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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天妃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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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起便是陛下指定的太子妃人選。

然而立下我這個太子妃後,皇後生下的卻是位公主。

五年後,太子才呱呱墜地。

那日,我隨母親進宮,目睹宮女偷換了太子與德妃生下的二皇子。

我尋著機會偷偷換了回來。

多年後,先帝駕崩,新皇登基。

德妃這時候對新皇道:「皇兒,本宮纔是你的生母啊!」

1

今夜熱鬨,皇宮內張燈結彩。

我走到坤寧宮時,還沒來得及走近,就看見有一個宮女鬼鬼祟祟從裡麵走出來,懷裡抱著一坨不知是什麼東西。

某一瞬間,她懷裡發出了動靜,一道嬰啼聲。

我看見她緊張得就要抱不住懷裡的小家夥。

五歲的我還小,窩在暗處,無人發現。

隻是一頓,我便下意識跟了上去。

我看見那位宮女抱著孩子進了另一座宮殿,那宮殿不知怎麼回事,和皇後娘娘那一樣無人看守著。

「這便是她林唸的兒子?」我聽見一道優雅的女聲響起。

宮女回答道:「回娘娘,正是,二皇子殿下已經放到坤寧宮了。」

「明明都是差不多時候生的,她的孩子出生就是太子,本宮的兒子卻隻能是庶子,我倒要看看她日後親手扶本宮的兒子坐上那個位置是什麼滋味。」

「乾得不錯,你先回去,等下個月你出宮時,本宮會賞賜你一筆足夠讓你一輩子高枕無憂的錢。」

「奴婢謝娘娘賞賜。」

我躲在暗處,藏好了自己。

這時候纔想起,宮中近日其實一共添了兩位皇子。

皇後生下了太子後沒幾日,德妃也誕下了二皇子。

「娘娘現在打算去哪兒?」我聽見德妃的貼身侍女問道。

裡麵緩緩走出一道看似溫婉動人的身影。

「自然是去參加太子殿下的滿月宴。」

德妃口中的「太子殿下」,儼然換了人。

「那太……二皇子就放在此處?」侍女道,「娘娘,今夜我們將殿中的人都調離了,再走便無人看守。」

「那又如何?」德妃娘娘輕笑道,「真那麼容易出事,也是他的命。」

我看著那兩道身影漸行漸遠。

才走出來,跑入殿內,看見搖籃內熟睡的嬰孩。

我那會兒下意識扒了他的衣物,直到看見屁股上的紅痣我纔敢確定,太子殿下真的被抱來了德妃這裡。

母親在領我入宮前便三番四次叮囑,不可在宮中亂跑。

否則小命容易不保。

但母親也說過,皇後娘娘是她閨中好友,年少時於她有恩。

遲疑片刻,我便抱起了搖籃中的嬰孩,快速跑了出去。

得虧我平日愛跟著父親鍛煉,太子殿下有點重。

耳邊風聲呼呼,我心跳如雷。

我早慧,隱約明白自己在乾一件大事,若被發現,興許我的小命真的要交代了。

坤寧宮太遠了,抱著他好累,我更怕顛簸中太子殿下醒來,驚擾附近的宮人。

然沒等我跑到坤寧宮,一道聲音驀地喊住我:「何人在此?」

我渾身僵硬,借著月色扭頭看去,發現竟是皇後娘娘和她的貼身侍女與宦官。

「歸晚,怎麼是你?」

看見皇後娘娘那一刻,我眼淚差點掉下來。

而她也注意到我懷裡抱著的嬰孩,愣住:「歸晚,你抱著誰?」

我驚嚇之餘,哽咽著一五一十將方纔的事告知皇後娘娘。

她眸色暗了下,接過我懷裡的孩子:「你說有人將阿衍抱到了德妃的宮殿?」

皇後娘娘身旁的侍女和宦官立馬檢視左右,又先一步踏入坤寧宮將其他宮人都遣出去。

皇後牽著我的手踏入宮內,果然發現床上有另一個嬰兒。

2

「娘娘,這不是太子殿下。」皇後的貼身侍女。

「三皇姐對孤的未婚妻有意見嗎?」門口驀地閃過雲白暗紋蟒袍一角,蕭衍踏進來。

在場眾人忙向他行禮。

三公主臉色一僵,忙道:「我不過隨口一說。」

蕭衍垂眸:「三皇姐有這樣的閒情,不如去管管自己的駙馬,大白日也在青樓廝混,想必禦史明日便該向父皇參上一本了。」

三公主匆匆離開。

「虞姐姐,我讓母後給你安排了一位宮裡的嬤嬤,以後你帶著她出門吧。」蕭衍說。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侯府內已經有教導宮中規矩的嬤嬤了。」

「不是教規矩的。」

等探望完長公主後,再回到侯府,見到了那位宮中出來的徐嬤嬤,我才明白蕭衍的意思。

我與他未完婚,哪怕有些人說話不好聽,我出口嗆了對名聲無益,徐嬤嬤是皇後的人,她的嘴尖酸刻薄得實在討人喜歡。

這一年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我的嫁衣改了又改,母親清點嫁妝又添置了不少東西。

二月京城的雪剛停沒多久,我那被耽擱多時的親事終於還是舉辦了。

母親往日總愁我一直待嫁,如今我真要出家門了又偷偷抹眼淚,她叮囑道:

「歸晚,皇家不比尋常人家,太子日後必然會有側妃,你要看開。」

虞家家風倒不是不許納妾,就是從祖父開始,後院人便不多。

太子大婚,這一日必然熱鬨。

舉辦得也不倉促,成親要準備的東西,早幾年就陸陸續續備著了。

隻是真正擔上太子妃這個頭銜時,我還是沒什麼實感,入了東宮,侯府遠在身後,想回去倒不容易了。

比起成為蕭衍的妻子,更強烈的感受是,我從生養我的虞府割捨出來了。

新婚夜裡,滿目紅綢。

我等了許久,等來了一身紅衣的蕭衍。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臉頰似乎有些緋紅,一言不發,但目光卻直勾勾落在我臉上。

