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個短命鬼 第112章 酆都
謝朝辭見圭玉神色古怪,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許是林錦書於祠堂跪了一日一夜,才讓林漸行鬆了口,終是饒過了林無霜,同意她與之前行,算作陪伴。”
謝朝辭皺著眉,神色不虞。
實則這如何像話,林錦書同他前行是為何事乃眾所周知,而今卻要又帶上林無霜,他雖無意旁事,但傳出去也並不好聽。
等到了地方非議自不可少。
他不懂母親究竟所圖為何,此次來平川在他們口中乃是在行“既定之事”。
母親告訴他,昔日有一雲遊道士說他此生有一大劫,自及冠後便要小心行事,以免當真觸了劫難黴頭。
他並不信這些,而身旁人似乎並不如此想,當真將之稱為神諭,一點點奉行起來。
世子名頭繞不過王妃遮天之手,
謝朝辭的視線悠悠落於圭玉的臉上。
這次相見,圭玉竟也會向他承諾諸多,他當真好奇她又如何看待他的那些既定的命數。
“無霜何時回的林府?”圭玉隔著好一段距離,並不能看出林無霜同從前有何不同。
謝朝辭隨口應聲,“昨夜我回去,便聽下人說無霜姑娘從山賊手中逃出,醜時過後突然出現在府前,被人看到。”
圭玉默了默,側目道,“哦?那林漸行如何反應?”
謝朝辭笑了笑,唇角戲謔地勾了勾,“師父此話何意?可是懷疑他?”
“虎毒尚不食子,無霜姑娘縱使再有錯,也罪不至死,更何況……”
謝朝辭看著林無霜從馬車上下來,朝他們這邊而來。
“既當真允她同林錦書一起上路,也算是網開一麵了。”
圭玉還未來得及應聲,便見林無霜已走至她的麵前,朝她身旁人虛虛行了個禮。
“殿下。”
而後十分可憐地對她眨了眨眼,軟聲道,“阿姐昨夜一夜未眠,現已睡去,圭玉姑娘可否借馬車與無霜同行?”
話畢,她又歎了口氣,說道,“若是……圭玉姑娘若要同謝公子一起,那我便不叨擾了。”
謝朝辭皺眉,冷笑一聲,“謝公子?”
這謝公子說得總不可能是他,那是誰便不言而喻了。
他抱著劍,冷聲道,“兄長性子薄情寡冷,向來不同人親近,還是分開些更好。”
圭玉看著他們二人這一唱一和,額角隱隱作痛,幸好阿容不在此處,不然當真是話都叫她插不上。
她本就覺得麵前這無霜古怪,想要試探一二,對她的話自然應允。
見她答應得如此快,謝朝辭神色卻並未好轉,板著一張臉,餘光間瞥見謝廊無自門口走出,往這邊來。
他上前一步,擋住圭玉的視線,輕揚了揚眉,說道,“你先前說的要交與給我的東西,是什麼?”
圭玉沒想到他將事記得這麼緊,問詢得又如此急不可耐,自藺如涯那裡討要過來的東西她可都沒來得及看明白呢。
隻是麵前人的目光曜曜,莫名叫她看出幾分期待的意味來。
好歹是做人長輩的……總不能在這種時候拂了麵子。
她將那捲文書拿出,十分不情願地遞給了他。
大不了……後頭再見機行事,君翊瞧著也不算太蠢,讓他自己多瞧瞧指不定效果比她來看要更好些。
謝朝辭從她手中接過東西,眼中笑意更明顯,當著她的麵收回,轉而絮叨道,“師父待我這麼好,我定會好好珍惜的。”
圭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近些日子乖巧得怪異,叫她都有些真以為他當真轉性了。
從前可是乾的出拔劍削去她的狐狸毛的這種罪大惡極的事的。
林無霜站在一旁,麵上始終掛著標準的笑,見謝廊無過來,往圭玉身邊靠了靠,硬生生插進她與謝朝辭之間,低聲道,“圭玉姑娘同殿下如此情深義重,可也要多考慮考慮我,無霜昨日受儘驚嚇,可未曾緩過來……”
圭玉被她拉扯著,看著她麵上可憐神色,心中卻氤氳出不舒服的感覺。
她這些話可是在提醒她昨日之事?
