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紙鯨的北方航行 第9章 灰羽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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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嵐妖村的夜晚從不真正安靜。自村首暴斃後的七日,霧氣愈發濃厚,像是要把整個村落吞冇。桑隱在石狐的指引下,悄然穿過村口的斷橋。橋下的水流幾乎停滯,映著殘敗的月亮,彷彿時間也在此凝固。石狐的灰色皮毛在月下泛著冷光,它低聲道:“今晚,各方都會現身,彆讓自已的心太軟。”
桑隱握緊了母親留下的摺紙鯨,那是他唯一的護身符,也是謎團的。他冇敢回頭看村民們的家門——每道門後都藏著惶恐與猜疑的目光。自從遺蹟深處傳出歌聲,村民變得陌生,彷彿他們的靈魂早已被遺忘的舊約吞噬。
石雕迷宮前,空氣裡飄蕩著古老的氣息。桑隱和石狐剛邁進第一道門,便聽見低沉的爭吵聲。兩撥妖怪已經在遺蹟入口對峙:一方是披著灰羽的烏鴉族,眼中燃著冷冽的野心;另一方則是蛇紋的青鱗妖,身姿蜿蜒,眸色詭譎。烏鴉首領瑟洛,披著破碎的羽衣,手持骨杖,聲音如夜色般壓抑:“血契一旦破除,霧嵐村的庇護也將消散。誰敢輕舉妄動,便是與千年舊約為敵!”
青鱗妖的首領名叫靖淵,唇角掛著譏笑:“舊約不過是村首一族的枷鎖。你們烏鴉族不過是守夜的奴役,何以談主宰?”
石狐悄聲向桑隱解釋:“灰羽之約,是妖村千年前立下的守護契約。烏鴉族自詡守衛者,不願遺蹟的秘密被觸碰。青鱗妖則覬覦血契的力量,想要主導村落重生。”
桑隱的心跳加速。他能感受到爭鬥的裂痕蔓延至自已的命運——母親的失蹤,村首的死亡,都與這場灰羽之約糾纏不清。
忽然,一陣陰冷的風吹過,迷宮深處傳來歌聲。那歌聲既遙遠又近在耳畔,彷彿無數逝去的妖怪在石壁間低語。瑟洛眼中閃過恐懼:“遺蹟裡的古魂在甦醒。我們不能再拖延了。”
靖淵卻不為所動,蛇尾在地麵輕拍:“古魂隻認血契,世世代代不過是祭品。今日若不打破舊約,霧嵐村將永遠困在詛咒裡。”
桑隱舉起摺紙鯨,紙麵上的咒紋隱隱發光。他鼓起勇氣,走到兩族之間:“我不是妖族,也不是祭品。我隻是想找到母親——如果灰羽之約能換來答案,我願意與你們立約。”
石狐嚇得尾巴炸開:“桑隱,你瘋了!灰羽之約不是兒戲,立約者要承擔所有舊約的代價!”
瑟洛盯著他,羽翼微顫:“你的人類血脈不容於妖村,但你的選擇可讓古魂安息。”
靖淵狹長的瞳孔一縮:“讓他試試。或許血與魂的混合能給遺蹟新的答案。”
氣氛緊張到極點。妖族們圍攏而來,灰羽在夜色下翻湧。桑隱感覺到石雕迷宮在腳下微微震動,像是有無數幽魂在呼吸。他咬緊牙關,將摺紙鯨放在迷宮中央的祭壇。
石狐低聲念著咒語,風聲中夾雜著斷續的哭泣。桑隱閉上眼,感受摺紙鯨的溫度漸漸變冷。一道灰白的光芒從紙鯨中升起,在空中化作羽毛的形狀。
瑟洛帶頭跪下,雙手捧起羽毛:“以灰羽之名,立新約於此。祭品不再是血肉,而是願望與追尋。”
靖淵也低頭,蛇尾纏繞在祭壇石柱:“以青鱗之心,破舊約之咒。願往昔的痛苦不再輪迴。”
桑隱感到一陣劇烈的頭暈,彷彿魂魄被拉扯進深淵。歌聲變得清晰,村首的身影在光芒中浮現。他的母親也出現在迷宮的石壁上,眉眼溫柔,低聲呼喚著桑隱的名字。
石狐的聲音變得遙遠:“桑隱,你要讓出選擇了。灰羽之約可以打破血契,但代價是,你將永遠無法離開遺蹟。隻有犧牲自已的自由,才能讓母親歸來,讓村落從祭壇中解脫。”
瑟洛眼中閃爍著痛苦與希望:“古魂需要新的守護者。桑隱,你願意嗎?”
靖淵的聲音如影隨形:“不要被家族羈絆束縛。若你選擇自我救贖,妖村與人類都將獲得新生。”
桑隱的思緒像亂麻一般交織。他望向母親的虛影,淚水滑過臉頰。他想起霧嵐村的溫暖,石狐的陪伴,還有被血契束縛的妖怪們的哀鳴。他終於開口:“我願意立約,但條件是,舊約的真相必須被所有人知曉,妖村不再祭祀,無人再為血契而死。”
灰羽在光芒中飄落,化作一圈圈漣漪,擴散到遺蹟的每一個角落。迷宮震動加劇,石雕上的銘文逐漸顯現出血色的真相——千年前,妖村並非庇護所,而是人類與妖怪共通築成的祭壇,無數生靈在此輪迴、掙紮,隻為換來片刻的安寧。
石狐哽嚥著:“桑隱,你的選擇改變了千年的宿命。”
瑟洛和靖淵共通將灰羽融入摺紙鯨,歌聲漸漸消散,古魂在光中安息。村民們在迷宮外聚集,看到真相顯現,驚恐與釋然交織。霧嵐妖村的夜空第一次變得明朗,月亮照亮了廢墟,也照亮了桑隱和母親的身影。
桑隱冇有哭泣。他知道,灰羽之約已成,他的選擇將帶來新的命運。而此刻,他站在石雕迷宮中央,彷彿聽見過去與未來交彙的低語,像摺紙鯨在北方海麵上靜靜航行。
霧嵐散去,遺蹟深處的歌聲終於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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