半晌,又去倒了交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到我手上。

酒液入喉,辛辣的滋味湧起,但蕭衍的目光卻更具有存在感。

我甚至後知後覺有些羞澀,想移開視線時聽見他說:「虞姐姐,我們終於成親了。」

這聲「虞姐姐」似乎賦上了些纏綿的色彩。

他握著我的手,垂眸靜看我。

新婚夜,紅燭晃動,恍惚間聽見蕭衍喊了我一聲「歸晚」。

不知為何,看著他的麵容,我忽然想起了兒時的事,想起蕭衍滿月那一晚,那會兒他在我懷裡,小小的一團兒。

這麼想,我小時候還抱過自己的夫君。

又想起德妃和二皇子,思來想去,我又很煞風景地掙紮去看了眼蕭衍的臀,紅痣還在。

確實是我的夫君。

沒嫁錯。

就是蕭衍不高興了,他將我按回來:「歸晚,彆分心。」

6

成為太子妃的當晚,屋內紅燭燃了很久,蕭衍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纏人。

我記得我惱得不願意再喊殿下,直呼他大名時,他反而更興奮了。

而第二日去見陛下和皇後娘娘時,還被他們調侃了幾句。

我嫁入東宮後,其實有好些人提議給太子納良娣,皇後娘娘將這些提議都擋回去了,稱虞氏誕下嫡子前,東宮無妾。

這是皇後娘娘給我的殊榮,她要我坐穩這個位置。

世家女子若隻求情愛,於己無益。

我也覺得生個孩子很重要,我喜歡孩子。

於是總是纏著蕭衍,他忙的時候我不打擾他,但太子與太子妃同寢再正常不過。

蕭衍初嘗女色,在床上說的話聽得我耳根子都要軟掉了,但我跟他要孩子,他遲疑著和我商量說,能不能遲點。

比我小幾歲的夫君還沒做好為人父的準備。

我和蕭衍成親後沒多久,二皇子也成親搬出了皇宮。

他被封了安王。

他的婚禮和太子的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但也熱鬨紛呈,不過都是些表麵的東西。

二皇子娶的是陛下下旨親封的非宗室郡主,乍一看這名頭也光鮮亮麗,但這位郡主之所以能得皇恩,是因為父兄十幾年前為國捐軀,之前她的婚事也是陛下頭疼之事。

郡主必須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但顯赫的人家也現實,沒想到德妃這時候來請旨為兒子求娶。

儘管名聲好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安王妃於夫家而言,並無扶持的作用。

德妃口口聲聲「璟兒該儘臣子本分」,若不知某些實情,誰都會被她所蒙騙。

成親半年,陛下身體愈發不好,蕭衍也越來越忙,盯著我肚子的人越來越多。

