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墮 421
莫蘭溪&霍宗辭(四)
莫蘭溪目不斜視,儘量忽略身邊強大的存在感,低聲問:“霍總,地址是翡翠莊園嗎?”
“嗯。”他含糊地應了一聲,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似乎很疲憊。
莫蘭溪不再多言,設定好導航,平穩地啟動車子,彙入車流。
車廂內一片寂靜,隻有空調運作的微弱聲響和窗外都市的喧囂。
莫蘭溪已經確定霍宗辭沒有認出她。
即便如此,兩人這樣的近距離接觸依然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莫蘭溪強迫自己專注路況,但眼角餘光卻不受控製地瞥向身旁的男人。
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褪去了平日裡的鋒芒和玩世不恭,此刻的他看起來竟有些……純良無害。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莫蘭溪掐滅了。
純良無害?霍宗辭怎麼可能和無害這個詞沾邊。
她永遠忘不了五年前他最後看她的那個眼神,冰冷、憤怒、帶著被徹底背叛的狠厲。
那一刻,她甚至懷疑,他對她起了殺心。
就在這時,遇到一個紅燈,車子緩緩停下。
也許是停車的慣性,也許是夢境擾動,霍宗辭忽然微微蹙起了眉,薄唇翕動,極低極模糊地囈語了一個名字。
“……聽瀾……”
兩個字,輕得像羽毛拂過,卻像一道驚雷猛地炸響在莫蘭溪的耳邊。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心臟驟然緊縮,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瞬間用力到骨節泛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衝上頭頂,又迅速褪去,留下冰涼的恐懼。
是她聽錯了吧,一定是的。
她猛地轉頭看向他,眼神裡充滿了驚疑不定和無法掩飾的慌亂。
霍宗辭似乎被自己的囈語驚醒,或者說,他根本就沒睡那麼沉。
他緩緩睜開眼,那雙桃花眼裡還帶著一絲酒後的迷濛,但對上莫蘭溪驚慌失措的視線時,那點迷濛迅速消散,變得深邃而銳利。
四目相對。
空氣彷彿凝固了。
莫蘭溪的心臟狂跳得快要衝出胸腔,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
完了,她失態了!她不該有這麼大反應的!
霍宗辭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好幾秒,眼神複雜難辨,有探究,有審視,還有一絲極快的、幾乎無法捕捉的什麼情緒閃過。
然後,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帶著醉意和嘲諷的笑,聲音沙啞:“莫助理這麼看我做什麼?”
莫蘭溪腦子飛速運轉,麵上不動聲色:“我好像聽見您要喝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哦。”霍宗辭揉了揉眉心,“所以,有水嗎?”
“有,霍總。”
莫蘭溪連忙開啟座椅間的扶手箱,拿了一瓶水出來,擰開蓋子遞了過去。
她有點不敢看霍宗辭的眼睛。
好在霍宗辭醉意朦朧,根本沒注意她的反應。
他接過水,一口氣喝了半瓶。
之後,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問:“莫助理有兄弟姐妹嗎?”
語氣是閒聊,但莫蘭溪不敢鬆懈。
張了張嘴,聲音隨後才發出來:“沒有。”
幸好此時綠燈亮了,她借著重新啟動車子目視前方。
霍宗辭沒有再閉上眼睛,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上,又似乎透過車窗的反射,若有若無地打量著身邊目不斜視的女人。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霍宗辭突然說。
莫蘭溪耳朵一抖。
“都說我大眾臉,那天宋總也說我像她一個同學。”她寂寂地說。
又是短暫的沉默,霍宗辭:“可你都沒問我你像我哪位故人呢,莫助理。”
莫蘭溪:“抱歉,我開車有時候會分神。您說的是您的朋友嗎?”
霍宗辭身體往後靠,眯起眼睛:“不是,是一個我討厭的人。”
心無限地往下沉,墜入深淵中去。
莫蘭溪沒有轉頭看他:“您是覺得,我和她長得很像嗎?”
霍宗辭搖頭,又擺擺手:“不,怎麼會,她那麼漂亮!”
莫蘭溪抿唇。
霍宗辭許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道:“我沒有說你不漂亮的意思,莫助理。隻是她更漂亮一點。畢竟張無忌他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嗝!”
他打了個酒嗝,“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這話,莫蘭溪不敢接,也沒法接。
她的心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呼啦啦吹著過堂的冷風。
霍宗辭沒聽見她的回應,轉頭用一隻手撐著下巴看她:“莫助理,你說這句話對不對?”
莫蘭溪不知道自己臉上有沒有異樣的神色,她已經顧不得了。
“您喝多了,霍總。”她隻說。
霍宗辭斜著身子看她,聲音已經含糊不清。
“你這個人可是夠無趣的。”他說。
接下來,車裡陷入一片沉寂,霍宗辭的呼吸漸漸粗沉。
這次他真的睡著了。
莫蘭溪以為自己會鬆口氣,誰知,腦子裡那句話盤桓著,揮之不去。
“是一個我討厭的人。”
車子終於抵達霍宗辭的高階公寓樓下。
“霍總,到了。”莫蘭溪停穩車,低聲叫他。
霍宗辭不動,也沒睜眼。
“霍總。”莫蘭溪又叫了一聲,聲音提高了一點。
依然沒有反應。
不得已,他伸出手,推了一下霍宗辭的手臂。
“霍總!”
霍宗辭終於睜開了眼。
那雙桃花眼含水量原本就高,此時帶了醉意,霧濛濛地看著她。
莫蘭溪的心被揪起來,軟得發疼。
“您自己能上樓嗎?”她問。
霍宗辭沒有回答她。
他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下車。
轉過頭,看著她依舊緊繃的側臉和緊握方向盤的手,忽然傾身靠近了幾分。
帶著酒氣和雪鬆味的熱意瞬間籠罩過來,莫蘭溪的身體瞬間僵住,幾乎要彈起來,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要乾什麼?!
霍宗辭的目光落在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睫毛上,停駐了幾秒,然後緩緩下移,掠過她緊抿的嘴唇,最後停在她因為用力而發白的指節上。
他的靠近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莫蘭溪幾乎能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然而,他隻是伸出手,從她旁邊的紙巾盒裡抽了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後輕笑一聲,語氣帶著醉意的慵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怕什麼?怕我強吻你麼?”
莫蘭溪一時間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她低聲說。
霍宗辭直起身,推開車門,腳步略顯虛浮地走向公寓大門,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玻璃門後,莫蘭溪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猛地癱軟在駕駛座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