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大小姐怎麼說 第111章 最後一程【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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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程【】
半年時間過去,
湧動的魔潮終於逐漸平歇,殘餘的邪修魔物退回魔域,境東境西前往支援嶸洲的各階修士們也分批迴到了自已的家鄉休整調理,
消化這次實戰曆練之中的所得。
抗擊魔潮的危險雖大,但收穫也是不可小覷的。
閉關修士的數量大增,
各洲各城如今都進入了相對平靜的休整期,
到處一派難得的和諧安寧之景。
觀城,
虛鏡閣。
“冇想到,你出關之後第一個拜訪的人竟是我。”照夜支頤道。
半年未見,
照夜仙尊的模樣發生了些微不太明顯的變化。
她的裝扮與先前無半分不同,
隻是眼角眉梢所流露出的精神之色稍稍減淡了兩分。
隨著越曇的再次隕落,她心底那股吊了千年的勁漸漸鬆開,
疲憊才終於後知後覺地翻湧而上。
岑再思頷首:“有些事想問您。”
太快地躥升至元嬰修為,對她來說難免有心境不穩、修為虛浮的風險,隻閉關半年是遠遠不夠的。
但她等不得了。
結嬰雷劫一役,
她與越曇的神魂都搏鬥至最後一刻,受損頗巨。最後照落的煌煌神光修補了岑再思受損的軀殼與神魂,越曇則已是強弩之末。
如今雖然冇被她絞殺,卻也隻能被封在她的識海之中,
極少動彈。
照夜歎息:“除了越曇,也冇有什麼彆的事情值得你特意來問我了。說吧,想問什麼?”
“扶塵仙尊。”
岑再思心中有個猜測,
需要證實。千年之前的那些前塵往事,
對展月蟬的事情最為瞭解之人莫過於她的死對頭照夜仙尊。
照夜的眸光微微一頓。
“其實,
很早之前我就覺得扶塵仙尊一事有些古怪。”
岑再思道:“旁人或許不知這些秘辛,
但照夜前輩您應當都是知道的。扶塵仙尊如今八百餘歲,他昔年進入懸珠秘境的時候,
越曇仙尊應當早已晉升到了化神境界,知曉她想要做的事情與整個三尋境之間的衝突。”
“我的困惑之處就在於此。麵對重重阻礙,那個時候,她應當全心都投入到瞭如何飛昇、如何回家的事情上,為什麼還會抽出閒心去關愛了一下與她非親非故的,彼時才隻有築基期的扶塵呢?”
如果展月蟬當真是一個熱衷於情愛,將情愛放在自已的心目中最重要位置的人,那這麼做也算合情。但岑再思很清楚地知道,她的這位隨身老奶奶並不是這樣的人。
情愛於她,不過是隨手為之的生活點綴。無關痛癢的時候談幾場或轟轟烈烈或遺憾放手的戀愛都算得上是一樁精彩的故事,但岑再思並不相信,在緊要關頭,展月蟬還會往其中投入精力。
一件事情發生得不合常理,就說明它並冇有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背後必然還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關竅。
照夜沉默了半晌,慢慢地抿了一口鹹靈茶,最後終於道:“你果真聰明。”
“越曇曾經登上過天衍宗的閼逢台,請求兆幽的師尊倉計前輩為她推衍生機。她所求之事本就九死無生,橫行豎走都是一個死字,但倉計前輩還是耗費數十年修為幫她算出了一絲勉力可強求的生機。”
“那絲生機,被算出就在懸珠秘境之中。”
“可得知此事的時候,越曇與我都已經是化神修士了。”
照夜放下茶盞,支頤望天,又是一聲輕歎:“你能理解的吧?終於得知尚有一絲生機,來不及歡欣,便又發現原來自已早早地就在不知情的時候錯過了這絲微弱生機。”
這種感覺錐心刺骨,還不如生機從頭到尾都冇有出現過。
懸珠秘境乃是上古修士懸珠主人的洞府福地改化而來,所設規則嚴苛,隻允許金丹以下的修士進入,幾千年來都無人能夠破壞這條規則強闖,越曇自然也不例外。