蕭衍說:「歸晚,不要急,太醫說你我身體都沒問題的,早晚會懷上。」

可陛下身體不好,皇後娘娘也希望我儘快懷上孩子。

然而蕭衍越來越忙,有時候等他等到睡著了,人也沒回來,隻偶爾醒來時看他躺在身旁,眼底有些烏青,不知在忙什麼。

直到有一日,他匆匆回了東宮囑咐我一句:「這幾日不要出去,也不要去給母後請安了。」

他將自己的貼身侍衛留了一半在東宮。

我隱約猜到了什麼,不久後,陛下徹底病倒,太子監國,之後好一段時間他鮮少回東宮。

局勢的變化隻在一瞬之間。

某一日深夜,四處喧囂,侍女來報,說是安王逼宮了。

安王?

那一晚,火光照得整個京城都亮了,東宮外廝殺聲不斷,侍衛隻讓我安心待在屋內,我將父親放在嫁妝裡的長槍拿來傍身了。

許久不練,希望不要生疏了。

我不知蕭衍此刻如何,也不知侯府如何,但此刻出去,說不定會添亂。

天矇矇亮時,蕭衍終於回了東宮。

我一夜未眠,看到他時終於忍不住紅了眼。

蕭衍抱住我,輕聲道:「已經沒事了。」

他看到了旁邊的長槍,輕笑了聲:「太子妃還會舞槍?」

我打了他一下。

我虞府武將出身,男子女子皆能上陣殺敵,我已經算被養得嬌氣的了。

7

陛下昨夜病情加重,安王趁機逼宮,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向來低調的皇子手上竟然有私兵,昨夜京城的宗室和官員嚇得不輕。

蕭衍早有防範,蕭璟沒有得逞,他現在已經被押在皇宮內。

但陛下確實也熬不了幾日了,蕭衍帶著我去守著。

陛下駕崩那一刻,蕭衍跪在床榻邊垂淚。

皇家的父子情和兄弟情裡難免摻雜著些雜質,但陛下毫無疑問是優待他這個太子的。

蕭衍這個太子自然而然該繼承大統。

他成了皇帝,而我這個太子妃還沒當一年,便成皇後了。

先帝駕崩,舉國同哀。

蕭衍登基前,關在冷宮的德妃,或者應該喊純太妃跑出來了。

她跑到了禦書房,披頭散發地喊出一句:「皇兒,本宮纔是你的生母啊!」

往事被揭開了麵紗。

蕭衍一開始覺得荒謬,但純太妃言之鑿鑿。

我原本與太後在閒聊,聽到宮人來報,說是純太妃跑出冷宮去找了新帝。

我與太後對視了一眼,見她並未驚訝,反而還來了句:

「拿哀家的令牌去,將安王也押來,既要談往事,該所有人都在場纔是。」

「歸晚,你也一起吧。」

禦書房內,閒雜人等已經屏退。

我扶著太後入內時,純太妃的嘴臉立刻變得猖狂起來。

「林念,沒想到吧,你跟我鬥了一輩子,辛辛苦苦扶持兒子坐上皇位,不承想他不是你生的兒子吧?那個造反的纔是你林念生的好兒子!」

「我從小便不讓他爭,將他扔給宮女,誰知道他還是自己養了私兵去逼宮,還害了我的賦兒和孃家,他簡直死有餘辜!」

說完這句話後,她頓了片刻又笑了起來,眼神懇切地看著蕭衍:

