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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78章 未來永劫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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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物部武麿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那間掛著白布、滿是佛器的小屋。勝利的餘韻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恐慌。他急切地呼喚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白樓?白樓!”

屋內一片死寂,隻有他自己的迴音在空曠中飄蕩。他顫抖著手捧起膝上那柄纏著布條、古樸無光的短劍,一遍遍摩挲著冰冷的劍脊,彷彿這樣就能喚醒沉睡其中的靈體。

“白樓!回答我!”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那抹純淨的白光,那個安靜的陪伴,如同從未存在過。武麿的心沉到了穀底。他想起了那個將他引入這場戰鬥的“密神”。

“密神大人!您在哪裡?白樓她怎麼了?出來!”他朝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嘶喊,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嘶啞。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窗外嗚咽的風聲。那個神秘的聲音,如同出現時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介入過他的命運。

一天,兩天……武麿如同困獸般在屋內踱步,呼喚、懇求、咒罵,用儘了一切辦法,白樓劍依舊死寂,密神也再無音訊。巨大的失落感和對白樓安危的擔憂幾乎將他壓垮。最終,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無聲的煎熬,懷揣著最後的希望,踉蹌地奔向那座曾庇護他的神社——守矢神社。

“神奈子大人!”武麿幾乎是撲倒在神階前,聲音乾澀急促,“我的劍……我的劍出事了!”

神奈子悄然現身,微微側過頭,藍紫色的短發在風中輕揚,眼神帶著一絲疑惑:“劍?你的佩劍怎麼了?捲刃了還是斷了?”在她看來,一把凡鐵兵刃的損毀,實在不值得如此失態。

“不是劍本身!”武麿連忙搖頭,雙手將白樓劍捧過頭頂,語氣帶著難以言喻的急迫,“是劍裡的……劍裡的幽靈!她叫白樓!她……她沒反應了!無論我怎麼呼喚,她都不再出現了!”

“劍幽靈?”神奈子赤紅的瞳孔微微一縮,第一次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情。她緩緩起身,走到武麿麵前,並未直接觸碰那柄短劍,隻是將指尖懸於劍脊上方三寸,一股無形的神力如同流水般探入劍身。片刻後,她收回手,眉頭微蹙。

“此劍……確實有些奇異。”神奈子的聲音低沉了些,“劍體本身蘊含著一股奇特的力量,非比尋常。但你說依附其上的靈體……”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武麿,“物部武麿,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經曆了些什麼?”

在神奈子那彷彿能洞悉人心的目光下,武麿不敢隱瞞,將與那“密神”的結識,之前與那名為“地母之神”的邪物死鬥,白樓如何為自己擋下致命一擊,以及最後自己如何爆發出那不可思議的一劍淨化了怨唸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說到白樓替他擋下汙穢藤蔓、靈體被侵蝕黯淡時,他的聲音抑製不住地顫抖。

神奈子靜靜地聽著,待他說完,才緩緩開口:“原來如此。看來她在替你擋下那足以汙穢靈魂的一擊時,自身已是極其虛弱。而在你最後爆發力量,揮出那驚天一劍時,她恐怕是……將自己殘存的所有力量,毫無保留地都托付給了你,灌注於劍中,助你完成了那‘迷津慈航斬’。”

武麿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托付……所有力量?”

“嗯。”神奈子點點頭,語氣帶著神明的冷靜,卻也有著一絲歎息,“她本身便是依托此劍而生的靈體,力量耗儘,又遭受重創,此刻恐怕是陷入了某種……極深的沉眠,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靈體本源受損後的自我保護性沉寂。”

“那……那怎麼辦?神奈子大人,您一定有辦法救她,對不對?”武麿眼中燃起最後的希望之火。

神奈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最終,她搖了搖頭:“很難。她的存在與這柄劍已密不可分。強行喚醒或試圖注入外力,稍有不慎,非但無法救她,反而可能驚擾她脆弱的靈體本源,導致其徹底潰散,那時便是真正的……魂飛魄散,再無挽回餘地。”

武麿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

“不過,”神奈子話鋒一轉,給了他一絲渺茫的曙光,“並非全無辦法。還有一個較為穩妥,但……需要漫長等待的選擇。”

“什麼選擇?”武麿急切地問。

“將她,連同這柄劍,重新置於大地深處,讓泄矢神以神力設下封印,使其不受外界侵擾。”神奈子解釋道,“大地蘊含著最原始而溫和的力量,如同母體般滋養萬物。在這份力量長久的溫養下,她受損的靈魂或許能像種子深埋凍土,等待春來一般,隨著時光流轉,緩慢地自我修複、複蘇。”

武麿的心猛地揪緊:“需要……多久?”

