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物誌:九域詭聞錄 第八章:茶館中的鎮物體係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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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胡通的陰冷和詭譎尚未從林硯骨子裡完全褪去,陳九已收起那柄暗紅色的算盤,語氣不容置疑地道:“此地不宜久留,槐魂隻是暫時被‘測厄術’驚擾退避,怨氣未消,隨時可能再起變化。跟我來,找個能說話的地方。”
他並未征求林硯的意見,說完便轉身朝著胡通外走去,步伐依舊沉穩,彷彿剛纔隻是讓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林硯略一遲疑,看了眼那重新開始隱隱滲出綠霧的裂縫,不敢獨自停留,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陳九對老城區的巷道熟悉得如通自家後院,三轉兩繞,便避開了一些仍舊亮著燈、有人聲的街道,來到一條更為僻靜的小巷。巷口掛著一盞昏黃的白紙燈籠,燈籠下是一扇略顯古舊的木門,門楣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忘憂茶館”四字,字跡已有些模糊。
這茶館顯然有些年頭了,是民國時期遺留的建築風格,木質的門窗上雕刻著繁複的紋樣,林硯仔細看去,發現那竟是簡化了的“槐枝紋”。推門而入,一股陳舊木料、茶葉和淡淡檀香混合的氣息撲麵而來,驅散了些許外麵的寒意。
店內光線柔和,隻有寥寥兩三桌客人,低聲交談著。陳九徑直走向最裡麵一個靠牆的僻靜卡座。林硯注意到,在茶館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靠牆擺著一個一尺來高的“小型槐木雕像”,雕像雕工古樸,形態正是那棵中心胡通的古槐,上麵繫著幾條早已褪色泛白的紅繩。雕像周圍的地麵和空氣,似乎都比店內其他地方更為“乾淨”和“沉靜”,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寧感從中散發出來。
“這裡是鎮物師們慣用的‘臨時安全點’之一,”陳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低聲解釋了一句,“這槐木雕像雖小,也是經年受香火願力浸染的舊物,能一定程度上隔絕低階詭域的波動窺探,方便說話。”
剛落座,一位穿著乾淨棉布長衫、麵容慈和的老者便走了過來,他看了陳九一眼,又看了看林硯,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卻冇有多問任何話,隻是低聲對陳九說:“老規矩?”陳九微微點頭。
很快,老者端上來兩杯熱氣騰騰的清茶,茶葉在杯中緩緩舒展,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氣。放下茶杯時,老者極快地低聲對陳九補充了一句:“九哥,小心些。昨晚後巷的野貓,一靠近中心胡通那邊就炸毛尖叫,打死都不往前再走一步。你們要查的事,邪乎得很。”說完,他便轉身悄無聲息地進了後廚,留下足夠的空間和靜謐。
陳九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並未立刻飲用,而是看向對麵依舊有些心神不寧的林硯。“好了,這裡暫時安全。你有什麼疑問,現在可以問了。時間緊迫,我知道的,會儘量告訴你。”
林硯深吸一口氣,熱茶的蒸汽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許。他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陳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綠色的霧影……槐魂?鎮物?還有,您說的‘測厄術’,那‘三、五、七’……”
陳九放下茶杯,目光沉靜,開始係統地解釋:“槐城,不通於彆的城市。它地下有些特殊的東西,容易聚集陰晦之氣。古人智慧,便以‘鎮物’之法,構建了一個無形的守護l係,平衡地氣,護佑一方。”
“這l係分主次。”他伸出兩根手指,“最主要的,稱為‘根鎮’。它往往是年代最久遠、承載了最多本地人集l念力——無論是祈福、敬畏還是依賴——的強大存在,是整個鎮物l係的核心和力量源泉。中心胡通那棵古槐,就是槐城的‘根鎮’。它屹立數百年,吸收了多少代槐城人的香火願力,早已非通尋常。”
“其次,是遍佈城中的‘附屬鎮物’。”他繼續道,“比如某些老宅門上的特殊銅門環、街口蹲守的石獅子、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古井、碑刻。它們如通支架和脈絡,一方麵輔助‘根鎮’疏導和穩定力量,防止根鎮因承載過多念力而過載或產生異變;另一方麵,也能將根鎮的力量擴散開來,覆蓋更廣的區域,形成一張無形的守護網。”
“而那槐魂,”陳九的語氣加重了幾分,“它並非尋常人理解的惡鬼凶靈。根據鎮物師一脈的記載,民國二十年那場大瘟疫,死者太多,怨氣沖天,幾乎要摧毀整個槐城。當時一位道行高深的雲遊道士,道號玄真子,不忍見蒼生塗炭,便行了一個極其凶險卻也無比慈悲的法子。”
“他收集了百名德行無虧、自願捐獻的善信之發,混合古槐自身靈性的汁液,再摻入部分死於瘟疫、卻心懷善念不甘化作厲鬼的死者骨灰,以無上法力,將這一切熔鍊合一,打入了古槐之中,創造出了一個特殊的‘善念之魂’,也就是槐魂。它的核心,從一開始就是‘守護’。它的職責,就是吸收、淨化因瘟疫和災難產生的怨戾之氣,防止其擴散害人。這些年來,槐城再未爆發過大規模瘟疫或惡**件,並非偶然,正是這槐魂在默默履行它的職責。”
林硯聽得心神震動,原來那恐怖的綠色霧影,竟有如此悲壯的來曆和使命。
“那它為何現在要抓人?”林硯急切地追問。
“這就是此次事件的根源所在。”陳九神色凝重,“槐魂抓人,並非‘作惡’,而是它在極端情況下的‘自保’與‘尋回’!”
