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墮 404
我認輸
眼下已經是夜晚,走廊裡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遠處護士站隱約傳來的低語和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醫院特有的冷調燈光灑落,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光潔的地板上。
宋清殊靠在盛熙川的肩上,閉著眼睛,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想睡一會,卻實在睡不著。
擔憂、後怕、以及濃重的愧疚感像藤蔓一樣,一寸寸纏繞著她,讓她無法安心。
盛熙川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不安。
他攬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香氣,混合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特而令人心定的氣息。
雖然他心底那份因為溫世譽而升起的躁鬱仍未平息,但此刻,守護懷裡的她纔是最重要的。
沒有什麼比她重要。
“小寶,睡一會兒。現在你安全了。”他低聲說。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盛熙川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她。直到感覺肩頭的重量變得沉了些,耳邊傳來她逐漸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他才確定她是真的累極了,睡著了。
他微微側頭,看著她恬靜的睡顏,臉頰上的紅腫和藥膏刺目無比。
他眼底掠過深切的疼惜與冰冷的戾氣。沈濟臣……這個名字在他舌尖滾過,帶起一片血腥味的殺意。
沒有下一次了,他絕不會放過他,不會放過任何傷害她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VIP病房的門被輕輕開啟。
溫戰走了出來,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不少。他看到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腳步頓了一下,放得更輕。
盛熙川抬起眼,用眼神詢問。
溫戰走近,壓低聲音:“沒事了,傷口處理得很順利,失血雖然多了點,但沒到要輸血的地步。麻藥勁過了,剛醒了一下,喝了點水,臉色也好了點。你們去看他,就先回去休息吧。”
盛熙川點了點頭,心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稍稍鬆動。他低頭,輕聲喚宋清殊:“小寶。”
宋清殊睡得並不沉,幾乎是立刻驚醒,猛地坐直身體:“世譽醒了嗎?”
“嗯,我們去看看他。”盛熙川撫了撫她的背,低聲說。
宋清殊帶了幾分木然的站起身來:“好。”
兩人一起去病房。
病房裡隻開了一盞柔和的壁燈,光線溫暖而靜謐。溫世譽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比起剛才清創縫針後的毫無生氣,此刻顯然多了幾分活氣。
他肩部的繃帶在微弱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緩緩轉過頭來。
目光先是落在宋清殊身上,仔細地看了看她臉上的傷,確認她似乎無大礙後,眼底的緊張才悄然散去,隨即,他看到了她身後的盛熙川。
“感覺怎麼樣?”宋清殊快步走到床邊,聲音裡帶著未儘的後怕和濃濃的關切。
溫世譽試圖扯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但因為虛弱和疼痛,這個笑容顯得有些勉強,聲音也沙啞低沉:“小事兒,我一個大男人挺得住。”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看著宋清殊,“你呢?沒事吧?”
“我沒事,一點傷沒有。”宋清殊連忙搖頭。
看著他蒼白的臉和厚重的繃帶,鼻子一酸,愧疚感再次湧上心頭,“對不起,世譽,都是因為我……”
“彆這麼說。”溫世譽打斷她,語氣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你也是受害者,為什麼要道歉?”
“可你這樣也真的是被我牽連。”
“剛說拿我當朋友,當弟弟,就是這麼當的嗎?既然我是你弟弟,那遇到危險,我跟你一起,有什麼問題呢?除非你說的都是假的,你心裡沒有把我當自己人。”
“不是……”
看宋清殊緊張的模樣,溫世譽直接勾起唇角笑了:“逗你的,姐姐。以後我就是你親弟弟,跟陸展一樣。”
宋清殊喉間發堵,也真的紅了眼圈,她用力點了點頭。
盛熙川站在宋清殊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溫世譽話語裡的真誠和對宋清殊毫不掩飾的關切,像一根細小的刺,紮在他心頭。他感激溫世譽,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樣毋庸置疑的是,他不喜歡任何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尤其是這個曾被他視為“勁敵”的男人。
但他此刻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他隻能走上前,站在宋清殊身邊,目光平靜地看向溫世譽,語氣沉穩而正式:“這次多虧了你。這份情,我盛熙川記下了。”
溫世譽抬眼看他,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沒有硝煙,卻有一種無聲的較量在流淌。
溫世譽又輕輕扯了下嘴角,不知是笑還是彆的什麼:“盛總不必客氣。保護她,不是我為了讓你欠人情才做的事。”
這話聽起來客氣,卻隱隱將盛熙川推遠了一步,暗示這是他溫世譽和宋清殊之間的事,與盛熙川無關。
盛熙川眸色微深,麵上卻不動聲色。
宋清殊敏銳地感覺到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氣氛,她下意識地往盛熙川身邊靠了靠,這個細微的動作讓盛熙川緊繃的心絃稍稍一鬆。
她轉而看向溫世譽,語氣輕柔:“你剛醒,彆說太多話,好好休息。我們就是來看看你,讓你安心。溫叔叔也在外麵,你沒事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溫世譽看著她和盛熙川並肩站在一起的樣子,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落寞,但很快被他掩飾過去。
他對宋清殊說:“姐姐,你去護士站幫我倒點熱水好不好?”
宋清殊看了一眼床頭的桌子,上麵有杯水,還冒著熱氣。
但她覺得溫世譽應該是想支開她,跟盛熙川有話說。
盛熙川自然也聽懂了,不然他會主動去,而不是讓他支使宋清殊。
宋清殊點點頭:“那你稍等一下。”
宋清殊離開病房後,門輕輕合上,將室內與走廊隔絕成兩個世界。
壁燈的光線柔和地灑落,在兩個男人之間投下微妙的光影。
方纔那點流於表麵的溫和瞬間消散,空氣變得凝滯而安靜,隻剩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溫世譽臉上的虛弱和那點刻意維持的輕鬆笑意褪去了,他靠在枕頭上,臉色蒼白,但目光卻清亮而直接地看向盛熙川。
盛熙川站在原地,身形挺拔,並未主動開口。他同樣平靜地回視,等待著。
短暫的沉默後,溫世譽率先打破了寂靜:“盛熙川,我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