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皺裡的銀河 第54章 深夜一碗麵
下午的幾節課，蘇輕舞像一尊失去靈魂的木偶，僵硬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除了中間不得不去了幾趟廁所，她幾乎一動不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整個人彷彿一隻被徹底鬥敗、羽毛淩亂、失魂落魄的公雞，往日的神采和傲慢蕩然無存。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除了留下佈置考場的值日生，高三其他學生都迅速收拾書包離開，趕回家進行最後的複習，希望能為明天的考試搏一個好成績。
蘇輕舞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見到母親秦清漪，積攢了一天的委屈和憤怒瞬間爆發，帶著哭腔說：“媽！我完了！蘇輕語那個賤人，她今天在班上把我所有的老底都掀了！我的名聲在全班都臭了！我以後還怎麼在學校待啊！”
秦清漪聽完女兒的哭訴，臉色瞬間陰沉，咬牙切齒地罵道：“蘇輕語這個小賤蹄子！心思竟然這麼惡毒！輕舞你放心，媽絕不會讓你白受這個委屈！這個仇，媽一定替你報！”
蘇輕舞擦了擦眼淚，擔憂地說：“可是…她現在有顧軒寒撐腰，根本不把我們蘇家放在眼裡。我們要是動了她，惹怒了顧軒寒，對蘇家豈不是更不利？”
秦清漪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壓低聲音說：“硬的不行，我們就來軟的。你從現在開始，假裝跟她和解，主動去跟她搞好關係。讓她以為你怕了，放鬆對你的警惕。隻要她鬆懈下來，我們的機會…不就多了嗎？”
蘇輕舞聞言，眼睛猛地一亮，豁然開朗：“媽！還是你厲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就在這時，蘇逸明紅光滿麵、哼著小曲，心情極佳地回到了家。
“什麼事這麼高興啊？”他笑著隨口問道。
秦清漪立刻換上一副愁苦的表情，唉聲歎氣地說：“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你的那個好大女兒蘇輕語！她今天在學校，把我們輕舞往死裡欺負，現在全班同學都看不起輕舞了！”
蘇逸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眉頭緊鎖：“怎麼回事？說清楚！”
秦清漪添油加醋地將蘇輕舞告訴她的“經過”複述了一遍，刻意隱去了蘇輕舞挑釁和之前的過節，將蘇輕語描繪成一個仗勢欺人、刻意羞辱妹妹的惡毒姐姐。
蘇逸明聽完，勃然大怒：“太不像話了！為了一個外人，這麼欺負自己的親妹妹！我這就打電話問問她，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還有沒有這個家！”
說完，他怒氣衝衝地走到陽台，撥通了蘇輕語的電話。
此時，蘇輕語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聽到手機響，她將車緩緩停在路邊安全處，拿起手機，看到是“父親”的來電，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接聽。
“有事嗎？”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
“哼！我還以為你攀上了高枝，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蘇逸明開口就是質問，“你今天為什麼要在班裡欺負你妹妹？！”
蘇輕語的心微微一沉，反問道：“你怎麼就認定是我先欺負她，而不是她先來招惹我？”
“她怎麼招惹你了？你不是好好的嗎？可她呢？她在家裡哭得眼睛都腫了！”蘇逸明語氣強硬。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紮進了蘇輕語心裡。她感到鼻腔一酸，眼前有些模糊，強忍著哽咽說：“她隻是說了幾句難聽話，你就心疼地打電話來責問我。那她當初把我打到住院的時候呢？我是不是也沒死，所以你就可以不聞不問？”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爸爸，如果今天受委屈打電話向你哭訴的人是我，你會為了我，像現在這樣去責問蘇輕舞嗎？”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蘇逸明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心裡清楚，如果換做是蘇輕語，他大概率會敷衍了事，甚至覺得她小題大做。
蘇輕語聽著那邊的沉默，心徹底涼了。她苦笑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和絕望：“看，你回答不了。爸爸，我真的不明白，同樣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麼可以偏心到這種地步？這個問題我問過自己無數遍，永遠得不到答案…現在，我也累了，不想再糾結這個可笑的問題了。如果沒彆的事，我掛了。”
說完，她不等對方回應，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眼淚終於忍不住，無聲地滑落下來。她趴在方向盤上，肩膀微微顫抖，任由積壓了多年的委屈在這一刻決堤。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擦乾眼淚，重新啟動車子。
家中的蘇逸明，聽著電話裡的忙音，握著手機愣了很久。女兒那句“你為什麼可以偏心到這種地步”不斷在他耳邊回響，一絲罕見的愧疚感剛剛升起，但很快就被腦海中另一個固執的念頭強行壓了下去。他甩甩頭，調整好表情，走回客廳。
秦清漪見他臉色不好，知道沒討到好處，立刻用眼神示意蘇輕彆再提此事。她巧妙地轉移了話題：“老蘇，剛才什麼事讓你那麼高興啊？”
提到這個，蘇逸明立刻把煩惱拋諸腦後，臉上重新煥發出興奮的光彩：“大喜事！天大的喜事！晉城西邊的老城區，已經開始大規模拆遷了！雖然正式的政府公文還沒下來，但賠償款都已經發下去快一百億了！這絕對假不了！我們在那投的專案，馬上就要賺翻了！我們蘇氏集團，很快就能躋身晉城一流企業的行列！”
“真的？！太好了！”秦清漪驚喜地叫道。
“爸！恭喜你！”蘇輕舞也立刻奉上甜美的笑容。
