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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1章 常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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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突然凝固。

星暝發誓自己看到了秦河勝唇角轉瞬即逝的弧度。未等他細想,熟悉的隙間波動如同投入潭水的石子——八雲紫的洋傘尖正巧戳在星暝後腰,驚得他原地蹦起三尺高。

“阿拉~”金發妖怪施施然從裂縫中探出身子,摺扇掩著唇角,“星暝不僅拐帶小姑娘,連男人都不放過呢?”

星暝揉著發麻的尾椎骨,目光掃過秦河勝紋絲不動的衣擺——正常人見到隙間早該嚇癱了,至少也該嚇一跳,這位能樂師卻連睫毛都沒顫一下。不過他還是選擇暫時放下疑問,先對那個偷襲自己的惡劣妖怪興師問罪:

“你這惡劣的家夥什麼時候能改掉神出鬼沒的壞毛病。”

八雲紫紫水晶似的眸子立刻泛起水光,捏著嗓子抽泣:“人家可是特意來探望你的,想給你個驚喜嘛~”說著還假模假樣地抹了抹眼角。

“咕。”星暝沒想到這個家夥在外人麵前又這樣收放自如地進行了無恥的表演。拜托大姐,你這樣子打趣我,讓心醬和她疑似監護人怎麼看我啊?我的威嚴怎麼辦?

不過星暝麵上倒是端著架子,不知從哪摸出個豁口茶碗,翹著二郎腿坐在憑空出現的藤椅上,裝模作樣地抿了口空氣。

“這種私塾學童慣用的套路居然如此讓紫欲罷不能嗎?看來還是我高看你了。”

“畢竟咱是永遠的十七歲哦~”

星暝沉默。在鬥嘴上他向來比不過麵前的這個妖怪,也不一定是他口纔不好,主要是因為論臉皮厚度,十個他加起來也比不過八雲紫。

八雲紫見好就收,摺扇一轉向秦心,帶著令星暝膽寒的笑意看向她:

“紫……姐姐的名字叫八雲紫哦?”

秦心似乎有一瞬間顫抖了一下,姥麵一閃而過,接著又突然浮現出了至少七種麵具的殘影,最後定格在小麵時,麵具邊緣還在微微發顫:

“紫……姐姐。”

“真乖~”紫的扇骨在掌心輕敲兩下,目光卻斜向始終靜立的秦河勝。

星暝注意到能樂師襯衣下擺的暗紋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青銅色,像是某種古老祭器的紋路。更詭異的是,八雲紫攥著傘柄的指節都發白了——她居然在緊張?

“許久不見了呢。”八雲紫似笑非笑地看著露出淡淡笑容的秦河勝。

“或許是吧。”秦河勝的語氣非常淡然。

“如果我說我有意請你來表演一番能樂呢?”紫的笑意倒是不減。星暝愈發不解了,因為此時紫的摺扇啪地合攏,星暝能看見她指甲在檀木扇骨上掐出月牙印。

秦河勝帶著秦心緩緩地朝著星暝茅屋的木門走去,僅僅隻說了三個字,語氣卻是很輕鬆的樣子:

“常世神。”

紫就這樣看著秦河勝和秦心推開門扉,然後進了星暝的屋子,破舊的木門此刻泛著非常可疑的幽光。

星暝倒是坐不住了,這個人神神秘秘又含糊其辭,完全不明白他和紫在唱什麼雙簧。可是當他想要進去的時候,卻不可思議地發現這兩人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有些不信邪的星暝硬著頭皮進去,除了自己寒酸的陳設,確實是什麼都沒有了。出來的星暝一頭霧水地看著一臉心滿意足的八雲紫。

“怎麼了?”看著一副見了鬼樣子的星暝,八雲紫心情大好,“昨天喝的還痛快嗎?”

星暝瞪了一眼紫。他知道對方一定瞞著些什麼,而且那個秦河勝的身份也絕對不簡單,不過自己現在卻沒有一點線索,除了知道他是個“普通的能樂師”,似乎也沒有什麼線索了。看了一眼習慣性微笑的八雲紫,星暝搖搖頭,看來對方是不打算告訴自己答案了。不過紫很快又接上一句。

“實際上,能見到的隻是可視的表象。星暝你若是想要憑借現有的蛛絲馬跡去求索真相的話,可是會遇到數不儘的障礙哦?”紫意味深長地對星暝說道,“不過,既然她提出了她的要求,那想必不用多久你便能見到她的真麵目了。”

星暝感覺自己的腦袋更大了,紫這番謎語人一樣的話語除了讓自己的思緒變得更亂以外,完全沒有任何的作用。不過星暝忽然地抬起了頭。

“她?”