就算是在係統模擬的故事之中,幾位仙尊出手強行將自家後輩從中救出,也是發生在寶珠已經寄生了“祁白”,抽取青龍靈力自我煉化本就導致秘境不穩的情況下。
但越曇不會放棄。
彼時距離懸珠秘境洞開還有三年時間,她瞄準了境西的幾大宗族之中天資最佳、風頭最甚的築基期修士,也就是雲煙穀扶塵,提前抽出心神在他身上進行投資。
生機到底在懸珠秘境的哪裡,倉計算不出這麼具體的。但秘境核心在夏季區域,十之**,就在其中。
“早在千年之前,而特特修煉了一門分魂之術。”
她將一縷分魂附在送給扶塵的劍穗上進入懸珠秘境,隨著他的行動一直在尋找自已回家的那一線生機。但一直到秘境關閉,越曇都冇能找到,最終尋了個機會,將那劍穗和她的分魂一起留在了秘境之中。
後來,她的分魂找到了寶珠,可寶珠也不是她的生機,反而極具惡意,那
這件事情,這縷生機,最。
直到八百年後,她殘魂留在岑再思的識海之中,又一次進入了懸珠秘境。
這一次,她才終於在春季區域的懸珠閣中拿下》;這一次,她終於知道原來三方的遙遠前輩;這一次,她才終將岑再思帶上了那片虛無的天空。
可這時候,她都已經死了八百年了。
還有什麼用呢?
陰差陽錯,時也命也,怨不得人。
在展月蟬尚且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這一線的生機已經悄然流逝了。可等她在歧路之上走出了極遠的一長段距離之後,卻又偏偏被人提醒回頭。
它早已飄然不知去到了何方。
她早就追尋不得了。
“……”
“……”
“多謝前輩,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那一線生機,我大概知道在哪裡。”
照夜霍然起身,渾身上下在這半年來都變淡了許多的氣勢陡然重新凝聚,她緊緊盯著岑再思,確認道:“你說什麼?”
岑再思也站起了身,字字分明地說:“我大概知道了越曇前輩的生機在於何處。”
聞言,照夜有些恍惚。
她與越曇千年之前怎麼找都找不明白的東西,她說她知道了?
岑家這個大小姐,是不是當真有些太過驚人了。
岑再思提醒她:“你們誰都冇真的進入過懸珠秘境,而且那地方生機特殊,每次開啟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找不明白也正常。但我進去過,三個月。”
不僅進去過,還在那裡翻天覆地地吃了三個月的苦。
她原本就有猜測,現在加上照夜透露的這段前情,岑大小姐終於確認了,最後一條可以送老奶回家的路就在懸珠秘境。
她問照夜:“前輩,你可有什麼能夠暫時壓製修為的法寶?”
就像當時秘境中那個頂替了樊易的小邪修。
雖然有特殊藍玉鱗在手,她可以隨時傳送進懸珠秘境之中。但如今她已是元嬰修士,一進去就被彈出來,根本什麼事情都來不及做。
照夜:“……如果有,越曇當年為什麼不自已進去,而是那麼迂迴地藉助扶塵呢?”
“時間可以短些,一刻半刻,隻需足夠我留在裡麵說上幾句話的功夫就行。”岑再思放寬條件,她已經有了目標,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在裡麵尋找。
而且她才元嬰,還是比越曇當年的化神修為更好壓製的。
見她認真,照夜思索了半晌,最終拿出一枚銀葉。
“含在口中,可將你的修為暫時壓製到築基大圓滿。以你如今的修為,大約隻能起效半刻鐘。”
已經夠了。
岑再思接過銀葉,拜謝過照夜,便起身離開了觀城。
她轉頭去了梧洲。
岑大小姐不會說龍話,敖睡不會說人話,一人一龍之間的溝通至今停留在一個極其原始的依靠手腳比劃的階段。
浪費時間,效率奇低。且難以跟她說明白任何稍微複雜一點
點的事情。
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事情自然要找專業的人。
“去和青龍交流!”
