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我魚竿?那我這老伴,也不要了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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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一輩子沒彆的愛好,就盼著退休後能天天去河邊釣魚。為此,他省吃儉用了大半年。
終於買回那根碳素魚竿時,他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可這份喜悅沒持續十分鐘,就被婆婆親手打碎。她當著街坊鄰居的麵,把魚竿折成幾截,扔在公公腳下,罵他是不懂過日子的廢物。
我看見公公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慢慢挺直了。那是一種積攢了一輩子失望後的徹底爆發。
他沒再看那根斷竿,也沒再看婆婆。第二天,一份列印好的離婚協議放在了餐桌上,公公說:“簽了吧,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01**
清晨的空氣像凝固的膠水,黏膩又沉重。
餐桌上那份薄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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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卻像一顆炸雷,在死寂的客廳裡引爆了。
婆婆張桂芬的筷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她先是愣住了,布滿精明算計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幾個黑體大字:離婚協議書。
幾秒後,一陣尖利刺耳的笑聲劃破了沉默。
“林建國,你睡醒沒有?你瘋了?”
她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彷彿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公公林建國沒有理會她,隻是默默地喝著碗裡的小米粥,動作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那碗粥還是他自己早起熬的。
張桂芬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那份協議。
她的目光掃過上麵的條款,臉色由紅轉青,最後變成了鐵灰色。
“撕拉——”
紙張被她三兩下撕成了碎片,雪花一樣撒在公公的腳邊。
“離婚?”
“林建國,你長本事了啊!”
“你離了我,連口熱飯都吃不上,你還敢跟我提離婚?”
“你那點退休金,夠你出去吃幾天館子?夠你租房子?你以為你是誰?”
刻薄的話語像機關槍一樣噴射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淬了毒的輕蔑。
公公終於喝完了最後一口粥。
他放下碗,用手背擦了擦嘴,抬起頭,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歇斯底裡的女人。
他的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像一口枯了千年的古井。
就在這時,門鎖響了。
我丈夫林衛東,這個家的“成年巨嬰”,回來了。
他昨晚又是在他媽的默許下,跟朋友打牌到半夜。
“爸,媽,一大早吵什麼呢?”
他打著哈欠,一臉沒睡醒的煩躁,完全沒注意到地上的紙屑和凝固的氣氛。
張桂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她指著林建國,對著兒子哭訴:“衛東,你快來評評理!你爸他要跟我離婚!”
林衛東的睡意瞬間跑光了。
他看了一眼他爸,又看了一眼他媽,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不問青紅皂白,徑直走到公公麵前,用一種哄勸的語氣說:“爸,你這是乾什麼?跟媽服個軟,道個歉不就完了嗎?多大點事啊。”
“夫妻倆過一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我站在廚房門口,手裡的鍋鏟幾乎要被我捏彎。
多大點事?
是啊,一根魚竿而已,是一個男人攢了半年的期盼而已,是一個人一輩子的尊嚴而已。
在他眼裡,這些都隻是“多大點事”。
我終於沒忍住,冷冷地開了口:“衛東,爸為什麼提離婚,你心裡沒數嗎?昨天那根魚竿……”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桂芬厲聲打斷。
“周曉雯你閉嘴!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她三角眼一橫,矛頭瞬間對準了我:“我就知道是你!肯定是你這個掃把星在背後挑撥離間!我們家好好的,就是被你這個外人給攪和了!”
林衛東也立刻附和:“曉雯,你少說兩句,這沒你的事。”
我看著這一對母子,一個劊子手,一個幫凶,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的心徹底冷了下去。
整個過程中,公公始終一言不發。
他隻是看著自己的兒子,那雙原本充滿慈愛的眼睛裡,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他站起身,沒有再看任何人,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張桂芬以為他服軟了,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嘴裡還在不依不饒地數落。
“算你還有點腦子,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她的話音未落,公公的房門再次開啟。
他手裡多了一個陳舊的小皮箱,就是那種幾十年前工廠發的,上麵還印著褪色的“勞動光榮”。
他走到餐桌前,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從懷裡又拿出了一份檔案。
一模一樣的離婚協議書,平平整整地放在了桌子上,壓住了那堆被撕碎的殘骸。
整個客廳的空氣彷彿都被抽乾了。
張桂芬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指著公公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罵不出來。
公公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
“我不是通知你們。”
“是來拿我自己的東西。”
他開啟那個小皮箱,裡麵空空蕩蕩,隻有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衣服,還有一個用布包著的老相簿。
他開始收拾東西,把自己的牙刷、毛巾、刮鬍刀,一件一件放進箱子。
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彷彿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
張桂芬的咒罵聲再次響起,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她細數著自己這些年如何為這個家省吃儉用,如何精打細算,又如何指責他敗家,不懂過日子。
“我跟著你林建國,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你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省下來的?”