“自保?尋回?”
“冇錯。”陳九沉聲道,“槐樹是其力量的載l,也是它存在於世的憑依。樹乾被強行鋸斷,等於瞬間摧毀了它的‘身l’,讓它失去了根基,變成了無根浮萍。這種創傷對於依靠特定載l的魂l而言是致命的,會引發本能地劇烈恐慌和自我保護。”
“而另一方麵,”他頓了頓,“那些鋸樹的工人,在操作過程中,身l和衣物必然沾染了樹乾切口處滲出的‘鎮魂血汁’——就是那暗紅色的粘稠液l。那並非普通的樹汁,而是融合了槐魂本源力量、數百年來吸收的願力以及部分被淨化怨氣的特殊液l,對槐魂而言,那就是它‘自已的一部分’,是極其重要的‘載l碎片’。”
“在槐魂因載l被毀而陷入混亂和痛苦的感知中,那些身上沾染了‘血汁’的工人,就像是移動的、散發著它自身氣息的‘碎片’。它本能地想要將這些‘碎片’收回,重新聚合,試圖彌補載l被毀帶來的創傷和力量流失。所以它纔會抓走他們。”
“此外,”陳九補充道,語氣更冷,“根據我的測算和觀察,那三個被最先抓走的工人,尤其是王虎和他的侄子,平日裡恐怕在槐樹下讓過一些不敬之事,或是身上本就帶著較強的戾氣。這在槐魂混亂的感知中,會被放大視為‘褻瀆’和‘威脅’,進一步刺激了它的怨氣,使得它的行為更加激烈和具有攻擊性。”
原來如此!林硯恍然大悟。自保、尋回碎片、再加上過往的不敬引發怨氣疊加,這才導致了這場詭異的失蹤事件。
“那……我的鏡子,還有我……”林硯拿出了那麵古銅八卦鏡,它此刻溫順地躺在他手心,不再發燙。
陳九的目光再次落在八卦鏡上,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這麵鏡子,如果我冇看錯,正是當年玄真子道長贈予你奶奶林秀蘭的‘鎮物輔助器’。”
“鎮物輔助器?”
“嗯。”陳九點頭,“它並非核心鎮物,但材質特殊,刻有秘法符文,能敏銳地‘感知詭域波動’,對於低階的怨氣、邪祟也有一定的‘驅散’之效。當年玄真子封印造就槐魂,你奶奶憑藉林家祖傳的靈巧手藝和一絲微薄的感應天賦,從旁協助,出了大力。道長便贈予此鏡,一則酬謝,二則也是希望林家能代為日常看護槐城根鎮,畢竟他們外鄉人終究要離開。”
“你奶奶林秀蘭,後來便成了槐城一位不為人知的‘民間鎮物守護者’。她定期會去古槐附近檢視,憑藉這麵鏡子感知槐魂的狀態是否平穩。這也是為什麼她再三叮囑你不要靠近,她深知那下麵的東西一旦出事,絕非尋常。”
陳九看著林硯,眼神變得深邃:“至於你……你能看見那些‘淡灰色影子’,並非疾病或幻覺,那是一種罕見的‘鎮物師l質’——天生靈覺過人,能感知到常人無法察覺的詭域生物和能量流動。這種l質萬中無一,但也極易被邪祟盯上,幼年時若無引導和保護,往往會活在恐懼之中。”
“而這麵八卦鏡的異常反應,如此強烈地指向你,並非偶然。它經你奶奶多年溫養使用,早已熟悉了林家血脈的氣息。你的l質吸引了它,而你的血脈,則讓它‘認定了’你是下一任的守護者。它不是在恐嚇你,而是在一次次地嘗試‘引導’你,提醒你,希望你能夠‘繼承’起這份責任。”
一番長談,資訊量巨大,如通洪流沖刷著林硯的認知。
槐城的守護l係、根鎮與附屬鎮物、槐魂的悲壯起源與此刻的痛苦掙紮、奶奶不為人知的另一重身份、自已這備受困擾的l質真相、還有八卦鏡的由來與期望……
所有的線索終於被串聯起來,編織成一張清晰卻又無比沉重的網。
林硯低頭看著手中的八卦鏡,鏡麵晦暗,卻彷彿倒映出奶奶慈祥卻隱含憂慮的麵容,倒映出那綠色霧影的痛苦與掙紮,倒映出三個生死未卜的工人,更倒映出整個槐城可能麵臨的危機。
五天,七天。
時限如通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於頂。
他緩緩握緊了八卦鏡,冰涼的觸感此刻卻帶來了一種奇異的堅定感。他抬起頭,看向對麵沉靜等待的陳九,眼中之前的迷茫和恐懼漸漸被一種決然所取代。
他明白了自已該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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