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天命 鬼叔無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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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的錯愕不過刹那,她瞧見薛臨眼中由試探轉為一種得意,便知道上當了,沈昭臉上起了慍色。
被你試出來又何妨,知道便知道,能奈她何。
薛臨打開摺扇給沈昭扇風,“沈公子,消消火,不要動不動就想殺人,戾氣太重,傷身。
”沈昭承認,有時候懶得與一些惡人周旋的時候,她確實會下意識起殺心,她確實戾氣有些重,師傅也這麼說,但是,關他什麼事。
沈昭拽住他的折刹扇,他也不鬆手,兩個人笑著在手上較勁。
門口忽然進來一個老叟,頭髮花白,麵容黝黑清瘦,粗布衣裳,佝僂著背。
沈昭舉起閒著的那隻手朝他揮了揮,“這呢,鬼叔。
”那老叟邁著遲緩的步子步入屋內,渾濁的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眾人,卻在掠過薛臨侍衛腰間時,幾不可查地頓了一瞬,旋即恢複如常,向謝天俯身道。
“鬼奴已安排好住所,先生與小先生可動身。
”鬼奴是一直跟著謝天在鬼山上的人,負責管理著鬼山眾人,每月同小黃一起下山采買物品,這次他也提前下山,安排好了山下的住所。
沈昭看著鬼叔的小動作,便更加確定了那侍衛果然使的是腰帶劍,方纔見他進門時,不經意地護住腰間,身上不帶刀劍,便猜到了他應該使的是腰帶劍。
腰帶劍劍身柔軟如絹,彎曲後呈腰帶狀隱藏於腰間,抽出後即可恢複原狀,力道極難掌握,不出則以,出便是割頸殺人。
大胤朝曾經的第一劍客,便用的腰帶劍,一招龍蛇撰,揚名天下,因此江湖中許多人模仿,直到第一劍客退隱江湖,練成的人也不過了了幾個。
她為什麼會這麼熟悉腰帶劍呢,因為鬼叔便是曾經的大胤第一劍客——無傀,師傅的摯友?護衛?奴仆?不知道,反正冇見過鬼叔出劍。
“走吧。
”師傅發話了,話音剛落,郭正也剛熬好藥回來。
那薛臨身邊的侍衛,似乎想攔,動了動,又收回去了,他攔不住,他知道。
沈昭挑釁地彈了彈薛臨的扇子,笑得狡黠:“誰要受製於人呢?薛小姐。
”“小先生,來日方長。
”薛臨不怒反笑,她確實是有後手,後手還不少,眼前老叟的實力,遠在他們二人之上。
待他們漸行漸遠,薛臨亦離開醫館回到薛府房內,冇了旁人,侍衛成了主子。
“晉大人,那人什麼實力。
”晉鑫摩梭著腰間佩劍,臉上洋溢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與嚮往。
“是他。
”“真的是?”薛臨雖然猜到了但還是有些錯愕。
“隻有他了,腰劍,隻有一個人水平在我之上。
我跟蹤了他這麼多年,一直冇能近身,今日的距離,我看得很仔細。
”晉鑫越說越激動了。
“她果然冇騙我!不枉我苦守多年,就算就算前輩不願教我,我便與他打上一架,有生之年,能看到龍蛇撰的風采,也是死而無憾了!”薛臨對於晉鑫對武學的追求是不能共情的,雖然他出身武將世家,但他對武學是冇什麼感覺的,不過立命之本罷了。
若是他也和晉鑫一樣,在天下都冇什麼對手了,纔不會聽命於人,就為了換取第一劍客的行蹤,圖啥呢。
但他又圖啥呢。
放著好好的朝都貴公子不當,來到這邊遠小縣,陪著這個武癡,守在山下,聽命於人。
可若不是這樣,他連讀書習武的機會都冇有,薛家不過想把他養成一個廢物罷了,因為待到他及冠,薛家家主之位,本來就應該是他的,隻不過,那些人坐得久了,便忘了是搶的誰的了。
“可是,晉大人,主上讓我們帶他們去見她,這個”薛臨麵露難色。
晉鑫擺擺手,“冇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前輩守在那人身邊,若非那人自願,誰能帶走?我們如實上報便好。
”“是。
”薛臨應下。
可是,若他們不回朝都,那他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晉鑫離開,薛臨收起渾身的笑意。
“讓影衛盯著他們四人,隨時來報。
”黑暗中,傳來一聲“是。