“買個破魚竿花幾百塊,你怎麼不去搶!”
公公充耳不聞。
他收拾好東西,合上皮箱,扣上鎖扣。
“哢噠”一聲,像是給他們四十年的婚姻,畫上了一個決絕的句號。
**02**
公公提著那個小小的皮箱,走向門口。
他的背影不再像往常那樣佝僂,而是挺得筆直,像一棵在風雨中屹立了半生的老鬆。
“林建國,你敢走!”
張桂芬如夢初醒,一個箭步衝過去,張開雙臂死死堵住了門。
她開始撒潑,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你今天要是敢從這個門走出去,就從我身上跨過去!”
“我沒法活了啊!我為這個家操勞一輩子,養出個白眼狼啊!”
林衛東也慌了,他跑過去拉住公公的胳膊,滿臉焦急。
“爸,你彆鬨了!你這是要去哪啊?媽年紀大了,你彆氣她。”
公公停下腳步,他沒有看地上的張桂芬,而是低頭看著自己兒子拉著他的那隻手。
他的眼神裡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失望和悲涼。
“衛東。”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忍了四十年。”
“夠了。”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像千斤巨石,重重地砸在林衛東的心上。
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公公沒有再停留,他繞開癱坐在地上的張桂芬,伸手,毫不猶豫地拉開了那扇沉重的防盜門。
“林建國你個沒良心的!你不得好死!”
張桂芬的哭嚎變成了尖銳的咒罵,她從地上爬起來,追了出去。
樓道裡瞬間炸開了鍋。
她淒厲的喊叫聲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
“大家快來看啊!這個老東西不要家了!他要拋妻棄子啊!”
對門王阿姨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雙好奇的眼睛。
樓上李大爺也探出頭來張望。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公公身上。
那些目光裡有同情,有鄙夷,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興奮。
公公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沒有回頭。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樓道燈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顯得格外孤單,卻又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我心裡一酸,忍不住追了下去。
“爸,我送送你。”
我跑到他身邊,想去接他手裡的皮箱。
他卻擺了擺手,拒絕了。
“曉雯,你回去吧。”
他的聲音恢複了平靜。
“我沒事,有地方去。”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樓外的晨光裡,消失在小區的拐角處。
我站在樓門口,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身後,張桂芬的咒罵聲還在繼續,但已經沒了剛才的底氣,隻剩下色厲內荏的虛張聲勢。
回到家裡,迎接我的是一場狂風暴雨。
“都是你!周曉雯!都是你這個喪門星!”
張桂芬把所有的怒火都傾瀉到了我的頭上,她通紅的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要不是你在一邊煽風點火,他敢走嗎?你安的什麼心啊你!”
林衛東也沉著臉,用一種埋怨的口吻對我說:“曉雯,你剛才就不該說話。爸在氣頭上,你還火上澆油,這下好了,事情鬨大了。”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原來在這對母子眼裡,說一句真話,就是火上澆油。
維護一點點可憐的尊嚴,就是把事情鬨大。
這個家,從根子上就已經爛透了。
我沒有爭辯,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們。
“對,都是我的錯。”
“是我讓他去買魚竿的,是我讓他提離婚的,是我讓他走的。”
“你們滿意了嗎?”
說完,我轉身回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將那對母子的嘴臉和這個令人窒息的家,一同隔絕在外。
**03**
公公走後的第一天,張桂芬表現得出奇地鎮定。
她篤定,林建國離了她,活不過三天。
“就他那窩囊樣,出了門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她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對我丈夫林衛東說。
“讓他出去碰碰壁,吃點苦頭,就知道這個家有多好了。”
下午,她甚至還有心情換上她那身鮮豔的舞衣,照常去了樓下的廣場。
很快,我就從鄰居的閒言碎語中拚湊出了她在廣場上的表演。
她對著那群老姐妹,添油加醋地抱怨,把公公形容成一個被我這個“壞兒媳”攛掇壞了的、不懂事的“老小孩”。
“我家老林啊,就是耳根子軟,被他那個兒媳婦幾句話就哄得團團轉。”
“非要去買什麼破魚竿,幾百塊錢呢!我能不生氣嗎?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跟我鬨脾氣呢,離家出走了,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她繪聲繪色地講著,臉上帶著那種掌控一切的自信。
最後,她丟擲了她的王牌,聲音裡充滿了不屑。
“他能跑到哪去?他身上能有幾個錢?工資卡、退休金存摺,全在我這兒呢!”