……

秦心事件已經過去了很久,星暝的日子照舊過得像潭死水,無非是修行、閒逛、睡覺,和逃酒。可要說完全沒變化也不儘然,至少每回瞧見路邊戴麵具的小姑娘,他總要下意識多看兩眼。

“嗯……”他眯眼望著院裡歪脖子樹上新結的蛛網,突然伸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橫豎閒著也是浪費時間,隨便去個地方看看。”接著便是一陣空間漣漪。

……

“信常世神,得永生!”

九尺見方的破木台子搭在曬穀場中央,台邊歪歪扭扭地掛著褪了色的“常世神臨”幡布。兩個頭戴黑巾的巫女正踩著草鞋在台上跳大神,銅鈴甩得叮當響——不過被煞有介事供奉起來的“常世神”,其實隻是十幾條裹著金粉的菜青蟲。

“信眾捐得越多,常世神賜福越厚!”領頭的胖巫女指向自己身前的籮筐,甩著寬袖吆喝,手腕上明晃晃的幾個金鐲子隨著動作哐當作響。

黝黑的農人們一個個出奇地有紀律性地排著長隊,最前頭的老漢顫巍巍地抖開裹腳布似的錢袋,銅板叮叮當當滾進籮筐時,他深陷的眼窩裡竟泛起奇異的光彩。

“嗖——”

空間突然激起一陣漣漪,一席道袍的星暝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這個不知有多少年歲的木台上。眾人們見到突兀出現的一頭白發的星暝,立刻有些驚恐起來。

不過胖巫女倒是反應很快,綠豆眼骨碌一轉,突然噗通跪地,寬大的衣袖“啪”地拍在台板上,激起三尺灰:

“天照大禦神在上!這、這定是常世神顯靈了!”她膝行著朝著星暝的方向而去,聲音尖得能刺穿耳膜,“諸位快看呐!使者大人發梢還沾著高天原的露水!”

“嗯?什麼使者大人……”星暝自己小聲嘀咕著。

不過台下農人們突然爆發出狂熱的呼喊,額頭把曬穀場的硬土磕得砰砰響,有個瘸腿婦人甚至把繈褓裡的孩子都舉過了頭頂。

“常世神萬歲!”“求使者賜福!”

星暝眯著眼搓了搓下巴——想來自己八成是誤闖了某個鄉野邪教現場,而且還歪打正著地成了什麼“常世神”的使者——不過常世神是什麼?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指尖在袖中打了個響指。霎時間曬穀場上空浮起七色霞光,驚得跪拜的農人們連磕頭的節奏都整齊了幾分。

“吾的信徒們啊,看到你們這種萬物競發、勃勃生機的景象,吾甚是欣慰。”

前排的胖巫女突然膝行上前,捧著把青蟲就往前湊:“使者大人!您當真能與常世神大人溝通?”

星暝低頭看去,好幾條裹著金粉的菜青蟲正在巫女掌心蠕動,有幾條還從金箔裂縫裡探出半截青黃相間的身子。他眼角抽了抽,突然想起八雲紫上次往他茶碗裡放蚯蚓的惡作劇。

胖巫女見星暝遲遲不答話,竟膝行著又往前蹭了半尺。星暝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把青蟲全部撣到地上,然後條件反射般地一腳踩死。

曬穀場忽然靜得能聽見汗珠砸在黃土裡的聲響。

星暝這個時候也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不過他反倒是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他笑了有好一會,期間他一直都在思考措辭。等笑夠了,他忽然把臉一板,指尖繞著發尾故作深沉。

“諸位可知我為何要踩死這些所謂的常世神?”

眾人此時一個個或是石化,或是已經驚訝地合不攏嘴,隻有很少的人配合地搖著頭。

“嗬嗬嗬……很簡單,因為這些所謂的常世神,是偽神!而我星暝,纔是真正的常世神!”