「珩兒,母妃也是為了你有今日才換了兩個孩子的,先帝傳位給你,你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帝,隻要他們都死了,死人是沒法說話的,就沒人知曉這一切了。」

純太妃想得很美,她覺得隻要認回了這個親生兒子,她的孃家和小兒子麵臨的困境都會迎刃而解。

蕭衍除去一開始的驚訝後,如今也冷靜下來。

「你說朕是你的親生兒子,有什麼證據嗎?」

「珩兒,母妃當然有證據,你出生時,後背便有一個月牙形狀的胎記,右腿膝蓋上有顆很小的黑痣,」純太妃立刻道,隨即目光又看向我,猛然道,「不信你問虞歸晚,她是你的皇後,她肯定知曉!」

禦書房內其實並無多少人。

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了。

我看了蕭衍一眼,片刻後緩緩道:「陛下後背並無什麼月牙胎記,腿上亦無黑痣。」

8

「你撒謊!」純太妃眼看著想要過來拉扯我,被蕭衍攔住。

她被攔下,但話沒停下。

「你就是想蒙騙本宮!你同林念交好,隻認她這個婆母,要坐實珩兒是她親生的事!」

說著,她又看向蕭衍:「珩兒,當初若不是母妃為你籌謀這一切,怎會有你今日?」

「你已經是皇帝了,何必再看任何人的臉色?」

話音落下,禦書房門外驀地傳來一陣很蒼涼的笑聲。

被押來的蕭璟用一種複雜且荒謬的目光看向純太妃,或許是因為笑得太用力,他的眼淚都被擠了出來。

純太妃看見這個昔日的兒子後,臉上沒有半點溫情。

她用那種對待仇人般恨之入骨的眼神看著蕭璟:「你這個賤人,你還敢來見我,若不是你,賦兒如今至於也被禁足嗎?」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你知道這些年來,你喊我一聲母妃的時候,我有多惡心嗎?」純太妃指著太後道,「看到沒有,這纔是你的生母!」

「你本該是太子又如何,本該是太後又如何,如今登上皇位的是我兒,太後自然也隻能是我!」

純太妃彷彿已經看到了日後的日子,臉上的誌在必得並不作假。

然而下一刻,蕭璟的話將她的美夢儘然擊碎。

「母妃,後背有月牙形狀胎記的人,是兒臣。」

「右腿膝蓋上有黑痣的人,還是兒臣。」

蕭璟一字一頓地說著。

他就這麼看著自己的母妃,蒼白的臉上是無儘的涼薄:

「這麼多年來,原來這就是母妃一直冷待我的原因,您從小對我動輒打罵,夫子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以為您是希望我好……

「可後來六弟出生了,您不是這麼對他的,您隻疼愛六弟,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可惜您機關算儘,沒想到我還就是您親生的吧?」

「這怎麼可能?」純太妃自以為瞞天過海的伎倆,她根本沒想過會是今日這樣的場麵。

她猛然看向太後,見這位半生的宿敵臉上並沒有半分驚訝。

「林念,是你……」

原本勝券在握的女人臉上儘然是崩塌的神情,她苦心經營多年的勝利到頭來隻是一場虛妄的想象。

太後娘娘,也就是她口中的林念,此刻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有些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種了什麼因,便得的什麼果,怨不得任何人。」

蕭璟被押來看了這麼場鬨劇,最後發現自己隻是皇權鬥爭之下的一枚可憐棋子。

是生母自作聰明的犧牲品,也是其他人將計就計的棋子。

他不知為何笑了笑,隨後朝蕭衍跪下了:

「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任憑皇兄處置,求皇兄掛念我妻陸芷滿門忠烈,事先一無所知,勿要牽連她。」

純太妃聽見這句話之後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回想起這些年,自己對親兒子做的事。

她像是脫力般猛然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一時間既然說不出什麼話來。

蕭璟被人押下去時,純太妃才如夢初醒般朝他的背影喊:「璟兒!」

但這個被她傾注了太多惡意的兒子,任由她在身後喊得再撕心裂肺,也沒有回頭。

9

這場鬨劇至此將近落幕。

處理純太妃是太後的事,我這個做兒媳的不好僭越。

純太妃坐在禦書房的地上,呆滯地看著蕭璟方纔遠去的方向,眼淚止不住地流。

「林念,你太狠了,你當年就知道我換了你的孩子,你不鬨,反而一聲不響地將兩個孩子換回來。這麼多年來,你眼睜睜看著我這麼對自己親兒子,是不是心裡很得意!」

人總是寬以待己。

「孫月璃,你當年既然敢做,就該想到今日的後果,」提及此事,太後依舊有些咬牙,「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被人看見,我就要將你的兒子養在身邊,悉心照料他,而我的親生兒子則在你那兒受虐待,怎麼,你不敢承認是自己害了親兒子嗎?」

「這些年你怎麼對待璟兒,我也有所耳聞。」

太後的話不斷刺激著純太妃。

「這些還不都是因為你!」她猛然提聲道,「你我明明家世相當,一同入宮,憑什麼你是皇後,而我為先帝生了兩個皇子都隻是德妃?」

「入宮的妃子哪個不是家世顯赫的?」太後反問,「先帝選誰當皇後,自然有他的考量。」

「來人,將純太妃送回冷宮。」

太後不打算要純太妃的命,她要對方看著自己的下場。

比起死亡一了百了,活著承受的自然更多。

純太妃卻猛地掙脫了宮人,衝著太後道:

「林念,彆以為你贏了,我就得像個可憐蟲一樣看你每日風光,你以為你能拿捏我了嗎?我詛咒你往後每日惶恐不得終日,兒孫不得善終!」

說完她就猛然撞在殿內的柱子上,再無聲息。

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我養在京城中,雖見過死人,但這樣的死法慘烈得讓我心驚。

驚懼之下,我驀地覺得眼前一黑,身體軟了下來。

再無意識。

再醒來時,我躺在床榻上,睜眼看見蕭衍的背影。

他就坐在旁邊,背對著我,一隻手還抓著我的手輕輕撫摸著。

察覺到我動了,轉頭過來。

他臉上浮現喜色:「歸晚,你醒了?」

「我怎麼了?」我並未覺得身體有哪裡不適。

「太醫說,你懷孕了,一月有餘。」

10

新帝登基,皇後有喜。

不管怎麼說都算是一件好事。

太後很是高興,長公主也專門入宮來向我賀喜。

她三歲不到的兒子也跟著進宮了,奶聲奶氣地喊我一聲「舅母」。

我盯著這位小世子看了半晌,驀地笑了:「公主,世子看著和陛下年幼時有幾分相似。」

民間傳言稱,外甥肖舅,看來也不假。

長公主也捂嘴笑了:「你也覺得這小子像阿衍小時候啊,鬨脾氣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哈哈哈……」