林無霜忽視著謝朝辭在一旁冷厲的目光,十分嬌柔扭捏地將圭玉往一旁馬車方向推。
圭玉反向按住她的手臂,任由她拉著走。
轉身時,見不遠處泊禹將謝廊無攔下,二人不知在說些什麼。
他懷中的披風瞧著眼熟,模樣裝束皆像是出自藺如涯喜好將她裝扮成的模樣。
謝廊無聽著泊禹將話說完,目光卻看向那邊的圭玉。
“……”圭玉想起昨夜他當真不食言,於她身側乾守了她一夜,便十分不高興。
許是那種莫名其妙的被線牽著走的感覺束縛太重,讓她總覺得阿容有事瞞著他。
她乾脆利落地同林無霜一起上了馬車。
泊禹將謝朝辭返途中的安排一應告知於他,話末又道。
“今夜望日,望公子記得。”
謝廊無神色平淡收回視線,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泊禹猶豫片刻,看向他懷中之物,皺緊眉說道,“可要拿給圭玉姑娘?”
“不必”
那邊馬車已行,謝朝辭騎馬追在一側,馬蹄疾聲,將他二人落在身後。
“她若不肯主動找我,再如何推至她麵前也無用。”
泊禹低著頭,話早已帶到,他本不該再說什麼,卻忍不住又添了一句。
“已近深秋,公子多保重身體。”
﹉
林無霜半倚在一旁,身體發顫,圭玉的手已攀上她的頸口,將她製住。
她歪著頭,麵上笑意無辜,想連說話都不能。
圭玉看著她如此麵目,神色晦暗,掌心皮肉脈搏纖弱,身體溫熱柔軟,不似乾屍更不似昨夜僵死狀,確是活人無疑。
不過……怎麼可能呢?
人死便不可複生,便是九重天上那群神仙來了也迴天無術,先前,無霜分明便是已絕了氣息,又怎可能同謝朝辭所說,逃出生天出現在林府門前。
林無霜抓住她的手腕,好不容易纔緩了口氣,猛地劇烈咳嗽了幾下,才能將話說全,“圭,圭玉姑娘,可是厭惡無霜?”
她的掌心溫度較之頸口實在冰冷得異常,圭玉鬆開手,冷眼看著她。
林無霜理了理被扯亂了的衣裳,於她麵前坐正,一副受驚的可憐模樣,小心打量著麵前人,似是怕她又再莫名動手。
圭玉隻覺得她這些動作怪異,無霜其人,故作嬌柔姿態時眼中神色也帶諷,對她對謝朝辭皆如此。
她並非嬌花,若真受她威脅,恐怕咬著牙二話不說便要先一步動手。
“無霜昨夜獨自逃出生天,想來回到林府並不容易吧?”
林無霜點了點頭,麵上顯出幾分慘白,“的確如此,山賊殺人不眨眼,若非我走運,恐怕……”
她的話戛然而止,身體微微發著抖,似是想起什麼可怕之事。
圭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既是如此……不過林漸行又怎會讓你一同上路?我見那人待你並不好,拿阿錦的婚書誘你上當,想來不可能輕易放你走的。”
林無霜安靜聽著她的話,應聲道,“爹爹再不喜歡,總有阿姐在不是麼……阿姐於宗祠娘親前跪了那樣久,誰見了都要心軟,許是如此才肯放過無霜一馬……”
“讓我們再不分離,一同遠行……”
末了說完那句話,林無霜笑出了聲,視線始終盯著圭玉的反應。
“無霜現下不在乎阿錦的婚書了?你此前所為皆是此物,婚書可是拿回去交由阿錦或者林漸行了?”
“婚書啊……”林無霜收起麵上笑意,隨口道,“我自然帶回去了,阿姐既已決定帶我一同去上京,婚書自然由她保管著。”
“是麼——”圭玉看著她,恍然大悟。
下一瞬,她手中匕首便直指麵前人的臉側,將她製在一旁,冷嗤道,“泱泱,你不肯回去養傷,若寧願拋棄蛇蛻披上人皮,可當真想過後果?”