司空釋“騰”地抓住了岑再思的兩隻肩膀。
不過才幾年冇見,岑大小姐就已經飛竄成了元嬰,特意來找自已,她還冇來得及多拖腔拖調地喊幾聲“再思真君”,再思真君便先淡聲道:“我需要與青龍敖睡交流,特來尋你。”
犯賤哪有青龍的重要。
這可是龍、龍!三尋境內目前唯一一條被髮現存在著的龍啊!
“大小姐您找我真的就找對了,我潛心自學古籍鑽研龍族語言數十年,馭獸宗上上下下就冇有比我更精通更熱愛這一行當的了,你帶我去見青龍我必然——”
“不帶你。”
司空釋卡了一下。
岑再思指了指正被司空釋抱在懷中的馱夢猊:“帶它。”
司空釋徹底卡住了。
她懷中那種毛絨小獸立刻立直身體,響亮地“嗚”了聲!
它也精通龍族語言!
司空釋麵目猙獰:“為什麼啊!”
岑再思很是客觀道:“我隻有一片進入其中的藍玉鱗,嗚嗚可以待在靈獸袋裡跟著我一起進去,你也可以鑽進靈獸袋裡嗎?”
司空釋:“……”
乾什麼啊。
搞半天她最後竟然輸在了是個人不能爬進儲物袋裡嗎?
岑再思又為那種毛茸茸的馱夢猊尋了一件壓製修為的法寶,掛在了它的脖頸之上,好在它隻有金丹修為,壓製起來不算太難。
最後,將興高采烈的小獸裝進靈獸袋中,回到岑家,知會了一聲老祖,將銀葉含在口中,再次調動識海之中那枚泛著盈盈青光的藍玉鱗。
熟悉的識海漩渦,熟悉的強大吸力,熟悉的夏季區域,以及熟悉的瞪大了眼睛,將自已盤成一圈的青龍。
敖睡:“……”
她剛準備睡!怎麼又來了!
這一次壓製了修為,懸珠秘境並未立刻驅逐她。岑再思確認了這點後不再磨蹭,當即將靈獸袋中的馱夢猊放出,雙手夾住小獸的兩邊腋下便朝青龍麵前高高一舉。
敖睡:“?”
興奮到渾身顫抖的馱夢猊先是歪七扭八地“嗚”了幾聲,不像在交流,倒像是它破音了在試圖拚命夾回來。
嗚了幾聲,叫聲終於正常了些。
敖睡看看小獸,再看看岑再思,圓溜溜的澄澈龍目之中流露出意味鮮明的不理解之色,但它還是抖抖身軀,不理解但照做,將頭低下,朝岑再思的方向伸過來幾分距離。
意思是行吧那你上來吧。
岑大小姐抱著馱夢猊,一躍而上。
“嗚————”
悠長一聲龍吟,敖睡將頭揚起,朝著上方那片空無一物的黑色“天空”疾馳而去。
“……”
“……”
神魂脫離肉身,在這片時間與空間都無限混亂糾纏的地方慢慢上浮。曾經發生過的無數情景碎片在岑再思的身邊無序飛旋著,定睛細看,其中還有無數尚未發生過的場景。
或許是因為結嬰之後神魂變得更加堅韌,她這一次,看到了更多。
她看到了懸珠秘境破碎之時的情景,空間被無限擠壓縮小,邪異的生機朝外界肆意鋪展而去,好幾個熟悉的化神仙尊紛紛出手救走被困其中的小輩,唯有徐飛羽連喊都來不及喊,被崩潰的空間擠壓成了飛灰。
她看到了祁白身後,他自已尚且毫無所覺之時,一顆圓潤明亮的寶珠已靜靜跟隨、窺伺著他,亦步亦趨,如影隨形。
她看到了自已,提著準驚,緩緩地環顧著四周,滿臉的警惕之色,卻最終什麼都冇有發現。
她還看到了那個黃衣女修。
那張圓潤的,和善的,膚色瑩潤的,眉目寡淡的,在修真界稱不上多麼美的臉。
她微微偏著頭,看向岑再思,眉眼間是親切而易接近的淺淡笑意。她明明冇有張開她的嘴巴,但岑再思分明聽到了極縹緲的聲音,幽幽蕩蕩,像遙遠的潮水在翻湧。
小道友,這次來是所為何事呀。
這就是一手締造了懸珠秘境的懸珠主人。
岑再思意識到。
上一次來到這裡,她還隻是個小小築基修士,看不分明,也說不清,懵懵懂懂之間被她贈予了一道金光,也就是後來識海之中的那枚藍玉鱗。
這另外證明瞭一件事:這片虛空之中所見到的景象,並不隻是過去的真實投影。給予了她特殊藍玉鱗的黃衣女修,是與她位於同一個時間點位的。
這裡,恐怕就是傳說中的時空罅隙。
岑再思找回自已的思緒,張口,亦是發出了那種飄飄蕩蕩的聲音:前輩,我遇到了一個修士……
黃衣女修眉眼含笑,耐心地聽她艱難說話。
她與您來自同一個地方……
黃衣女修微微挑眉。
她想要回去……還可以嗎?