說著,星暝廣袖一甩,曬穀場上頓時金雨紛飛。拇指大的金珠在農人們的粗布衣襟上蹦跳,銀錠骨碌碌滾到草鞋邊,有個後生哆嗦著咬了口銀錠,門牙當場崩飛半顆。

“神跡!真是神跡啊!”胖巫女突然爆發出殺豬般的嚎叫,五體投地時不忘把滾到腳邊的翡翠扳指塞進腰帶。她臉上厚厚的白粉隨著誇張表情簌簌掉落,活像棵正在蛻皮的老柳樹。

曬穀場上突然炸開此起彼伏的巨響。方纔還呆若木雞的農人們此刻像是窺見了獵物的餓狼,爭先恐後地去搶奪這憑空而至的財寶。有個男人太過激動,甚至直接把臉埋進了裝滿金珠的土坑裡。這場鬨劇一直到晚上星暝離開時才結束,不過仍然有很多人瞄著地縫,希望能再找到一些不義之財。

……

“真是……”星暝躺在床上,不住地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事實上星暝現在的心情頗為複雜,他本來是想要扮演一個鐵麵無私摧毀邪教現場的正義使者的,結果現在陰差陽錯地成了這個教的最**oss,不過轉念一想,那些農人至少不用再往籮筐裡扔銅板了,也算是勉強做了件好事吧。

星暝突然一個激靈坐起來,對著月光張開五指,一些普通人看不見的微小光點正自東南方向而來朝他彙聚。

“信仰之力啊……”

理論上,隻要星暝收到的信仰足夠的話,成為神明都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星暝倒是沒有這個想法,畢竟成為神明之後他就得每天為收集信仰而奔波,這明顯與他的人生信條相悖。當然隻要星暝不選擇成為神明的話,這些信仰留著也不會對他有壞處,反而會讓他變得更幸運一些也不一定。

不過,現在的星暝還不知道,因為他白天的舉措,導致了自那個村落向周邊信仰常世神的村落輻射開去,將原本那些對常世神的信仰部分地轉移到了星暝的身上。

……

次日天才剛亮沒多久,星暝就被屋外麻雀的啾喳聲吵醒。他在草蓆上翻來覆去磨了好一陣子,終究還是被昨日那場鬨劇勾得心癢難耐。

“就去看一眼。”他抓了抓亂蓬蓬的白發,用了個隱身的小法術(隻對普通人有用)就回到了昨日的那個村落。

“真的,常世神大人真的顯靈了?!敢問巫女大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似乎是其他村落聞訊趕來的鄉人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人模鬼樣的胖巫女。

星暝隱了身形習慣性地蹲在一棵大樹上,看見那巫女臉上塗的鉛粉比昨日又厚了三寸,簡直像戴了張能劇麵具。

胖巫女卻是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嗤笑,慢悠悠地攤開右手。

趕來的鄉民們麵麵相覷,衣襟被攥出層層褶皺。有個跛腳老漢哆嗦著解開發黑的繩子,銅板叮叮當當落入粗陶碗時,他枯樹皮似的臉皺得更深了——不過很快他們的表情又精彩了起來。

“諸位可知昨日神跡?”胖巫女突然拔高音量,驚得蹲在樹枝上的星暝差點栽下去,隻見她寬袖一揚,竟抖出幾片銅錢大小的金箔,“原來我等一直供奉的青蟲,乃是假托姓名的偽神!常世真神昨夜踏著七色雲霞親臨,金雨落地成珠!”她枯黃的手指戳向供桌,原先蠕動的青蟲早已換成個歪嘴斜眼的泥塑,泥人腰間歪歪扭扭刻著“星神”二字。

同樣趕來的在最前排的本村村正突然撲通跪下:“這、這眉眼!昨夜星神大人踩蟲時就是這個表情!”

星暝又險些從樹梢栽下來——那泥塑分明是照著地獄裡的惡鬼捏的。

接著胖巫女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本封麵寫著《星神救世錄》的小簿子,然後便極儘所能地吹捧起星暝。

“要說咱們星神大人呐,那可是天照大禦神胞衣裡掉落的星子化形!”她唾沫星子飛濺,“上月關東地震瞧見沒?那是星神大人在黃泉比良阪扯下了伊邪那美的三塊指甲!”

樹杈間的星暝聽得直咋舌。昨夜他不過隨手扔了點金銀珠寶,這婆娘竟能扯出高天原神係的家譜,連伊奘諾尊的裹屍布都能編排成自己的披風,各種離經怪誕之說層出不窮,說的星暝都不得不佩服對方胡說八道的本事,畢竟一個晚上就能胡編亂造出這麼多東西。

不過此時星暝倒是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很嚴重的問題——這個所謂的常世神,真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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