「誰跟我像了?」外麵無人通報,蕭衍自己一撩簾子便進來了。

那小團子一看見他就衝過去抱大腿:「舅舅!」

緊接著身體騰空,小世子被抱了起來,蕭衍近距離端詳了一下姐姐的兒子:「這小子和我小時候很像?」

蕭衍雖然登基了,但長公主還是他姐。

「我同歸晚說話,你一聲不吭就走進來了?」

蕭衍抱著外甥坐了下來:「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

「……」

等長公主領著兒子出宮去,蕭衍屏退左右後抱著我,同我抱怨朝中事務的繁瑣,還有個彆臣子給他沒事找事。

其實有些事我也知道,無非是勸他廣開後宮,開枝散葉。

「母後同我說過小時候的事了,」蕭衍驀地蹭了一下我的臉頰,「她說我滿月時差點就被換了,是你發現將我抱回來的。」

陳年往事其實沒必要深究,但仔細想想,我如今倒也慶幸了。

若沒有發現,我如今的夫君就不是蕭衍。

我想了想,還是自己親手抱過的夫君好。

「我也沒想過純太妃明明記得兒子身上的特征,這麼多年卻一直沒留心過,」我輕聲道,「安王,也算個可憐人。」

「幸好陛下沒有被換到純太妃那兒。」我摸摸他的臉,還是有些後怕。

蕭衍:「還以為皇後隻知道心疼安王呢。」

「……」他到底哪裡來的醋意?

我與蕭璟為數不多幾次見麵都沒什麼交集,說是心疼,不如說是同情。

「臣妾隻心疼陛下。」為人妻子,一兩句哄人開心的話總是要說的。

蕭衍愉悅地扯了一下唇角。

「陛下會如何處置安王和六皇子?」

這大概也是蕭衍的煩心事之一:「父皇臨終前曾有遺訓,除非有謀逆或十惡不赦之罪行,否則不得手足相殘。」

「老二的話,是父皇特意交代留他一命的。」

誰也不知先帝彌留之際怎麼想的,但他發話了,蕭衍這個新帝還是要照做。

哪怕當年先帝登基時也並沒對手足有多留情麵,但這就是人性,恨不得兄弟對自己沒半點威脅,又看不得兒子相殘。

沒多久,蕭璟被剝奪封號,貶為庶人,流放黔州,永世不得回京。

至於六皇子,他才十歲,交由專門的宮人撫養。

除此之外,參與逼宮的人,各有各的命,不是所有人都姓蕭的。

11

我懷的頭胎,並無經驗。

又有許多人盯著,蕭衍也緊張,我入口的東西都要仔細驗查。

後宮裡如今隻有我一人,倒也沒什麼事務要管,我清閒得很。

懷孕六個月時,蕭衍忙著整理政事,又擔心影響我休息,會宿在彆處。

不承想,有宮女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爬了他的榻。

那一夜,皇宮很安靜。

我是第二日才知曉這件事,那位宮女沒飛上枝頭變鳳凰,她也沒機會了。

蕭衍殺雞儆猴,讓這件事傳了出去。

我聽聞時也隻是對著窗外歎了一聲。

若宮女爬床卻安然無恙的事傳出去,便會引來更多的人效仿。

侍女感慨:「陛下對娘娘真是情深義重,可那些狐媚子可禁不住呀,趁著娘娘您孕育龍嗣,便去勾引陛下,娘娘您不著急嗎?」

「著急?」我頓了一下,又搖搖頭,「著急亦無用。」

皇後娘娘這麼多年隻教會我一個道理,唯有權力纔是女子站穩腳跟的唯一辦法,男人的情愛遠在這之下。

我愛蕭衍,可我不能隻沉溺於愛他。

他是皇帝,皇帝必有三宮六院,他即便再好,也難以免俗。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這世道如此,女子可以求愛,但若隻求愛,便是死路一條。

我是女子,世道多有束縛,我拿什麼去問帝王要永恒的愛?

但我能得到永恒的權力,隻要我依舊在這個位置上。

懷胎十月,我生下了與蕭衍的長子。

蕭衍初為人父,抱著孩子的姿勢都僵硬至極,太後和乳母在旁邊緊張地盯著他,生怕一不小心便將剛出生的太子給摔了。

蕭敬馳,我的兒子與他父皇一樣,從出生那刻起便是太子。

太子出生後,要求皇帝選秀的聲音便越來越多了,蕭衍起初以根基未穩,以民生為重搪塞過去,但終於不是長久之計。

晚上蕭衍踏入我宮中,抱著太子逗玩了會兒,才讓乳母抱下去。

他好像又回到了剛成婚那會兒的黏膩勁兒。

我快要睡著時,他從後麵摟住我,輕聲道:「歸晚,你說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不好?」