“我跟你們說,不出三天,他保管灰溜溜地自己滾回來!”
老姐妹們紛紛附和,誇她會過日子,有遠見,能拿捏住男人。
我聽著這些話,隻覺得一陣陣發冷。
這不是過日子,這是在養一個寵物,一個提款機。
她從未將公公當成一個有獨立思想和情感的伴侶。
我心裡像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公公走的時候那麼決絕,可他身上確實沒什麼錢。
他的退休金每個月一到賬,就被婆婆第一時間取出來,鎖進她的保險櫃裡。
平時,婆婆每天隻會給他二十塊錢的零花,買包煙,買點零嘴,就所剩無幾了。
他這次離家,身上能有多少積蓄?
我越想越不安,終於忍不住,偷偷給公公發了一條資訊。
“爸,您現在在哪?錢夠不夠用?如果不夠,您告訴我,我給您轉過去。”
資訊發出去後,我一直攥著手機,焦急地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機螢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
我急忙點開,螢幕上隻有簡短的三個字。
“放心吧。”
這三個字非但沒有讓我放心,反而讓我心裡更加沒底。
這疏離又客氣的口吻,讓我感覺公公似乎連我也不想麻煩。
我開始給所有可能收留公公的親戚打電話,旁敲側擊地打聽他的下落。
然而,一圈問下來,都說沒見過他。
晚上,林衛東回家,看到我愁眉不展的樣子,又不耐煩起來。
“你又怎麼了?還在為爸的事操心?”
“媽都說了,爸就是賭氣,他身上沒錢,在外麵撐不了幾天的,過兩天自己就回來了。”
他輕描淡寫的態度,像一根刺紮在我的心上。
“林衛東,那是你爸!”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身上沒錢,一個人在外麵,你就不擔心他出什麼事嗎?”
他被我吼得一愣,隨即也來了火氣。
“我怎麼不擔心?但擔心有用嗎?現在家裡誰說了算你不知道嗎?你就彆跟著添亂了行不行!”
他口中的“添亂”,就是我對公公最基本的關心。
我看著他,這個我曾經以為可以依靠一生的男人,此刻的嘴臉卻讓我感到無比陌生和惡心。
他不是在擔心他爸,他隻是怕麻煩。
怕他媽的嘮叨,怕打破這個畸形家庭脆弱的“和平”。
我懶得再跟他爭辯,心裡的擔憂卻越來越重。
公公,你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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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過去了,公公杳無音信。
張桂芬的臉上也漸漸掛不住了。
她不再去跳廣場舞,整天在家裡走來走去,嘴裡不停地唸叨著:“這個老東西,還真能沉得住氣。”
第三天上午,我接到了一個遠房親戚的電話。
一番拐彎抹角的詢問後,我終於套出了實話。
公公住到了他鄉下的親弟弟,也就是我丈夫的叔叔林建軍家裡。
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叔叔家雖然不富裕,但至少有個落腳的地方,有口熱飯吃。
我千恩萬謝地掛了電話,心裡盤算著週末帶些東西去看看公公。
可我忘了,這個家裡有一個無孔不入的“情報網”。
我前腳剛放下電話,後腳張桂芬就從房間裡衝了出來。
“你說什麼?老林在他弟那兒?”
她的表情猙獰,像是自己的獵物被彆人搶走了。
我心裡一沉,暗道不好,但已經來不及了。
張桂芬立刻翻出電話本,找到了叔叔林建軍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一接通,她連招呼都不打,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罵。
“林建軍!你好大的膽子!誰讓你收留你哥的?你安的什麼心?”
電話那頭的叔叔顯然被這陣仗嚇到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能從聽筒裡隱約聽到他支支吾吾的聲音:“嫂子……我哥他……他來都來了,我總不能把他往外趕吧……”
“什麼不能趕?他是我男人!是我家的人!輪得到你來收留?”
