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救命恩誰愛報誰報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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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我閉目輕揉額角,腦中萬千碎片飛舞,看似無關,卻又隱隱相連。
似乎有什麼關鍵,被我忽略了。
正凝神回想,馬車猛地一頓。
「何事?」我令丫鬟去探。
丫鬟回報:「小姐,是顧世子攔在車前,說有話要與小姐講。」
我麵色一沉。是打冇挨夠?
本不欲理會,又恐他當街糾纏,惹來是非,遂壓下厭惡,下了馬車。
顧長淵臉上掛彩,見了我,卻仍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林婉清,你鬨夠了冇有?你若再這般胡鬨下去,我便不娶你了!」
我眉頭緊蹙,此人當真厚顏無恥!
「顧世子是得了失心瘋,來我麵前狂吠?你娶我?你也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顧長淵難以置信地瞪著我,隨即麵沉如水:「你是在同我賭氣?氣我將依依接入府中?你放心,正妻之位必是你的,該有的體麵,顧家絕不會短了你。」
我搖頭,他已無藥可救。
「顧長淵,你今日當街攔車,出言無狀,辱我清譽,我回去便稟明父親、兄長,聯合我林家滿門,彈劾你鎮國公府治家不嚴,縱子妄為!你且等著!」
說罷,我轉身登車,毫不留戀。
隻聽顧長淵在身後茫然道:「你……你從前不是這般……」
從前?
剛嫁入顧家那幾年,我恪守婦道,孝敬公婆。即便顧長淵待我冷若冰霜,我亦掏心掏肺,事必躬親。
因著「救命之恩」,父親在仕途上對他多有提攜。
後來父親病重致仕,無法再幫扶於他,顧家人便變本加厲。
大雪天立於廊下等候婆母召見,一站數個時辰是常事。
小姑子欲吃新鮮蓮藕,寒冬臘月命我破冰下水采摘,亦非一次。
婆母畏寒,嫌湯婆子燙人,便命我以手捂熱,再為她暖腳。生滿凍瘡的手貼上滾燙的銅器,鑽心刺癢,年複一年。
公公喜食我親手所製炙肉,須現烤現吃,油星飛濺,燙得我手背傷痕累累。其實他並非真嗜此物,每回不過淺嘗一口,餘下皆賞了下人。
每餐飯,我需立於一旁佈菜伺候,待闔家用完,方能進食殘羹。
看我吃著冷飯,婆母笑言:「已是你天大的造化。若非我兒救你,你連這冷飯都無福消受。」
我如鯁在喉。
婚後第五年,父親病逝,我獨自歸家奔喪,哭得肝腸寸斷。
母親卻仍勸我:「早些回去,長淵還在家中。定要好生侍奉他及家人,以報大恩。」
我含淚問:「救命之恩,救命之恩!若我不報,待要如何?」
母親厲色道:「那你死後必下阿鼻地獄!」
不過下地獄而已。我忽地止了淚。
此後,我不斷為顧長淵納妾,在他力不從心時,尋來西域秘藥。
婆母畏寒心悸,我花重金購來極寒之地的雪蛤,混入其每日必服的補品中,悉心「孝敬」。
公公要吃炙肉,我換了配方,多加肥膩油脂,佐以重料,令他每日欲罷不能。
我還從孫廚子處學來諸多肥甘厚味之肴,日日不重樣捧上。
直至我重生前,顧長淵已外強中乾,婆母心悸加劇,患上喘症,行步艱難。公公則顯出中風之兆,口眼歪斜。
我雖暗中服用避子湯,未有子嗣,但記名下的嫡子嫡女,為數不少。
若公婆與顧長淵皆去,我本可安穩度餘生。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所以,我同從前哪裡一樣了?我本非良善,合該下地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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