這句話問出時,我在心裡輕歎:「陛下,以後能不能彆看臣妾平時解悶的閒書?」

蕭衍不依不饒:「那些書在京城如此暢銷,深受女子喜愛,說明迎合了女子的想法。」

我轉身與他講道理:「陛下,這些書其實並不迎合女子的想法,你去看看長公主看的書,那些才迎合女子想法。」

蕭衍不懂,但他真向他的皇姐要了幾本書。

看完後他氣急敗壞:「到底是誰寫的閒書,一名女子竟有正夫與好幾名男妾,還在外麵的清風館有相好的!朕要將那寫書的抓入大牢!」

我樂了:「陛下氣什麼?男女說到底都是人,是人就不能免俗,男子想要三妻四妾,女子自然也會想啊。」

「民間尋常夫妻大多一夫一妻,但隻要有些錢財的商賈之家,男子多娶妻納妾。」

說到底並非男子薄情女子深情,隻是女子沒得選。

蕭衍不服:「我就不想納妾,我就隻想要你。」

說完他還補充了一句:「你也不許想!」

「……」

我想又有何用?

他留下一句「朕是皇帝,朕就不納妃,他們能拿朕如何」便揚長而去。

幼稚鬼。

我不是不信他的真心,但真心也許是會變的。

皇後這個位置我坐得穩當,但我比蕭衍年長五歲,也會比他先老。

等我年老色衰時,他依舊手握皇權,依舊會有年輕漂亮的姑娘願意成為他的妃子。

12

但蕭衍不知是較真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太子四歲時,後宮依舊隻有我一人。

大臣們從討伐他到討伐我,無用。

太後也找我說起這件事,讓我勸勸蕭衍。

我還沒開始勸,蕭衍就去找太後不知說了什麼,太後也撒手不理了。

她稱病不見客,告狀的大臣自然見不上她。

太子開蒙,蕭衍手把手自己抓,給他挑選的老師也是精心選出來的。

尋常時候,他也陪太子玩鬨,像民間尋常不過的父親。

也是今年,我又有孕了。

起初隻是食慾不振、嗜睡,後來宣太醫一看,才知是懷孕。

蕭衍很高興,給宮人都賞了東西。

這胎是公主。

蕭衍有了經驗,抱孩子時好多了。

大臣年年都勸選秀,年年都被皇帝當耳旁風。

後來有個膽大的上奏求廢後,大概是給我安了個禍國妖後的名頭吧。

沒幾日就被貶出京城了。

蕭衍到底是皇帝。

日子就這麼過著,我去給太後請安時,她也不責備我。

有一日,她像開玩笑般和我說起了她與先帝的事:

「先帝從前也與我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不過後來為了平衡世家勢力,他又納了妃,慢慢地,後宮人越來越多,貌美的宮女也因得聖寵封了答應……」

「哀家也想知道,男人所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有多難。」

蕭衍說一兒一女足夠了,太子天資聰穎,能擔以重任。

我也覺得生兒育女實在費勁兒。

太子十四歲那年,我又被查出有孕。

蕭衍站在太醫身旁,沉默了。

他突然問了句:「有沒有能使男子不孕的藥?」

太醫忙跪下來磕頭:「陛下饒命啊!」

「……」

小兒子出生時,太子已經十五歲,他抱著剛出生的弟弟,和他父皇當年抱他時一樣僵硬。

公主踮腳努力扒拉她皇兄的手去看剛出生的弟弟,彷彿看到了什麼新奇的玩具。

後來弟弟終於到她懷裡。

一旁的乳母和宮人如臨大敵。

那一瞬,我好像看到了許多年前,長公主興高采烈地扒光她的太子弟弟向我展示的畫麵。

我女兒的性格,像她姑母。

算算日子,我與蕭衍做了十六年夫妻了。

他如今不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了,但他始終在較勁兒,和那句「世間男子多薄情」在較勁,也同我那句「男女皆薄情」在較勁。