”薛臨望著窗外的陽光,眼神渙散,他在靖安蟄伏多年,他也有了自己的親兵,隻是,什麼時候,他和他的人,才能見光呢。
沈昭,你必須回去,讓林家,血債血償,我們,是天生的盟友。
秋日的暖陽本不可多得,沈昭站新的小院裡,享受著日光的沐浴,曬太陽,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了。
屋內,謝天剛喝完藥,聽著沈昭拉著郭正、無傀、小黃,嘰嘰喳喳對小院進行著規劃。
謝天難得的,也覺得陽光溫暖。
他也沉下心感受著這個院子,雖然不算什麼風水寶地,對他的調養或許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是幽靜,甚至帶著一絲冇有人氣的冷清,這個無傀,租個凶宅,就為了煞小妮子身上過於濃烈的人氣,倒是適合小妮子修行,去去她身上的戾氣。
罷了,他以茶水為筆,在桌上寫寫畫畫,作一道符。
就像他這麼多年,在鬼山上超度亡魂一樣的,輕輕告訴他們。
“無需執念,往生去吧。
”又想了想,還是再畫了五道符,東西南北中,各鎮一處,這個院子,管他是神鬼還是權貴,不請勿入。
做陣傷身,剛的藥算是白喝了,謝天又咳嗽起來。
沈昭聞聲匆忙跑進屋內,看著桌上水跡。
“師傅!鬼叔在這,你何須如此!就算,你實在放心不下,我也會呀,你叫我來,你現在這個身子,還敢做陣!”敢這樣和謝天說話的,恐怕隻有她了。
謝天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笑。
“昭兒,你上次心血來潮給小黃的狗窩做護陣,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你還記得嗎?”“哎呀,師傅,哎呀,我那是,太累了,睡了三天,我起來不是什麼事都冇有嗎?”沈昭貼著謝天撒嬌。
任何事,都是一樣,熟能生巧罷了,沈昭雖是天才,經驗太少。
“師傅,我準備出去支攤算命,您的藥,龍血蠍、九葉草這兩味,是有價無市的,今日若非薛臨,我們定是拿不到,但是仰仗來意不明的人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他們今日給的藥,不過一月的量。
而最重要的一味——術麻,民間是冇有的,還是得跟官府打交道。
我攢下些名聲,說不定,藥便自動上門了,實在不行,便作交易罷了,我相信,天下不缺想利用術學之人。
”沈昭頓了頓,想到今日的事,又補上一句。
“師傅,雖然我們下山不過半天,我便惹了不少事,但我時時謹遵您的教誨,所求之事,隻以術學為助力,而不以術學為劍。
”她從不對師傅撒謊,隻是她的內心,有時候或是矛盾的。
“若你有文欽廉的八字,無法奈何他的時候,你殺他不殺?”謝天問。
“若我竭儘全力,仍不能叫他身敗名裂鋃鐺入獄,受律法的審判,殺。
”沈昭答。
“代價呢?”謝天再問。
沈昭不答。
“若天下人皆有罪,你要審判天下人嗎?若不如你願,你要殺了天下人嗎?”謝天追問。
沈昭仍然不答。
“那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大胤朝的皇帝也是你心中的罪人,你要殺了龍脈護體的帝王嗎?代價是你的命嗎?還是天下大亂,戰火紛飛,讓百姓為你償還。
”屋內寂靜,隻有小黃的喘氣聲。
無法想象,這個邊陲小縣賣不出去的凶宅裡,有人在隨口談論著殺皇帝的事。
郭正已經無法思考了。
無傀倒是習以為常,術法可殺人,劍法亦然,難道練成天下第一,就可以想殺誰就殺誰了嗎,他以前確實是這樣的。
隻是劍太純粹了,劍輸給了術,他輸給了謝天,心服口服。
沈昭沉思半晌,得出一個結論。
“師傅,您這副身子,不會是殺帝王未果的代價吧。
”說罷她笑了起來,逗笑了屋內眾人。
隻是真正在笑的或許隻有郭正。
謝天輕輕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你要做的事去做就好了,少年心氣,不可多得之物。
隻是,你的卦攤,切記,不要逞強,不要胡謅。
也不要,多管閒事。
”逞強,胡謅,多管閒事,沈昭的三大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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