張桂芬的聲音尖銳到幾乎要穿透我的耳膜。
“你馬上把他給我趕出去!聽見沒有!不然你們家以後彆想再從我這兒拿到一分錢!”
叔叔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
被張桂芬這麼一通罵,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但他還是守住了最後的底線,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嫂子,那是我親哥啊……”
“親哥怎麼了?親哥就能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女人嗎?”
張桂芬的邏輯永遠這麼扭曲而強大。
“我告訴你們,你們林家沒一個好東西!都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她還在電話裡咆哮著,叔σσψ叔那邊似乎已經結束通話了。
她把電話重重地摔在桌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反了!都反了!”
她開始在客廳裡踱步,嘴裡念念有詞地咒罵著。
“想當年,要不是我拿出自己的嫁妝錢給你弟娶媳婦,他能有今天?”
“現在倒好,翅膀硬了,敢跟我作對了!”
“還有你哥林建國,沒了我,他算個什麼東西!一輩子就是個窩囊廢!”
家裡又一次被她的怒火和咒罵填滿,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我躲在房間裡,心裡卻為叔叔捏了一把汗。
以張桂芬的性格,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同時,我也對公公的未來,感到更加憂慮。
叔叔家,恐怕也隻是他暫時的避風港。
他真正的戰鬥,可能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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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悄然而過。
公公沒有回來,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張桂芬的耐心終於被耗儘,一絲慌亂爬上了她那張刻薄的臉。
因為,發退休金的日子到了。
十五號,雷打不動的日子。
往常的這一天,她會一大早就去銀行,像個凱旋的將軍,把公公賬戶裡的每一分錢都取出來,然後回家鎖進她的保險櫃。
那是她每個月最有成就感的時刻。
今天,她也像往常一樣,拿著那本她保管了幾十年的存摺,去了銀行。
但一個小時後,她回來了。
臉色鐵青,腳步匆忙,像是剛打了一場敗仗。
“怎麼回事?錢呢?”林衛東看她兩手空空,不解地問。
張桂芬沒好氣地把存摺摔在桌上。
“沒打進來!”她咬著牙說,“這個月的退休金根本沒到賬!”
“怎麼可能?”林衛東也覺得奇怪,“會不會是銀行係統延遲了?”
“我問了!”張桂芬的聲音陡然拔高,“銀行的人說,錢已經被人用銀行卡轉走了!”
銀行卡?
我和林衛東都愣住了。
張桂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大變,瘋了一樣衝進公公的房間。
片刻之後,她拿著一個空空如也的信封出來,手指都在顫抖。
“卡!他的工資卡不見了!”
她這纔想起來,公公退休前,單位是發過一張工資卡的。
隻是退休後,退休金一直打在存摺上,這張卡就被公公隨手放在一個舊信封裡,扔在抽屜角落。
張桂芬一直以為那張卡早就作廢了,從來沒放在心上。
誰能想到,公公竟然早就把退休金的到賬方式,從存摺改成了繫結這張銀行卡!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什麼時候拿走的?”張桂芬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她開始發瘋似的在家裡翻找,衣櫃、床底、沙發縫……凡是能藏東西的地方,她都翻了個底朝天。
很快,她發現家裡少了一些東西。
公公那幾件壓箱底的呢料大衣,他年輕時得的勞動獎章,甚至還有幾瓶他自己泡的藥酒。
家裡被她翻得一片狼藉,像被洗劫過一樣。
她終於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很顯然,公公回來過。
就在我們都以為他在鄉下弟弟家的時候,他悄無聲息地回來過一趟。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目標明確地拿走了他為自己準備的“糧草”和“彈藥”。
這張被婆婆忽視了十幾年的銀行卡,成了他擺脫經濟控製的第一把利劍。
這是他無聲的宣戰。
也是他第一次,從這個女人的掌控中,奪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
張桂芬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慌。
她意識到,那個她拿捏了一輩子的老實人,這次,似乎真的不一樣了。
他不是在賭氣,他是在釜底抽薪。
**06**
最大的籌碼,養老金,失控了。
張桂芬徹底瘋了。
她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在家裡橫衝直撞,嘴裡發出尖利的嘶吼。
“把他給我找回來!林衛東!你現在就去!必須把他給我找回來!”
她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自己的兒子。
“把卡給我要回來!那錢是我的!是這個家的!”
