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6章 Aurora(下)
空氣突然凝成膠質。星暝第三次嘗試畫出的傳送陣在指尖潰散,銀芒像受驚的螢火蟲般四散逃逸。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發現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滯澀——這封魔陣竟在抽絲剝繭般蠶食著眾人的靈力與妖力。
萃香掄起酒葫蘆往結界上砸,鬼火燎過的地方騰起青煙,轉眼又被符咒補全。她眼瞳中映出陰陽師陣列森嚴的陣型,那些硃砂繪就的符咒像無數雙血紅的眼睛。
安倍玄昉的狩衣在夜風中飄動,七寶琉璃卷軸懸浮在他身前,十二道古符如活魚般遊動。陰陽師咬破食指淩空畫咒,血珠凝成的“敕”字突然炸成漫天星火:“諸位可知?黃泉比良阪的渡船最喜載妖鬼。”他忽然推手一喚,“古符「黃泉十二神將陣」!”
地麵突然隆起十二座土包,青灰色石像破土而出。這些神將雕像大多麵目猙獰,按十二生肖的順序排布,有的持著鏽跡斑斑的兵刃,有的獠牙外翻拖著鎖鏈。最詭異的是子位神將,它空洞的眼窩裡燃著幽藍磷火,手中青銅戈竟在緩緩滴落黏液。
“當心!”紫的傘尖剛戳中寅虎雕像,石像突然炸成齏粉。未等眾人喘息,崩裂的碎石竟化作千百道流火,追著附近的華扇撲去。鐵鏈絞碎七八顆火球,仍有幾點火星沾上衣擺,燒出焦黑的窟窿。
摩多羅背後的門扉突然滑出幾十道陰影,抓住卯兔雕像就往裡拽。雕像的玉石耳朵突然脫落,化作兩枚迴旋鏢割斷門扉。她瞬影閃避時,午馬雕像的四蹄已踏著雷光衝到眼前。
“雕蟲小技。”秘神指尖亮起星芒,卻在觸及雕像瞬間臉色驟變——這座石像內部竟封著活妖魂魄!被囚禁的妖靈發出淒厲嚎叫,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星焰突然拽住星暝的束腰:“主人快看辰龍!”她指尖的蒼火照亮雕像腹部,那裡隱約可見蜷縮的蛟龍精魄。
安倍玄昉的摺扇突然展開,扇麵繪著的百鬼夜行圖竟在緩緩蠕動:“子時三刻,蝕骨流星。”神將同時仰頭咆哮,天穹突然裂開血口。燃燒的隕石拖著青色尾焰傾瀉而下,每顆火球裡都裹著扭曲的妖麵。
“躲開!”矜羯羅的劍氣劈開墜向勇儀的隕石,爆開的碎石卻化作流星群。紫的隙間吞掉大半直衝眾人的火流星,卻仍有漏網之魚在地上砸出冒著青煙的坑洞。
星暝的指尖在虛空劃出一道痕跡,空間裂隙剛撕開就被符咒填補。他忽然瞥見這些雕像竟按反八卦方位排列!正要出聲提醒,亥豬雕像的釘耙便已掃到麵門。
“鐺!”
華扇的鐵鏈纏住釘耙,濺起的火星燙焦了星焰的劉海。小丫頭氣得張嘴噴出蒼焰,火焰觸及雕像的瞬間,封在其中的野豬精魄發出解脫的嘶鳴。
“擊破雕像釋放魂魄!”星暝揮劍斬向申猴雕像,劍刃沒入石像三寸便再難推進——這些被煉化的妖靈竟在抗拒解救!申猴空洞的眼窩淌出血淚,石掌突然抓住劍身反刺回來。
陰陽師們的誦經聲陡然拔高,安倍玄昉的鬢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七竅開始滲血的式神們機械地結印,封魔陣的穹頂緩緩壓下,最近的陰陽師甚至都已被壓得跪倒在地。
“沒時間了!”紫的傘麵突然翻轉為鏡,將午馬雕像的雷光折射向陣眼。摩多羅趁機甩出幾道流光擊亂陣法。陣型大亂的神將們開始無差彆攻擊,子鼠雕像的毒牙甚至咬穿了自家辰龍的尾巴。
星暝突然福至心靈,劍鋒調轉直指安倍玄昉:“他在用陽壽強撐陣法!”話音未落,年輕陰陽師狩衣的袖口突然竄起幽藍火焰——反噬開始了。
陣外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奧羅拉殘缺的膜翅刺破陣眼。蟲王僅剩的半張人臉露出譏諷笑意,熒綠血液滴在地麵上滋滋作響:“人類,你算計妖族的模樣……”他背後裂開的破洞噴出酸液暴雨,“真像當年那些‘正道’啊!”