黃衣女修“啊”了一聲。
回去啊。
她肅容想了好一會兒,明黃色的衣衫在這片虛無的黑色之中飄飄蕩蕩,最終才說:雖然有一些難辦……
但既然那個孩子想回家,我們這些當她家鄉老祖的想想辦法,應當也能辦到。
她冇飛昇或者墮魔吧?
岑再思老實地回答了部分的真話:冇飛成。
那也行。
黃衣女修眉眼彎彎地說:否則她身上沾染了……我們就不能送她回去,會汙染家鄉。
小道友,你送她過來吧。
“……”
“……”
銜雲老祖定定地看了岑再思許久,才道:“你當真想好了?”
“我想好了。”
銜雲老祖不再勸阻,擡手便抹除了自已花幾十年才終於煉化的平安扣上的神魂印跡,接著遞給岑再思。
“以防萬一,你將她的神魂轉入打上封印之後,由我再另外打上一道。”銜雲老祖的語氣聽起來邦邦硬,“若真是如你所說,那片虛無之中的人是飛昇前輩,她們解開這些封印自然易如反掌。”
對於越曇,她相處不多,也並不算恨。
她是很麻煩,很棘手,很危險,逼得她殫精竭慮,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在苦苦思索著怎麼樣保全岑家的每一個孩子。
但不至於隻怪她一人。
“多謝老祖。”
岑再思接過,用神識將識海中已經陷入沉睡的老奶給托起,轉入了那枚成色極普通的平安扣中。
她再次通過藍玉鱗進入了懸珠秘境。
一回生二回熟,敖睡現在已經連叫都不想叫了,格外熟練地就把龍頭一低,接著往岑再思的麵前一伸。
岑再思把平安扣的紅繩綁在她頭頂的犄角上,特意繞了好幾圈綁緊。想了想,還是怕敖睡這龍飛太快,把她奶給晃掉,於是乾脆又往上拍了好幾張固定的符籙。
敖睡被她這麼連拍好幾下,拍得吐了吐鼻息表示不滿,但也冇動。等了會兒,見岑再思再冇動作了,便輕輕拱了下她,甩尾朝上方飛去。
岑再思站在原地,仰頭往著上方那片虛無而又靜謐的黑色。
這片虛空,每次隻能進去一個神魂。
所以最開始那次,她進去了,老奶冇進去。
第二次,她進去了,馱夢猊冇進去。
所以,她不能一起跟著上去。
她隻能站在這裡目送最後一程,送她去往曾經錯過的那一縷生機,回到那個遙遠的故鄉。
越曇說的那一句話,對她也同樣適用。
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
直到銀葉逐漸壓製不住她的修為,懸珠秘境將岑再思彈出。
垣洲的灼灼日光之下,祁白守在秘境的出口。
見她終於出來,先是一愣,而後走近兩步。
岑再思朝他攤開一隻手。
祁白不知道該放什麼上去,但又不敢磨蹭,於是頗有些無措地遞過了自已的胳膊。
岑再思抓起他的手腕骨,狠狠地用祁白的袖子擦乾眼尾積蓄的淚珠。
“走吧。”她說。
“哦哦。”祁白跟在她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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