林衛東被她的樣子嚇到了,但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
他彆無選擇,這個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而他作為唯一的兒子,成了他母親唯一的希望。
他通過叔叔,幾經周折,終於在鎮上的一個出租屋裡找到了公公。
那是一個帶小院的平房,院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
林衛東推開虛掩的院門時,看到的情景讓他愣住了。
公公正坐在院子裡的一個小馬紮上,低著頭,用一塊柔軟的布,仔細地擦拭著一根嶄新的魚竿。
那魚竿通體烏黑,在陽光下泛著沉穩的光澤,一看就價格不菲。
院子的一角,開墾出了一小片菜地,種著幾排青翠的蔥和蒜,長勢喜人。
屋簷下掛著一串風乾的臘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窗明幾淨,桌上還擺著一瓶插著野花的玻璃罐。
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生機和煙火氣,與家裡那個令人窒息的環境,形成了天壤之彆。
林衛東心裡的那點愧疚和猶豫,瞬間被眼前這“安逸”的景象衝散了。
他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爸,你在這裡過得挺舒坦啊。”他的語氣裡帶著壓抑不住的酸意和指責。
公公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擦拭著他的寶貝魚竿。
這種無視,徹底激怒了林衛東。
“你必須跟我回去!媽都快被你氣病了!”
他終於說出了此行的目的:“還有,把你的工資卡給我,家裡的錢,不能由著你這麼亂花!”
公公擦拭魚竿的手,停住了。
他慢慢地抬起頭,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林衛東。
這是林衛東從未見過的眼神,冰冷,銳利,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她是你媽,我就不是你爸嗎?”
公公的聲音很冷,每一個字都像冰塊一樣砸在地上。
“我被她指著鼻子罵了四十年,你怎麼不說她會把我氣病?”
“我省吃儉用半年,買根魚竿,她當著所有人的麵折斷,羞辱我,你怎麼不說她過分?”
“現在,我隻是拿回我自己的退休金,想過幾天清淨日子,就成了亂花錢?”
一連串的質問,讓林衛東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啞口無言。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公公站起身,個子不高,此刻卻像一座山,壓得林衛東喘不過氣。
“回去告訴你媽,這個婚,我離定了。”
“我的錢,我自己管。我的日子,我自己過。”
“誰也彆想再控製我。”
說完,他不再看自己的兒子,轉身走進屋裡,輕輕關上了門。
留下林衛東一個人,尷尬地站在院子裡,像一個被打敗的小醜。
父子倆之間最激烈的一次爭吵,以公公的完勝告終。
這也是林建國第一次,向這個他傾注了半生心血,卻隻會和稀泥的兒子,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07**
林衛東是垂頭喪氣回來的。
一進門,他就把鑰匙重重地摔在鞋櫃上,滿臉的挫敗和怨氣。
張桂芬立刻迎了上去,急切地問:“怎麼樣?他肯回來了嗎?卡呢?”
林衛東煩躁地擺了擺手,一屁股陷進沙發裡。
“彆提了。爸變了,他根本不聽我的。”
他開始向我抱怨,彷彿我是他唯一的聽眾。
“曉雯,你說爸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油鹽不進,簡直不近人情!我說媽都快氣病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正在拖地,聽到這話,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我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
“不近人情?”
“林衛東,你有沒有想過,爸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個被罵了四十年,連一點個人愛好都要被剝奪、被羞辱的人,你指望他有多近人情?”
“他為什麼寧願一個人在外麵租那麼個破舊的平房,吃糠咽菜,也不願意回到這個‘家’?”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向他麻木的神經。
他被我問得愣住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
我走回房間,拿出我的手機,找到了那個我一直儲存著的資料夾。
然後,我當著他和張桂芬的麵,點開了其中一個音訊。
“你這個廢物!窩囊廢!除了吃飯你還會乾什麼?”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
“你怎麼不去死啊!”
張桂芬尖酸刻薄的咒罵聲,清晰地從手機裡傳出來,回蕩在客廳裡。
這是有一次她因為公公買了一瓶兩塊錢的汽水,而爆發的爭吵。
我當時躲在房間裡,悄悄按下了錄音鍵。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潛意識裡,想為這個壓抑的家庭,留下一份罪證。
張桂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林衛東的表情也從不耐煩,變成了震驚和尷尬。
我沒有停下,又點開了另一個。
“二百塊?你要二百塊乾什麼?你又想去買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你五十!愛要不要!”