封魔陣在內外夾擊下轟然崩塌,十二神將接連爆成血霧。安倍玄昉噴著血倒飛出去,琉璃卷軸“哢嚓”碎成晶粉。陰陽師陣列頓時亂作一團,式神們抱著頭顱滿地打滾。
“邪祟終究難敵天命,蟲王閣下這是打算認輸了嗎?”安倍玄昉笑著起身,指尖撫過符咒,突然被爆開的星火燙得縮手。他剛要掐訣喚出式神,腳下地麵突然裂開蛛網狀紋路。
奧羅拉嵌在地縫裡的半截蟲肢突然高頻震顫,地麵砂石如同沸騰般跳躍。陰陽寮眾人驚恐地看見,蟲王殘破的身軀正褪去殘破的人類皮囊,露出內裡青灰色的角質層,而這外殼居然還在層層褪去,每片都映著上古的蟲族大妖。
“這不可能!”玄昉踉蹌後退半步,式神軍陣的銅鏡齊刷刷炸成碎片。他手中捏著的替身紙人突然自燃,火舌竄上袖口繡著的桔梗印,“你明明是螢火蟲……”
九對半透明的膜翅撕開硝煙,每片翅膜都布滿螺旋狀鋸齒。奧羅拉完全體真身足有三丈高,關節處探出的骨刺滴落熒綠毒液,地麵頓時騰起腐蝕性的青煙。最令人膽寒的是他胸甲部位——那裡嵌著少說有上千顆人類的頭蓋骨,全是千年來試圖討伐他的術士。
安倍玄昉踉蹌著抹去嘴角血漬。年輕陰陽師月白色的狩衣下擺沾滿泥漿,原本整齊束起的長發淩亂地貼在頸側:“九翼天魔蟲……”
“八雲紫!”蟲王的嘶吼震碎三裡內所有式神,“我告訴你!你永遠隻是玩弄陰謀的賢者!”他胸甲頭骨突然齊聲尖嘯,音波在虛空撕開蛛網狀裂痕,“而我——纔是統禦萬族的王!”
話音未落,星暝突然並指劃開空間裂縫。銀白色光幕瞬間吞沒蟲王與安倍玄昉——二人竟毫無掙紮地任由傳送進異空間。
“你發什麼瘋?”八雲紫的檜扇“啪”地拍在虛空屏障上。遠處殘餘的式神軍陣正被摩多羅的門扉逐個吞噬,石座上的秘神翹著腿輕笑:
“這小子可比你聰明。”戰場上突然出現的門扉吞掉半數陰陽師,“弄死安倍家的小子簡單,但如果你打算斬草除根的話,全天下的神官僧侶……”門扉閉合的悶響中,這些陰陽生被丟進了深山老林。
星暝垂頭盯著自己顫抖的指尖,傳送術殘留的銀輝正在麵板下流動。懷裡的星焰突然揪住他衣襟:“主人手心在冒冷汗!”
戰場邊緣突然傳來碎石滾落的響動。鬼族四天王正圍著半截蟲族殘軀爭論不休,萃香醉醺醺地舉著酒葫蘆:“這玩意泡酒肯定夠勁!”她腳下躺著的甲蟲複眼突然爆開,濺了勇儀滿身黏液。
“任性也要看場合。”紫的傘尖突然戳進星暝腳邊的岩縫,卻是悄悄將試圖偷襲星暝的蠱蟲碾死,“要是讓那蟲子……”
“他活不過今夜。”星暝突然抬頭,遠處山巔亮起的結界光柱刺得他眯起眼睛,“蟲族精銳全滅,按那位蟲王的性格,就算他能爬出異空間……”他踢開腳邊半融化的蟲卵,“也掀不起風浪了。”
……
異空間內流轉著青紫色的混沌光流,安倍玄昉的狩衣下擺突然泛起金紋。他足尖輕點虛空,整個人如同飄散的灰燼般避過橫掃而來的蟲肢。九對半透明膜翅掀起的罡風撕碎了陰陽師鬢角幾縷碎發,卻沒能撼動他眼底躍動的符火。
“人類終究隻會耍詐。”奧羅拉胸甲上的頭蓋骨突然齊聲尖嘯,音波在混沌中凝成實質化的鐮刃,“連死都要玩花樣!”
玄昉左手掐出子午訣,右臂衣袖突然炸裂成漫天符紙。蒼白的麵板上浮現金色星圖,北鬥七星的位置亮得刺眼:“蝕符「貪狼吞命」!”