神奈子赤紅的眼眸平靜地看著他,聲音帶著一絲殘酷的坦誠:“不知道。也許是幾十年,也許是幾百年,甚至……更久。大地的時間,與凡人不同。你,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等不到……”武麿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身體晃了晃,彷彿瞬間被抽乾了所有力氣。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柄陪伴自己走過複仇之路,如今卻變得無比沉寂的白樓劍,巨大的失落感和無力感將他徹底擊垮。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靈魂。

神奈子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抉擇。

最終,武麿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緩緩抬起頭,眼神空洞卻又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我選後一個。請……請您封印她吧。”聲音嘶啞,彷彿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絲。

封印的地點選在了一處靈力溫和的山坳。神奈子說動了諏訪子出手,引動地脈之力,構築了一個穩固而隱秘的結界。武麿親手將那柄承載著白樓沉眠靈體的短劍,連同刻著“白樓劍”名字的碑石,輕輕放入結界。當最後一縷神力落下,將封印徹底閉合,隔絕了內外時,武麿感覺自己的一部分也永遠被埋葬在了這片土地之下。

回到小屋後,物部武麿彷彿變了一個人。他打造了另一把佩劍——一把遠比白樓劍鋒利、寒光閃閃的利刃。然而,無論他如何揮灑,如何灌注力量,那把劍都冰冷而死板,再也無法帶給他那種心意相通、斬破迷惘的奇異感覺。每一次揮劍,都像是在提醒他失去了什麼。

為了銘記那個純淨如雪、為他付出一切的劍之幽靈,他做了一個決定:舍棄“物部”這個帶來無儘血淚的姓氏。他為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魂魄妖靈。“魂魄”代表著她非生非死的存在狀態,“妖靈”則是對她本質的直白描述。這個名字,便是他對白樓最深沉的紀念與無聲的呼喚。

他放下了對蘇我氏、對皇權、對所謂“地母之神”的仇恨,真正斬斷了物部氏的因果。他像一個普通的農夫一樣,娶妻生子,過著平淡的日子。隻是在耕作之餘,他依舊會拿起那把鋒利的新劍,在田間地頭、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練習。他專注於打磨自己的劍術,追求速度的極限,摒棄了所有花哨的技巧,將畢生所學凝練成最簡單也最極致的一招——「現世斬」。

這一招沒有任何玄奧,唯有快!超越人類視覺捕捉的快!如同電光石火,在敵人察覺之前,以雷霆萬鈞之勢,攜著全身的力量與速度,發出致命一擊。唯快不破,這便是他在失去白樓劍後,對“斬”之道的理解。

憑借這登峰造極的「現世斬」,魂魄妖靈在當時的劍術界,已然是站在山巔的人物。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每次收劍而立時,心中那份難以填補的空虛。這快絕的劍,斬得斷金石,卻斬不開他內心的迷茫。他總覺得,自己領悟的“現世斬”,比起當初那玄妙的“冥想斬”與恢弘的“迷津慈航斬”,少了某種……觸及靈魂的東西。

歲月流轉,當魂魄妖靈步入不惑之年,某一天練劍時,一股奇異的感覺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他感覺自己彷彿觸控到了一層無形的壁壘,一個更高的境界就在眼前,卻無論如何也捅不破那層窗戶紙。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讓他無比焦躁。

就在這瓶頸之中,那個沉寂了數十年的名字,如同鬼魂般再次浮現在他腦海——摩多羅!

“摩多羅……摩多羅隱岐奈……”妖靈如同著了魔般,開始瘋狂地搜尋關於這位“密神”的一切資訊。他走訪古老的寺廟,翻閱塵封的典籍,詢問年邁的巫祝。然而,得到的回應大多是茫然的搖頭,或是些語焉不詳、自相矛盾的隻言片語。“秘神”、“後戶”、“障礙”……這些零碎的詞語如同破碎的拚圖,根本無法拚湊出清晰的形象。

越是搜尋不到,妖靈心中的執念就越深。他不再滿足於外界的資料,開始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大量的紙張堆滿了房間,上麵塗滿了密密麻麻、旁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符號和圖畫。扭曲的線條、怪異的幾何圖形、如同眼睛般的抽象圖案……更多的是重複書寫著一些令人不安的短語:

“不可直視其形!”