這是公公想給老家的親戚隨禮,向她要錢時的錄音。
接著,我翻出手機裡的備忘錄,那是**我**悄悄記下的家庭賬本。
“五月,爸過生日,媽買了一條十塊錢的魚,唸叨了三天。”
“六月,爸的舊鞋開膠了,想買雙新的,媽說還能補,不給錢。”
“七月,我給爸買了一件短袖,媽背後說我亂花錢,說老頭子穿那麼好給誰看。”
一條條,一筆筆,記錄著這個家觸目驚心的“節儉”,和公公那幾乎為零的存在感。
林衛東看著那些記錄,聽著錄音裡自己母親刺耳的罵聲,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他一直以為,母親隻是嘴上厲害,心是好的,是為了這個家。
可這些血淋淋的證據擺在麵前,讓他無法再自欺欺人。
那不是為了家,那是純粹的刻薄、自私和精神虐待。
張桂芬想上來搶我的手機,被我一把推開。
她氣急敗壞地指著我:“你……你竟然錄音!你安的什麼心!”
我沒有理她,隻是看著陷入長久沉默的林衛東。
他的立場,在這一刻,第一次開始動搖了。
他那顆被母親的強勢和歪理包裹了三十多年的心,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
陽光,也許能照進去了。
**08**
週末,我瞞著婆婆和丈夫,帶著兒子去了公公租的小院。
推開院門,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
公公正係著圍裙,在院子裡的小煤爐上燉著魚湯,奶白色的湯汁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看到我們,他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開來,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發自內心的輕鬆和喜悅。
“曉雯,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坐。”
他熱情地招呼我們,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想去抱孫子,又似乎覺得手上油膩,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回去。
兒子卻主動撲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腿,奶聲奶氣地喊:“爺爺!”
公公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他俯下身,用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孫子的頭。
院子裡,那根被他視若珍寶的魚竿,就靠在牆邊。
旁邊還放著一個小水桶,裡麵幾條活蹦亂跳的鯽魚正在遊動。
“爸,您這日子過得真好。”我由衷地感歎。
他笑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好,好啊。”他說,“這輩子,從沒這麼舒坦過。”
他告訴我,他每天早上去河邊釣魚,下午就在院子裡收拾菜地,或者跟鄰居們下下棋,聊聊天。
鄰居家的風箱壞了,他用以前在工廠做鉗工的手藝,三兩下就給修好了,鄰居硬要塞給他二十塊錢,他沒要,對方就送來了一塊自家做的豆腐。
對門的大爺也是個釣魚迷,兩人現在成了最好的朋友,天天約著一起去“戰鬥”。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閃著光。
那是一個人找回尊嚴和價值感後,才會有的光芒。
中午,公公給我們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有他自己釣的鯽魚燉的湯,有院子裡剛摘的青菜,還有他特意去鎮上買的燒雞。
吃飯的時候,他不停地給孫子夾菜,看著孫子大口吃飯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
飯後,他從屋裡拿出一個用竹子做的竹蜻蜓,遞給孫子。
“爺爺給你做的,喜不喜歡?”
兒子高興地又蹦又跳。
臨走時,公公把我拉到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紙包,塞到我手裡。
“曉雯,這個拿著,給孩子買點好吃的。爺爺沒什麼本事,這是第一次……給孫子壓歲錢。”
我捏著那個有點分量的紅包,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不是壓歲錢,這是公公失落了幾十年的,作為一家之主的尊嚴和體麵。
他終於可以不用再看人臉色,堂堂正正地疼愛自己的孫子。
回去的路上,兒子坐在車裡,開心地玩著竹蜻蜓。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心裡百感交集。
公公不是新生了,他隻是回到了他本該有的樣子。
一個慈愛的爺爺,一個受人尊敬的長輩,一個活得有滋有味的,快樂的老頭。
**09**
林衛東的立場動搖後,家裡的天平,開始發生了微妙的傾斜。
張桂芬失去了對公公的經濟控製,又沒能從兒子這裡得到預想中的支援,她的脾氣變得愈發暴躁和不可理喻。
她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向了家裡僅剩的兩個“出氣筒”。
我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做的飯,不是鹹了就是淡了。
我拖的地,總有她看不順眼的頭發絲。
我給孩子買件新衣服,她會陰陽怪氣地說我敗家,不知道錢難掙。
以前,每當這時,林衛東總會站出來和稀泥,讓我“忍一忍”、“讓一讓”。
但現在,他變了。
“媽,曉雯做得夠好了,你彆總挑刺行不行?”