林無霜眼中笑意更重,從她口中聽見這個名字,眼底黑沉沉一片,神情執拗,“圭玉姑娘是何意思?無霜並不明白。”
“何來的婚書?”圭玉壓低聲音,胸中情緒翻湧,“無霜確是死於林漸行之手,山賊與婚書皆是假象,凡人居心叵測,有人既要阿錦心甘情願前去上京,又要除去麻煩之事。”
“無霜當真是不夠聰明,被人利用著到最後不過是一無所有,從她決心接過那份婚書之後,林漸行便容她不得了。”
不,圭玉自認還是想的太少了些,她低估了林漸行的手段,未曾想過他當真能那樣毫不留情地對無霜下手。
謝朝辭說的對,虎毒尚不食子,她往日對人的瞭解皆由話本中故事而起。
也實在少見如此絕情待自己兒女之人。
她去得慢了些,未能救下無霜,但就算是去早些又如何?當真又能越過她的命數救下她嗎?
而今她也算為人,不知不覺卻同樣被納入天道命數之中,翻不得身,掙紮不成。
她的話字字珠璣,全然是對一個已死之人的在意。
“林無霜”那張嬌柔假麵總算有了裂痕,見實在裝不下去,她勾起唇得意地笑了笑,“圭玉大人如此模樣倒像真是中了凡人圈套,一點點的竟生出些人性了。”
圭玉怔然片刻,又覺得他說話可笑,她怎可能與人性相扯上乾係。
“你可感覺到了,我如今的確在這具身體內,若我枉死……”
“她也休想往生。”
她試圖往她這邊靠,全然無視她手中刀刃鋒利,“圭玉大人想來也看膩了那張無趣的臉,這張也勉強能看,為此我附上我半生修為。
圭玉,你若心疼我,可將我帶在身邊,同往日一樣。”
圭玉指尖僵冷,此時當真是有些後悔,她一開始就不該將泱泱留在身邊,最終釀成這個結局。
馬車倏而停住,她放開麵前人,將匕首收好,險些露餡。
林錦書醒來後便來尋他們,此時剛經曆那樣多的事,是一刻不敢讓無霜輕易離開她的視線。
林無霜死裡逃生叫她膽戰心驚,直至現在都不曾緩過神來。
圭玉看著二人於她麵前相依,林錦書麵上神情平和,真是極在乎身旁人的。
“圭玉,等到了上京,恐怕我束縛頗多,有些時候無霜還需得托由你照管。”
“今後,不管如何,我們再不會輕易分開了。”
圭玉聽著她的話,張了張嘴,忍著不適忽略掉泱泱怪異的視線,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口。
﹉
日暮時,泊禹前來告知幾人,說一個時辰內便可達潯陽城,今夜暫在城內休息。
圭玉受不了馬車內氣氛,出去透口氣時,未見謝朝辭身影,便問身旁泊禹,“君翊也入馬車內休息了麼?”
泊禹躊躇片刻後,才木然道,“世子身體不適,暫不便騎馬。”
“身體不適?”圭玉有些意外,方纔見他時可未看出他有何不適,怎的有事也不同她知會清楚。
“什麼意思,出了何事?”
泊禹搖了搖頭,低著頭任由她再說什麼也不肯再言。
圭玉知曉他就是個木頭腦袋,還是實心的那種,嘴巴封住是撬都撬不開的。
現下情況不便直接過去,反正左右也不過一個時辰便能到地方休息,到時候再去看看也不遲。
圭玉隨他一塊坐於輿前,他不說話,她便四處張望,車內泱泱喚她幾次,她皆作未聞。
天色漸暗,直至前麵城牆清晰,愈發靠近,她揉了揉被風吹得發酸的眼,看向正前方的刻字。
[酆都]
圭玉抿了抿唇,有些不確定她是否認錯這兩個字。
可是……若她沒記錯的話,泊禹說,他們今日要休息的地方。
似是叫……潯陽城?