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來了個兒科醫生 “我找你看過病。”
“我找你看過病。”
“周傳鈺。”
“哪個鈺?”小青攤開左手,遞過來。
指尖與手掌相觸,一筆一劃,周傳鈺把名字鐫寫在她手心。
“周傳鈺,”她輕念,珍重地合攏手,“真好聽。我叫穆槐青,槐樹的槐,青青草地的青,可以叫我小青。”
“你為什麼來這兒?看著也不像來吃滿月酒的。”穆槐青翹起二郎腿,隨意地單手托腮。
被問到尷尬之處,周傳鈺壓低聲音,湊近解釋:“我看了租房廣告,電話沒打通,找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就這麼湊巧,碰上這家請滿月酒。”
“然後人太多找半天都沒找到她們家的人?”
怎麼什麼都知道,周傳鈺心裡疑惑,麵上不顯,難為情地點頭。
“青啊,你朋友是哪的人啊?聽口音不像本地的。”桌上其他人見她倆嘀嘀咕咕,忍不住開口。
除了她倆,桌上還有六人,登記禮單的那人也在其列,率先開口的正是她。
“外省的,”穆槐青語氣熟稔,彷彿是她同事,“在大醫院當醫生。”
“醫生好啊,當醫生有出息……”
在一桌讚歎聲中,周傳鈺皺眉,壓低聲音,“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找你看過病。”她扭頭直視她的眼睛,語氣鄭重。
周傳鈺一下子笑出來,“亂講。”
如果她不是兒科醫生,說不定她會信。
穆槐青也笑,“逗你呢,你錢包扣上的掛墜是醫院發的吧。”
原來在她掏出錢包之前,她就注意著她了。
可是為什麼呢?
“還是大城市好啊,有這麼年輕的醫生,我前兩天感冒了去打針,廖醫生戴個老花鏡,眯著眼睛,給我紮漏了兩回,第三回才紮進去,嚇得我都不敢再生病了。”坐周傳鈺旁邊的女人拍拍胸口,誇張地舒一口氣。
“醫生不會很忙嗎?我家那小外甥,學醫的,學得人也瘦了頭發也稀了,現在比他伯還禿,不知道的還以為學的佛呢。”另一個年紀稍微長的女人也湊了過來。
“是挺忙的,我請了個長假,出來休整休整。”她心虛地抿一口茶,眼神飄忽。
應該也能算是請長假吧,無限期長假。
“是該休息,人老繃著也怪累的,這幾天就讓槐青領你好好玩,我們這兒彆的沒有,就是空氣好,我聞了大半輩子還沒聞膩……”
不止這桌的,周圍幾桌人支著耳朵,聽見這兒有個醫生,都往這湊,像看參觀大熊貓一樣,有的還趁亂夾兩筷子這桌的菜。
一頓飯下來,周傳鈺耳邊全是,孩子不吃飯怎麼回事、孩子記性不好是病嗎、甲溝炎要不要拔甲、膝蓋痛是不是老寒腿雲雲……
聽得她都恍惚了,好像自己從來沒辭過職,隻是換了個地方坐診。
大概上到第八道菜,有人扯扯她的衣袖,“走,”穆槐青低聲說,“我們去找蔡安商量租房的事兒。”
有人端著托盤上菜,周傳鈺疑惑,“菜還沒上完呢。”
出了那麼多份子錢,不多吃點虧死了。
“等會彆人吃飽了,裡屋看小孩的人就多了,到時候插不插得上話都難說,信我。”
想想也是,趁她們吃得正起勁,趕緊把屋子租了再說。
跟在穆槐青身後,在十幾杆桌子中穿來穿去。好容易進了大門,客廳裡擺著親戚送來的嬰兒車、成箱的兒童玩具、寶寶衣裳……路過通往二樓的樓梯,穆槐青往上望一望,說“八成這屋子你是租不成了。”
“怎麼說?”
她朝客廳那堆玩意揚揚下巴,繼續往裡走,“猜猜看,這些最後會搬哪兒去?”
掃視一週,一樓的確沒有空房間,看這意思,這些要放去二樓?顯然,這是蔡安家貼廣告時沒預料到的。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先看看再說。”
走到半掩著的臥室門口,穆槐青先扒門縫裡,探半個頭進去,用氣聲問:“剛睡著?”