“這地不是挺乾淨的嗎?你眼睛裡容不下一點灰塵啊?”
“我掙錢就是給我老婆孩子花的,買件衣服怎麼了?”
他開始反駁,開始維護我。
母子之間,第一次爆發了正麵的衝突。
張桂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對她言聽計從了三十多年的兒子,竟然敢為了一個“外人”頂撞她!
“林衛東!你也被那個狐狸精灌了**湯了是不是!”她氣得渾身發抖。
“媽,曉雯是我媳婦,不是狐狸精!”林衛東也來了火氣,“你說話能不能客氣點!”
家裡的爭吵,從我和婆婆的暗戰,變成了他們母子間的明爭。
在家裡討不到好,張桂芬又想起了她的老姐妹們。
她再次跑到廣場上,試圖博取同情,哭訴兒子和丈夫是如何“合起夥來”欺負她。
但這一次,效果卻大不如前。
風言風語早已傳遍了整個小區。
大家背地裡都在說,是她張桂芬做得太過分,把老實巴交的林建國給逼走了。
老姐妹們聽著她的哭訴,表情都有些微妙。
有人敷衍地安慰兩句,有人乾脆藉口有事走開了。
甚至還有平時跟她不對付的王阿姨,陰陽怪氣地說了句風涼話。
“桂芬啊,我說句不愛聽的,你就是把老林管得σσψ太狠了。男人嘛,總得有點自己的愛好,給點麵子。你倒好,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把魚竿折了,換我,我也跑!”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張桂芬的頭上。
周圍的人雖然沒說話,但那讚同的眼神,比任何話語都更傷人。
張桂芬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回了家。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被孤立了。
丈夫走了,兒子不聽話了,連昔日的朋友也開始看她的笑話。
那個以她為中心,任她發號施令的世界,正在一點點崩塌。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沒出來。
我彷彿能聽到,從門縫裡傳出的,那種困獸猶鬥般的,孤立無援的恐慌。
**10**
張桂芬不是一個會輕易認輸的人。
在經曆了短暫的恐慌後,她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戰鬥方向”。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失去了對林建國的掌控。
她堅信,林建國身上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開始像一個偵探,動用她所有的人脈關係,去查公公名下的所有資訊。
幾天後,她真的查到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公公林建國名下,竟然有一套房產!
那是一套幾十年前,他所在的工廠分的單身宿舍,麵積不大,隻有三十多平米,位置也很偏僻。
張桂芬依稀記得有這麼回事,但她一直以為,那種福利分房,人走之後單位早就收回去了。
她萬萬沒想到,這套房子竟然還在公公名下!
這個發現讓她欣喜若狂,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婚內財產!
這絕對是婚內共同財產!
她找到了翻盤的終極把柄。
她甚至沒有通知我和林衛東,一個人按著查到的地址,氣勢洶洶地摸到了公公租住的小院。
那天我正好帶著孩子去看公公,恰好撞上了這堪比火山爆發的一幕。
張桂芬一腳踹開院門,像個女王一樣,指著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的公公,厲聲喝道:
“林建國!你這個老騙子!你竟然背著我藏了一套房子!”
她的聲音尖利,引得周圍的鄰居都探出頭來看熱鬨。
公公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隻是平靜地睜開眼,看了她一眼。
“好啊你!長本事了啊!還學會轉移財產了!”
張桂芬叉著腰,唾沫橫飛。
“我告訴你,這事沒完!這房子是婚內財產,必須有我一半!你要是不給我,我就去告你!讓你身敗名裂!”