“不可呼其真名!”

“門扉之後即是真實!”

“超越者羅摩舍俱婆!”

“宇宙的法則藏於常世之隙!”

……

家人被他的行為嚇壞了。曾經那個沉默但可靠的丈夫、父親,如今變得神神叨叨,眼神時而狂熱時而空洞。他在練劍時,會突然停下動作,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冒出一些諸如“輪回困境”、“劫”、“無量恒沙”、“常世之門”之類的古怪詞語,聽得人毛骨悚然。

擔憂的家人曾悄悄前往守矢神社求助。神社的巫女對此束手無策。諏訪子聽說了,也隻是歪著頭說了句:“人類的精神還真是脆弱又複雜呢。”神奈子親自來看過魂魄妖靈一次,她強大的神力掃過妖靈的身體和那間充滿詭異符號的屋子,眉頭緊鎖,最終卻也隻能搖頭:“他陷入的是自己構築的認知迷宮,外力難以強行拉出。強行乾涉,恐會直接摧毀他的神智。”

眼看妖靈的精神狀態一日不如一日,甚至開始出現自殘的傾向,神奈子做出了一個決定。她想起了當年封印白樓劍的地方。

“或許……隻有那裡能讓他平靜下來。”神奈子對妖靈的家人說道。她開啟了那處山坳的封印結界。

當魂魄妖靈被帶到那處熟悉的、彌漫著溫和地脈靈力的地方,感受到腳下深處那微弱的、屬於白樓劍的熟悉氣息時,他那狂亂的眼神奇跡般地出現了一絲清明。他沒有反抗,順從地走了進去,盤膝坐在白樓劍身旁,彷彿在守護著沉睡在地下的故友。他不再塗寫那些瘋狂的符號,隻是靜靜地坐著,眼神時而迷茫,時而閃過銳利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詞:

“現世……我已斬破紛亂……”

“冥世……我也斬斷了迷惘,渡化了沉淪……”

“為何……為何常世之路……依舊遙不可及?”

“斬……當斬!為何不可斬?!”

“冥世……冥世也不過是無儘劫海中的一滴水,一粒沙……微不足道……”

“永恒……永恒纔是最大的枷鎖……斬去永恒……斬去這時間的束縛……”

他就這樣不吃不喝,如同石雕般枯坐了整整三天三夜。守在外麵的家人心急如焚,神奈子卻憑借神力感知,確認他奇異地維持著一種微妙的生命狀態,彷彿進入了最深沉的禪定。

就在第三天的夜幕即將褪去,第一縷晨曦即將穿透山林的時刻,結界內靜坐的魂魄妖靈,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中,再無半分迷茫與瘋狂,隻有一種洞悉了某種至理的澄澈與……釋然。他緩緩站起身,並非虛弱,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輕盈感。他環顧四周,彷彿穿透了結界,看到了更遙遠的時空。

“原來如此……”他輕聲自語,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平和的笑意,“我明白了。‘常世’……並非不可斬。斬去自身的‘永恒’即可。無論為人,為鬼,為神,為魔……在此刻,在彼時,在未來的每一個‘當下’,皆斬去那束縛自身的‘永恒’之念……這便是……「未來永劫斬」。”

他頓了頓,笑意更深,帶著一絲看透的灑脫:“然而,即便斬去了己身的‘未來永劫’,也不過是……跳出了自身這一粒沙的輪回罷了。這整個無限迴圈的……宇宙困境……”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目光投向虛空,彷彿在與某個看不見的存在對話,又像是在留下最後的箴言:

“……終究還需要另一位……執劍者……去完成那最終的……‘斬’……”

話音未落,在神奈子驚愕的目光中(她一直分神關注著結界內),在晨曦即將照亮山坳的刹那——

魂魄妖靈的身體,沒有發出任何光芒,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甚至沒有任何微小的征兆。他就那樣,如同一個被徹底抹去的存在,從構成他身體的每一個最微小的部分開始,毫無征兆地、徹底地……湮滅了。

原地空空如也,連一絲塵埃都未曾揚起。彷彿這個人,連同他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都在那一瞬間,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從“存在”的概念上,徹底地……斬去了。隻剩下那柄深埋地下、沉眠著白樓靈體的白樓劍,依舊在無聲地訴說著一段被時光掩埋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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