌理細膩到幾乎不存在,隻剩下滿口的豐腴和鮮美。
這是……魚?
這他媽是魚?
我剛剛在海底跟那幾隻“泥頭車”搏鬥了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的堅持,他的驕傲,他的“海神”bgm,被這片魚肉徹底擊潰,渣都不剩。
他緩緩地,機械地咀嚼著,臉上的表情從悲壯,到呆滯,再到一絲不易察oken的……迷醉。
“還站著乾嘛?等人給你搬凳子啊?。”秦清月言簡意賅。“坐下吃。”
秦朗的身體比腦子先做出反應,他拉開椅子,默默地坐了下來,全程目光都有些渙散。
他感覺自己剛剛被美食超度了。
廚師立刻又端上一盤菜。
“法式鵝肝醬配無花果,醒一下味蕾。”
秦朗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塊。
鵝肝的綿密,果醬的清甜,還有底下烤得酥脆的麵包片。
好吃。
好吃到想哭。
他想起了自己剛剛在海底,被海草纏住腳的狼狽,被小魚撞到麵罩的驚慌,還有抓住龍蝦時被夾到手的疼痛。
他為了幾隻“土鱉”,錯過了整個天堂。
“這是北海道的馬糞海膽,做的蒸蛋。”小雅獻寶似的把一小盅推到他麵前,“你快嘗嘗!巨滑!”
金黃色的蒸蛋上覆蓋著一層同樣金黃的海膽,看起來就像一塊融化的黃金。
秦朗挖了一勺。
滑嫩的蛋羹包裹著鮮甜的海膽,一同滑入喉嚨,隻留下滿口海洋的甘甜。
秦朗沉默了。
他現在不想說話。
他隻想吃。
化悲憤為食慾,是人類最古老的本能。
接下來,廚師彷彿開啟了投喂模式。
“低溫慢煮八爪魚,配西班牙紅椒粉。”
吃。
“香煎北海道扇貝王,配黑鬆露醬。”
吃。
“清酒煮南非鮑魚。”
吃。
秦朗徹底放棄了抵抗。
他的動作從一開始的僵硬,到後來的流暢,再到最後甚至帶上了一絲迫不及待。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了盤子、食物和他的嘴。
姐姐的調侃?忘了。
小醜的身份?無所謂,小醜也要乾飯。
終於,在一陣濃鬱的芝士香氣中,主菜登場了。
四隻巨大的龍蝦,被開邊,鋪滿了金黃的芝士和蒜蓉,焗烤得滋滋作響。
蝦肉雪白飽滿,在燈光下彈嫩得彷彿在發光。
正是他抓上來的那四隻大龍蝦。
場麵,又一次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朗身上。
秦清月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開口:“你的勞動成果,沒浪費。”
蝦,還是那幾隻蝦。
但它們已經不是他炫耀的資本了,而是壓垮他最後一點尊嚴的……一道菜。
秦朗看著那盤芝士焗龍蝦,尤其是最大那隻,蝦頭高高翹起,彷彿在對他進行最後的嘲諷。
他拿起餐叉,對著最大的那半隻,狠狠地插了下去。
“這隻最大,”他一邊費力地撬著蝦肉,一邊含糊不清地開口,“本來是給姐你補身體的。”
秦清月挑了挑眉:“心意領了。味道怎麼樣?”
秦朗將一大塊沾滿了芝士的蝦肉塞進嘴裡,用力地咀嚼著。
蝦肉的q彈,芝士的鹹香,蒜蓉的焦香,在口腔裡混合成一種簡單粗暴的美味。
好吃。
比不上之前的任何一道菜。
但,這是他親手抓的。
“……還行。”他嘴硬。
然後,他又叉了一大塊。
秦朗一個人乾掉了整整一隻半龍蝦,外加雙人份的餐後甜品——一份提拉米蘇和一份楊枝甘露。
他癱在椅子上,摸著自己滾圓的肚子,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達到了一個飽腹的巔峰,再也沒有什麼能打擊到他了。
這時,秦清月放下甜品勺,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她看著秦朗,嘴角重新掛上了那抹熟悉的,看好戲的弧度。
“吃飽了?”
秦朗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填滿了的北京烤鴨,隻差掛起來晾乾了。
秦清月:“不生氣了?”
秦朗嘴硬:“誰生氣了?什麼時候生氣了?”
他現在腦子裡一片祥和,聖光普照,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找張床躺下,消化這夠他吹噓一輩子的晚餐。
什麼麵子,什麼尊嚴,在絕對的飽腹感麵前,都是弟弟。
秦清月嘴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
她打了個響指。
米其林三星大廚:“先生,您的賬單,請過目。”
秦朗撐著快要爆炸的肚子,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他現在四大皆空,錢財乃身外之物,一頓飯而已,能……
他的瞳孔地震了。
他緩緩地,把目光從賬單最下麵的那個總計數字上,一個數位一個數位地往上挪。
個,十,百,千,萬……
他停住了。
他覺得自己可能因為吃得太飽,導致腦部供血不足,出現了幻覺。
他又看了一遍。
那個數字沒有變。後麵跟著一長串的零,像是在開一場零的派對,而他是那個唯一的冤大頭。
這他媽是賬單?這不是某個小國的年度財政預算嗎?
剛剛那盤魚子醬是拿鑽石拌的?
還是說,那隻八爪魚是從克蘇魯身上薅下來的?
他緩緩抬頭,震驚地望向秦清月。
“看我乾什麼?”她放下茶杯,“蝦是你抓的,客是我請的,賬,自然是你結。”
你請客?我結賬?
秦朗感覺自己被cpu了。
他絕望地看向秦清月,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姐,我們是親姐弟……”
“正因為是親姐弟,所以要明算賬啊。”秦清月無辜地對他眨眨眼。
秦朗欲哭無淚。
“沒錢啊?”秦清月像是才發現這個問題。
秦朗把頭點得像個撥浪鼓。
他何止是沒錢,他要是能湊齊這頓飯錢的萬分之一,他現在就去競選地球球長。
“這樣啊……”秦清月拖長了語調,似乎在認真思考解決方案,“那就沒辦法了。你就留在船上以身抵債吧。”
“不要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嚎劃破了奢華遊艇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