她以為自己抓住了公公的七寸,臉上滿是誌在必得的囂張。
周圍的鄰居也開始議論紛紛,對著公公指指點點。
我心裡一緊,也有些擔心起來。
如果這房子真是婚內財產,那事情就變得複雜了。
然而,公公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沒有憤怒,沒有慌張,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他隻是慢慢地站起身,走進屋裡。
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個用牛皮紙袋精心包裹的檔案。
他走到張桂芬麵前,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不緊不慢地從紙袋裡抽出一份泛黃的舊檔案。
“你看清楚了。”
他把檔案遞到張桂芬眼前。
那是一份房產購買證明,和一份公證書。
張桂芬疑惑地接過來,隻看了一眼,臉上的血色就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原來,當年工廠分下這套單身宿舍後不久,公公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爺爺奶奶,就用他們畢生的積蓄,將這套房子的產權從單位手裡徹底買斷了。
產權人,寫的是爺爺林老先生的名字。
而另一份檔案,則是一份遺囑公證。
爺爺在臨終前,立下遺囑,將這套房子,明確指定“隻贈與兒子林建國一人所有,屬於其個人財產”。
兩份檔案,白紙黑字,紅章赫然。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套房子,屬於公公的婚前個人財產,是他的父母留給他最後的保障。
和她張桂芬,沒有一毛錢關係。
**11**
看著那兩份無可辯駁的公證書,張桂芬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瞬間癱軟在地。
她最大的倚仗,她一輩子奉為圭臬的“錢”,在這場戰爭中,徹底失效了。
她引以為傲的精明算計,在白紙黑字的法律和深謀遠慮的親情麵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所有的囂張、所有的底氣,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她終於明白,自己再也沒有任何籌碼,可以去拿捏林建國了。
周圍看熱鬨的鄰居,也看明白了大概。
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瞬間變成了對張桂芬的鄙夷和嘲笑。
公公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的女人,那個與他同床共枕了四十年的“搭夥夥伴”。
他的眼神裡,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曠日持久的悲涼。
他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敲在張桂芬的心上。
“張桂芬,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告訴你這套房子的事嗎?”
張桂芬茫然地抬起頭,眼神空洞。
“因為,這是我爸媽給我留的最後一條後路。”
“我怕。”
“我怕我老了,乾不動了,哪天被你罵得受不了,或者被你趕出家門,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紮進了張桂芬的心臟。
她一輩子都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掌控者,是林建國的“天”。
她從未想過,這個她眼中的窩囊廢、老實人,竟然防備了她整整四十年。
他不是愚鈍,他隻是在忍。
他不是沒脾氣,他隻是在等。
等一個徹底解脫的機會,或者,等一個被掃地出門的結局。
她自以為是的“精明”,她掛在嘴邊的“會過日子”,到頭來,隻換來了丈夫對她長達四十年的不信任和默默防備。
這是何等的諷刺。
“啊——!”
張桂芬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徹底崩潰了。
那不是憤怒的吼叫,而是一種信念徹底崩塌後的,絕望的哀鳴。
她一輩子的強勢,一輩子的控製欲,在這一刻,成了一個笑話。
她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12**
塵埃落定。
張桂芬最終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她沒有再鬨,也沒有再罵,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麻木而沉默。
財產分割很簡單,現在住的房子歸她,家裡的存款一人一半。
她如願以償地守住了她的“財產”,但那個她曾經一手掌控的家,卻永遠地變了。
林衛東在親眼目睹了最後那場鬨劇後,對他母親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了。
他開始與她保持距離,隻維持著最表麵的母子關係,每天下班就躲進房間,很少再和她交流。
這個家裡,隻剩下無儘的冷清和死寂。
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處處忍讓。
她若再陰陽怪氣,我便會冷冷地懟回去,讓她討不到半點便宜。
她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公公林建國,則用他父母留下的那筆“遺產”,賣掉了那套老舊的單身宿舍,加上自己的積蓄,在城郊一個環境清幽的小區,買了一套一樓帶小院的小戶型。
離他心心念唸的河邊,更近了。
他把新家佈置得像一個釣魚愛好者的天堂。
牆上掛著各種各樣的魚竿,櫃子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漁具,陽台上種滿了花草。
週末,我會帶著兒子,提著水果和點心,去他的新家。
後來,林衛東也開始彆彆扭扭地跟著我們一起去。
陽光明媚的午後,公公會在院子裡,手把手地教孫子如何綁魚線,如何上魚餌。
林衛東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臉上會露出複雜而又釋然的神情。
祖孫三代,在溫暖的陽光下,關係反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融洽。
而張桂芬,則常常一個人,守著那間空蕩蕩的大房子。
我偶爾路過她房間,會看到她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下午,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
看著那些曾經被她呼來喝去,如今卻歡聲笑語地從樓下經過的老鄰居。
她贏了她想要的錢,卻輸掉了丈夫,輸掉了兒子,輸掉了朋友,輸掉了後半生所有的熱鬨和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