他說:「這世間定然有深情之人,我是,你也是。」

「……」

皇帝確實有時候不需要講理。

番外(蕭敬馳視角)

自記事以來,我時常聽到大臣罵母後妖後,罵父皇昏君。

但父皇治理國事井井有條,母後也敬上恭謹,育下寬和。

後來我才知曉,原來曆任君王三宮六院,也不會隻有區區三個孩子。

父皇早早讓我接觸政事,他對我寄予厚望。

我不知彆的皇帝做父皇是什麼樣的,但姑母入宮看母後時,有次同我說:

「姑母年幼時覺得自己的父皇是天下第一好的,後來他的兒女越來越多了,他便不會時常來看姑母了。」

我與妹妹弟弟每日都能見到父皇。

十八歲那年,我娶了太子妃。

過了兩年,太子妃誕下皇孫。

我二十五那年,父皇病倒了,他同大臣們商量,將皇位給了我,他去當太上皇了,母後也跟著成了太後。

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以為相對比父皇,母後對他的愛沒那麼重。

父皇說母後是女子,女子輕易交心就是容易吃虧,但母後定然深愛他。

或許帝王天生自信吧。

父皇當了幾年太上皇,還是撒手人寰了,
他臨走前拉著母後的手,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我也以為母後會照顧好自己,
起碼宮人會照顧好她。

然父皇離世後沒多久,母後也像枯萎的花兒迅速凋零下去了,
她也病了。

母後臨走前,妹妹和弟弟在床榻邊哭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太子哭得很大聲,
他最喜歡皇祖母。

她說:「母後隻是有點想你們父皇了,
本就比你們父皇多活了五歲。」

有些諷刺的是,父皇母後在世時,民間傳言父皇被妖後迷了魂,
亂了心智。

他們相繼離世,又有人追捧他們的愛情,
文人墨客爭先寫詩歌頌。

我遵循父皇母後的遺訓,照顧好弟弟妹妹。

大臣們提議追封母後,
我也照做了。

他們眼中,是太上皇與太後相繼離世,於朝堂影響不大。

於我,是沒了父皇與母後。

番外(蕭璟視角)

在我逼宮前,
我一直覺得母後不喜歡我,是因為我與太子相隔幾日出生,
他是儲君,
而我註定是臣子。

母妃想要皇後的位置,
想要太後的位置。

我為她爭到便好。

然真相被揭開那一刻,
我覺得荒虞。

原來母妃從前故意讓宮人潑我冷水,
讓我發燒,
再去請父皇過來的爭寵之舉隻是因為她覺得我不是她生的,她不心疼。

原來母妃疼愛六弟而冷待我也是因為如此。

她不知多少次警告我不許惦記皇位,給我選孤女為妻,
隻是怕我擋了她所謂親兒子的路。

然最不幸的是,
她說出的那些親生兒子的特征,都出現在我身上。

我寧願我不是,我竟然隻是生母爭權的犧牲品。

那一刻,我寧願我隻是尋常的百姓,
或許不至於這樣走不出來。

那日母妃在身後撕心裂肺喊我,
我麻木到沒有轉頭的力氣。

陛下給他封了侯,之後我父親承了祖父的爵位,母親生下女兒那日,宮中也派人來賀喜。

「(讓」後麵聽聞母妃撞死在禦書房,我心裡平靜得泛不起一絲波瀾。

腦子空得裝不下任何東西。

皇兄饒了我一命,
讓我成了庶人。

流放那日,
陸芷跟了過來。

我明明已經給了她和離書。

她是忠烈之後,
即便日後不嫁人,皇兄也不會虧待她。

陸芷說:「我是你的妻,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我向陛下求了恩典,
你隻是被貶為白衣,不用充軍做苦役,到了黔州,
我們做點營生,能勉強餬口過日子就行。」

命運在戲弄我多年後,似乎終於眷顧了我一次。

讓我得到了一位傻姑孃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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