蘇逸明得意洋洋，對蘇輕舞許諾道：“輕舞，你受的委屈爸記著呢！等我們蘇家成了晉城一流，誰還敢給你氣受？到時候，就算是顧軒寒，也得給我們蘇家幾分麵子！”
一家人徹底沉浸在即將飛黃騰達的狂喜之中，彷彿已經看到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暫時將所有的煩惱和不快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蘇輕語回到莊園，推開臥室門，看到顧軒寒正慵懶地靠在床頭，手裡拿著一本財經雜誌。
“回來了？”他抬起頭，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低落，“你臉色不太好，眼睛也有點紅…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蘇輕語搖搖頭，不想多說，“就是有點累。你傷口怎麼樣？沒再滲血吧？”
“我沒事，早就好了。”顧軒寒放下雜誌，向她伸出手，“過來。告訴我，誰惹你不開心了？”
蘇輕語走過去，沒有拉他的手，而是直接撲進他懷裡，把臉埋在他胸前，悶悶地說：“真的沒事…就是心情不好，想躺一會兒。”
說完，她脫掉鞋子，蜷縮到床上，背對著他。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童年那些被忽視、被責罵的畫麵，想著想著，在疲憊和悲傷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眼角的淚水再次無聲地浸濕了枕頭。
顧軒寒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背影和枕上的濕痕，心疼極了。他知道她心裡肯定藏著事，但她不說，他也不好強行逼問，隻能輕輕替她掖好被角。
蘇輕語睡了不知多久，被一陣饑餓感喚醒。她睜開眼，發現顧軒寒正靠在旁邊安靜地看著她。
“醒了？”他柔聲問，“晚上沒吃飯吧？是不是餓了？”
“嗯…”蘇輕語小聲應道，肚子適時地“咕咕”叫了起來。
“想吃什麼？我給你做上次那個意大利麵怎麼樣？”顧軒寒說著就要起身。
“你彆動！”蘇輕語趕緊按住他，“你傷還沒好利索呢！讓傭人去做就行了！”
“做個飯而已，早就沒事了。”顧軒寒不在意地笑笑，堅持下了床，“等著，很快就好。”
蘇輕語拗不過他，隻好跟著他一起來到廚房門口。
“你去餐廳坐著等，油煙大。”顧軒寒係上圍裙，把她輕輕推出廚房。
蘇輕語坐在餐廳裡，聽著廚房傳來嘩嘩的水聲、切菜的篤篤聲、以及食物下鍋時“滋啦”的悅耳聲響，不一會兒，濃鬱的香氣就飄了出來。
很快，顧軒寒端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麵走出來，放在她麵前：“快吃吧，小心燙。”
蘇輕語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溫暖的食物下肚，彷彿也驅散了一些心裡的寒意。
顧軒寒就坐在對麵，安靜地看著她吃，時不時叮囑一句：“慢點吃，彆噎著。不夠鍋裡還有。”
吃完後，顧軒寒自然地拿起空盤去廚房清洗。等他擦著手從廚房出來時，蘇輕語突然站起身，快步走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把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
顧軒寒停下腳步，溫柔地覆蓋住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我的小饞貓受什麼委屈了？”
他的溫柔徹底擊潰了蘇輕語最後的防線。她哽咽著，將晚上與父親那通令人心寒的電話內容，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我不明白，顧軒寒，我真的不明白…”她聲音顫抖著，“明明都是他的女兒，為什麼他眼裡永遠隻有蘇輕舞？我已經告訴自己無數次不要再在乎了，可為什麼…為什麼心還是這麼疼…”
顧軒寒轉過身，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堅定：“因為你還在乎，因為你渴望那份從未真正得到過的父愛。你會難受，這很正常。但是輕語，記住，你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你還有我。從前缺失的，未來我都會加倍補償給你。我的懷抱，就是你永遠的依靠和家。”
蘇輕語在他懷裡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帶著一絲苦澀的自嘲：“父愛都指望不上，男朋友…真的能指望一輩子嗎？”
顧軒寒用手指輕輕擦去她的眼淚，眼神無比認真：“當然能。”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玩笑，卻更顯鄭重：“要不是你年齡沒到，我早就把你拐去民政局蓋章了！這輩子，你休想跑掉！”
蘇輕語被他這句話逗得破涕為笑，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誰要跟你蓋章！”
“嘶——”顧軒寒立刻捂住胸口，故作痛苦地皺起眉。
“怎麼了？！是不是碰到傷口了？！”蘇輕語頓時慌了神，緊張地想要檢視。
顧軒寒卻突然笑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騙你的！早就好了！你看，我還能把你抱起來呢！”說著，他輕鬆地將她打橫抱起。
“哎呀！你快放我下來！傷口裂開怎麼辦！”蘇輕語又急又羞。
“裂開一點也值了！”顧軒寒抱著她往臥室走，嘴角噙著笑意：“以後不許再為那些不值得的人難過。有任何不開心，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
“嗯…知道了…”蘇輕語把臉埋在他頸窩，小聲應道，心裡被巨大的安全感填滿。
回到臥室，顧軒寒小心地將她放在床上。蘇輕語推推他：“你先去洗澡吧，我歇一會兒再去。”
等兩人都洗漱完畢，躺進被窩。顧軒寒伸手關燈前，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晚安，我的小可憐也是我的小寶貝。”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晚安…”蘇輕語低聲回應，往他溫暖的懷裡縮了縮，很快便沉沉睡去。這一次，她的眉頭是舒展的，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