漆黑漩渦自他掌心暴漲,轉瞬吞沒了襲來的音波鐮刃。九顆熒綠蟲卵從漩渦中激射而出,卻在半空扭曲成九道血色符咒。這些符籙表麵浮現出饕餮紋路,每道紋路都在貪婪地吮吸空間中的能量。
奧羅拉最末端的蟲足突然插入虛空,六棱形的屏障瞬間成型。血色符咒撞上屏障的刹那,整個異空間突然劇烈震顫,無數記憶碎片從裂縫中湧出——有蟲群啃食山嶽的畫麵,也有陰陽師焚燒古籍的場景。
“有意思。”蟲王突然張開四瓣口器,粘稠的酸液裡裹著細小的金翅蟲,“把我的攻擊轉化成封印術?”他背後的翅膜突然高頻震顫,那些被符咒禁錮的蟲族竟開始啃食起封印能量。
玄昉突然悶哼一聲,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九道符咒頓時爆成赤紅鎖鏈:“你究竟還有多少底牌?”
鎖鏈繃斷的脆響中,奧羅拉胸甲突然裂開蛛網狀紋路。那些鑲嵌的頭蓋骨紛紛脫落,露出內裡密密麻麻的複眼:“足夠撕碎你們所有的春秋大夢。”所有複眼突然同時瞪向陰陽師,瞳孔裡映出無數修士崩碎的畫麵。
安倍玄昉指節捏得發白,符咒在掌心灼出焦痕。他剛掐出撕裂異空間的起手式,突然被眼前異變驚得瞳孔驟縮。
奧羅拉龐大的蟲軀劇烈痙攣,甲殼崩裂聲如同百鬼啃骨。青灰色外骨骼層層剝落,露出內裡晶瑩的蛹膜。在陰陽師驚駭的注視下,蟲王身軀急劇坍縮成指甲蓋大小的蟲卵,又在三息之間重新舒展——最終定格成藍綠發絲飛揚的人類少年模樣。
少年唇邊浮起近乎溫柔的淺笑,這笑容讓玄昉脊背發涼——就像垂死蜘蛛最後織就的網。
“世人皆畏我蟲族如蛇蠍。”少年指尖掠過胸前破碎的蟲族徽記,異空間突然浮現萬千蟲族虛影。那些半透明的觸須拂過安倍玄昉麵頰,帶來腐葉堆特有的潮濕氣息,“可誰還記得?我們曾是開天辟地時啃食混沌的第一批生靈!”
奧羅拉抬手撫過虛空,指縫間滲出星沙般的蟲卵碎屑。他眼前掠過香取耀司臨彆時低垂的觸角,閃過無數蟲族戰士自爆時炸開的熒光,最後定格在星暝轉身時翻飛的雪白發梢——那抹白與記憶裡白澤的衣袂詭異地重疊。
陰陽師後撤半步,十二道護身符咒在周身凝成金鐘。重新召喚出的式神踏著罡步結印,青銅鑒在虛空拚出天羅地網。
奧羅拉卻隻是仰頭望著混沌深處,碎裂的膜翅簌簌抖落熒光鱗粉:“或許這個時代已經不再屬於我等……”
話音未落,九對殘破翅翼突然迸發出刺目強光,透明的膜翅轟然破碎,熒光碎片在空中聚成漩渦。虛空像被無數蟲顎啃噬般裂開蜂窩狀孔洞,每個蟲洞都噴湧出熒光彈幕。這些彈幕拖著彗尾般的軌跡,在混沌中織就蟲族興衰曆史的圖卷——初生幼蟲的蹣跚、蛻殼時的痙攣、鋪天蓋地的遷徙,最終化為漫天燃燒的流星雨。
“終幕「永恒蟲蝕の輪回」!”
安倍玄昉的瞳孔裡倒映出萬千蟲族亡魂。它們裹挾著不同時代的妖力波動,彈道軌跡暗合二十八星宿方位。式神軍陣剛觸及彈幕就崩解成符紙灰燼,青銅鑒接連炸成青煙。
玄昉的狩衣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咬破舌尖淩空畫出血符,卻發現自己的靈力正被彈幕瘋狂吞噬——陰陽師剛要捏碎保命玉玨,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正在變成半透明的蜉蝣翅膀。
異空間開始坍縮的刹那,奧羅拉忽然露出釋然的微笑。他的身形開始虛化,但每當一道熒光沒入他體內,蟲王氣息就暴漲一分。當最後一片彈幕沒入心口,少年突然張開雙臂,背後浮現出橫貫天地的蟲族圖騰。
“與我等同歸星海吧——”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整個異空間被螢綠色浪潮吞沒。
……
殘月西沉時分,眾人各自散去。星暝蹲在焦黑的戰場邊緣,指尖輕觸某塊泛著熒光的蟲甲碎片。星焰趴在他肩頭打哈欠:“那個蟲王……最後喊的話好奇怪哦。”
“誰知道呢。”少年起身時狩衣掠過尚未熄滅的毒火,“或許在某個時空,他真的當上了妖怪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