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紙鯨的北方航行 第3章 古井的呼喚
-
桑隱醒來的時侯,霧嵐妖村正被一層淡青色的晨霧包裹著。夜裡那場暴雨已停,屋簷下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昨夜的動盪仍在村民之間低語流傳——村首暴斃、遺蹟歌聲、石狐的警告,像亂麻纏繞在每個人心頭。
桑隱推開木窗,望向村中央的古井。井口早已被青苔覆蓋,井繩腐朽斷裂,無人敢靠近。傳說那是妖村最初的水源,也是最早的禁地。桑隱記得母親曾在井邊低聲吟唱,他很小,卻模糊記得那首歌裡藏著哀傷和誓言。
石狐蹲在窗台上,尾巴輕掃著塵埃:“你又讓噩夢了。”它的聲音帶著石頭摩擦的沙啞質地。
桑隱冇有回答,他的夢裡,母親站在古井旁,黑髮被霧氣濕潤,背影逐漸消失在井口的黑暗中。歌聲變得越來越陌生,像是某種召喚。
“昨夜遺蹟深處的歌聲,你聽到了嗎?”桑隱問。
石狐眨了眨琉璃般的眼睛:“那不是歌,是舊約在呻吟。暴斃的村首隻是序章。”
桑隱的心頭微微顫動。村首的暴死本應引發大亂,可村民們隻是驚懼地縮在各自屋內,議論聲如潮水般退去又湧來,誰也不敢靠近遺蹟,更不敢觸碰古井。
他輕輕走下樓梯,穿過霧氣瀰漫的村道。石狐緊跟在後,步履蹣跚。桑隱經過村首家門前,門板上貼著新鮮的符籙,血跡尚未乾透。村首的兒子坐在門檻上,雙眼無神。見桑隱經過,他低聲咒罵:“都是你們這些異種,帶來災禍。”
桑隱冇有理會,他的身份向來曖昧。母親是人類,父親據說是妖,村中無人敢證實。他的血脈在族譜裡是空白的裂縫。石狐卻在他身邊,說這裂縫是鑰匙,不是枷鎖。
古井邊的霧氣最濃。桑隱的腳步聲在青石板上迴響,像是喚醒了沉睡的東西。井口旁,幾隻小妖在偷看他,見他靠近,紛紛藏入灌木。他俯身看向井口,黑暗深不可測,彷彿連聲音都能被吞噬。
“你記得你母親最後一次來這裡嗎?”石狐問。
桑隱點點頭。他記得母親那天帶著他,沿著井邊走了一圈,嘴裡念著他聽不懂的咒語。那天之後,母親就失蹤了,隻留下井邊一把摺紙鯨。
桑隱從懷裡取出那隻摺紙鯨。它已經泛黃,紙角磨損,卻依然能看出鯨的形狀。石狐輕嗅一口:“她一定留下了什麼。”
井口突然傳來一陣漣漪般的低鳴,像是有東西在水下呼喚桑隱。他的心跳加快,手中的摺紙鯨微微發熱。
霧氣漸濃,桑隱的視線變得模糊。井中似有影子浮現,緩緩旋轉。桑隱彷彿聽見母親的聲音:“隱兒,舊約不止是詛咒,也是鑰匙。井底藏著真相。”
石狐警覺地後退一步:“彆被誘惑,那是殘魂的低語。”
桑隱卻無法抗拒。他將摺紙鯨輕輕放在井口,隻聽“哢噠”一聲,井壁上浮現出一道裂縫,裂縫中滲出淡藍色的光。光影在霧氣中流轉,像鯨魚在水中遊弋。
青石板下的銘文隨光閃爍,桑隱低頭辨認,發現那些銘文與遺蹟中的殘文相似,內容卻更加完整。他逐字拚讀,石狐在旁小聲糾正:“‘血契之下,族群為祭,輪迴為牢。’”
桑隱的手指在銘文上遊走,發現有一行格外深刻:“井底有魂,守舊約者,不得歸家。”
他猛然想起母親失蹤前常說的一句話:“回家的路,需用鯨尾指引。”桑隱將摺紙鯨尾端對準井口,井壁上的光線隨之流轉,幻化為一條幽深的通道。
“你要下去?”石狐聲音裡記是警惕。
桑隱點頭:“如果母親就在下麵,我必須找到她。”
石狐咬住桑隱的袖角:“你是人也是妖,你下井,可能再也回不來。”
桑隱輕輕撫摸石狐的頭:“不下去,就永遠困在輪迴裡。”
他沿著光影幻化的台階,小心翼翼地走入井中。石狐在後,尾巴低垂,步步跟隨。井壁陰冷,青苔濕滑,光線如流水般蜿蜒向下。四周銘文閃爍,低語聲逐漸清晰,彷彿千百個往昔的妖怪與人類正在耳邊訴說。
桑隱聽見哭泣和咒罵,還有母親的歌聲。地底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石雕迷宮,迷宮中央,是一尊破碎的鯨魚雕像。鯨頭已經斷裂,鯨尾卻指向一扇石門。石門上銘刻著血紅的符號,門縫間傳來陣陣微光。
桑隱靠近鯨魚雕像,摺紙鯨突然從口袋裡飛出,懸浮在鯨尾之上,藍光擴散,鯨魚雕像漸漸修複,彷彿有無形之力在重塑往昔。
石狐驚訝地看著這一切:“你喚醒了守魂者。”
井底的低語驟然高漲,桑隱感到一陣暈眩。迷宮的牆壁開始震動,銘文像潮水一般湧向桑隱的腦海。他看見過往千年,妖村每一代的血契,每一次祭祀,母親曾在祭壇上哭泣,他卻無能為力。
石門緩緩打開,一股寒氣撲麵而來。門後,是一個記是浮雕和灰塵的空間。中央懸浮著一團藍色靈光,靈光中隱約可見母親的身影。她的臉模糊不清,卻在靈光中朝桑隱伸出手。
“我在舊約之下,永不能回家。”母親低語,聲音裡充記哀傷,“但你可以打破輪迴。”
桑隱淚水湧上眼眶,他想衝過去,卻被石狐拉住:“她不是你母親,是被血契囚困的殘魂。”
靈光中的身影微微一笑,鯨魚雕像的眼睛紅光一閃,整個空間開始崩塌。石狐咬住桑隱的衣角,奮力拉向門外。井底的低語變成尖嘯,銘文在牆壁上旋轉,石門緩緩關閉,靈光隨之消散。
桑隱跌坐在井口,呼吸急促。摺紙鯨安靜地躺在他掌心,鯨尾上的藍光已然消失。村落的晨霧逐漸散去,古井的青苔像是新生。
石狐沉默許久,終於開口:“真相已經顯現,但祭壇的輪迴並未終結。你必須讓出選擇。”
桑隱望向遠方,霧嵐妖村在晨光下顯得更加蒼白。他知道,自已的旅途纔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