蔡安的聲音漸近,“睡深了已經,沒事兒青姐,快進來!”
她抱著孩子單手拉開門,立馬把孩子塞到穆槐青手裡,“正好,我去趟廁所,你抱一會。”
擡眼看見站在後邊的周傳鈺,歉意地笑笑,往衛生間方向跑了。
周傳鈺跟著穆槐青走進去,坐上紅木硬沙發。還挺硌屁股的。
穆槐青盯著懷裡的孩子左瞧右瞧,“其實我每次抱她都特緊張,小小一個,抱鬆了怕掉,抱緊又怕勒著她。”
不難發現,她抱孩子的動作挺僵硬。
“你試試把胳膊張開,托著她的背,對,”周傳鈺牽引著她另一隻手,扶住繈褓的側麵,“是不是順手多了。像這樣輕輕拍,她會覺得更安全。”
穆槐青擡頭,視線落在她安撫著嬰兒的手上,“你好像很熟練。”
“我乾兒科的,沒點哄孩子的本事怎麼看病?”
穆槐青想起自己說她給她看過病那茬兒,沒忍住一下笑出來,手顫得小年年都皺眉毛,周傳鈺趕緊手指放唇上比噓。
蔡安進來就看見這一幕,兩人看小孩看得有聲有色,“這麼愛照顧孩子呀,乾脆把年年送給你倆,我專心開店子去。”嘴上這麼說,人卻是忙不疊走來,輕手輕腳接過去,坐到床邊。
“你要送我還不收呢,睡著了我能招架,醒過來我就哄不住了。”穆槐青擺手,拒絕得很乾脆,一看就是嘗過這小孩的厲害。
“睡著了也不是多好照顧的,”她笑著,無奈歎歎氣,“你看看,一放到床上就驚醒,搖籃也不睡,一天到晚抱著她,上廁所都沒空。”
穆槐青伸手幫忙扯扯被子,蓋住小孩露出的腳,“等過了這兩天就好點了,嬸嬸叔叔忙完了滿月宴,能幫襯著帶帶。”
“也不好總麻煩我媽我爸,”她低下頭,神色黯淡幾分,“之前的事已經讓她們很傷神了。我現在隻盼年年快點長大。”
“嗐,不說這個了,”她重振精神看向周傳鈺,“青姐朋友是哪裡人啊,怎麼以前都沒見你來玩兒?”
“我一直呆在錦源市,這是頭一次來倉寧。”
“這樣啊——誒?那來玩多久啊?住哪青姐給你安排了嗎?”
周傳鈺一頓,看向穆槐青。
對方顯然收到訊號了,施施然開口,“就因為沒拿定注意,來找你商量來了。”
“找我商量?”
“你知道,我家一樓打通了用來放貨,二樓住著匡星我媽還有我,實在沒空房。”穆槐青坐在梆硬的紅木沙發上,往前挪挪,偏頭和周傳鈺對視一眼,接著說:“我們商量著,你家二樓一整層都空著,我記得你家還貼廣告招過租,她要呆挺長時間的,想著直接租你家的房子,也方便。”
“好說好說,你朋友來住還租什麼租,拎個包進來就行,都不是外人。”蔡安笑看著周傳鈺,“就是不知道你來玩多久,時間長的話我給你換個新窗簾,樓上那個八成曬褪色了。”
意外地,蔡安並沒拒絕,反而格外熱情,不等周傳鈺回應,穆槐青稍稍坐正,微皺眉,“你會在這兒留多久?”
“至少呆到開春,再往後還沒想好。”
現在是秋天,等到年初也小半年了,已經很久了,她有足夠的時間尋找下一個避難所。
聞言,穆槐青趕在蔡安表態前開口,“年年半歲就要開始給她準備房間了吧。”
“哈,三翻六坐九會爬,六個月才將將能坐起來呢,你怎麼比我還著急……”
“得早點準備著嘛,你想啊,**個月就能爬著玩了,一樓這點小地方,還人來人往的,怎麼夠,肯定得早早把二樓的房間騰出來,裝修裝修。”她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
周傳鈺就鬨不懂了,蔡安這個房東沒說一個不字,倒是她,態度奇奇怪怪的,言語間百般阻撓,圖什麼啊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